杭州擱淺(出書版) 第17節(jié)
但我們還是低估了喪尸對血液的敏感度。我和許大禹被喪尸追擊著,越跑越偏。 “要不你先走吧?!痹S大禹說道。 現(xiàn)在沒有雨水,許大禹身上的血腥味就像暗夜里的燈火,引得無數(shù)“飛蛾”爭前恐后地?fù)浠?。和許大禹在一起,我也很難脫身。 我們拐入小巷,我把巷子里的雜物都推倒。 這巷子清理得太干凈了,一定是剛消防整改過,連個紙板箱都沒有。如果有足夠的雜物絆倒幾個喪尸,我的壓力就會減輕不少。 “不行,你是因?yàn)槲也懦鰜淼?。”我說道,“剛才你也救了我。這個人情我必須還?!?/br> 我提出了一個建議。 “這樣吧,我們分開行動,我往另一邊跑,制造點(diǎn)什么噪聲,吸引一部分喪尸的注意,你悄悄地往另一方向跑,也許我們當(dāng)中還有一個人能逃出去。逃出去的再叫人一起回來救人?!?/br> 許大禹遲疑了一下,說:“王子諾和你沒有什么關(guān)系,你怎么這么上心,你是不是對莊曉蝶……算了,我回去再和你說。我們就按計劃行動吧。” 許大禹的半截話讓我有些不舒服,但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逃生。 我一路發(fā)出聲響往外跑去,許大禹也一路丟下收音機(jī),吸引喪尸的注意力。 我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yuǎn),已經(jīng)聽不到許大禹那邊的聲音了。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跑出去,我已經(jīng)快到極限了,我的箭袋已經(jīng)空了,看來我不得不舍棄我的弩了。對現(xiàn)在的我來說,能減少一點(diǎn)負(fù)擔(dān),省下一點(diǎn)氣力,也是好的。 ——再見,我的朋友,要是有機(jī)會我會再來找你的。 我把弩狠狠砸向一具快要抓到我衣角的喪尸,它踉蹌幾步,摔倒在地。 這些喪尸實(shí)在太多了,沒完沒了。而我的體力有限,我快到窮途末路之際,發(fā)現(xiàn)路邊有個井蓋開著。 我跑到邊上,向下望去,里面黑乎乎的,地方還算寬敞,可容一人通行。不過它的味道很難聞,像是混合了排泄物、魚內(nèi)臟、枯枝爛葉的味道。 在喪尸的逼迫下,我來不及多想,只能縱身跳入其中。 我抱著硬盤錄像機(jī),在惡臭的下水道爬行,就像一只老鼠鉆進(jìn)了一條死蛇的腸胃。 喪尸們也學(xué)著我的樣子,到下水道,順著我的味道追來。它們不懼危險、不懼惡臭。 我爬了好一會兒,遲遲未能找到出口,渾身污物。喪尸距離我越來越近。我只能先丟開硬盤錄像機(jī),費(fèi)力地轉(zhuǎn)身捅死了幾具追擊的喪尸。我捅死的幾具喪尸堵住了來路,我暫時安全了。 我捅死的喪尸越多,它們越能堵住下水道,擋住后面的喪尸。 意識到這一點(diǎn)后,我利用短矛,拼命往身后的喪尸猛戳。 終于,后面的喪尸沒有動靜了。 我休息一小會兒,繼續(xù)往前爬去,但前面沒有出口。我只能折回去,等守在外面的喪尸離開,我才能清理掉堵塞的喪尸殘肢,從下水道出去。 但死人的耐性總比活人好,我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最壞的情況就是我一個大活人被困死在下水道,死后再轉(zhuǎn)化為喪尸。但就算成了喪尸,我也只能永遠(yuǎn)徘徊在這一截下水道當(dāng)中。 我的體力已經(jīng)透支,泡在臟水中,我的眼皮越來越沉,于是小憩了一會兒。 醒來后,我感到四肢酸痛,腦袋里就像有一整個蜂窩在嗡嗡叫。 過了這么久,許大禹應(yīng)該已經(jīng)成功逃離,希望他能盡快找人回來救我。 我試著推了下身后的喪尸堆,沒有任何反應(yīng),好像追擊我的喪尸都退走了。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也許已經(jīng)一天了。當(dāng)我猶豫自己是否該清理喪尸殘肢時,我聽到了水流聲,下水道里開始漲水了。 這只能說明一件事——外面開始下雨了。 我不想死,我想要活下去! 我趕緊開始清理,將喪尸的殘肢拖到一邊,打開一條口子,推著硬盤錄像機(jī)從下水道逃了出來。 天已經(jīng)黑了,而且確實(shí)在下雨。 雖然只是一場小雨,但也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我找了一輛還能開的車,往四靈教方向趕。遇到了這么多事,我終于可以回家了。 在四靈教入口處,我遇到了準(zhǔn)備來營救我的許大禹、唐玄鳴、蒙和平等人。 他們就像雕像一樣矗立在雨中。 “我回來了。”我對他們說道。 “我們來救你了。”蒙和平的話里有嗚咽聲。 “我已經(jīng)回來了?!蔽也幻靼姿麄?yōu)槭裁催€是那么痛苦。 還是唐玄鳴給了我答案:“曉楠,何莫走了!” 我的心仿佛被閃電劈中,一時間我甚至都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去面對。 “這……這究竟怎么了?”我問道。 “何莫捕魚,溺死了?!碧菩Q回答道,“現(xiàn)在尸體都還沒找到。幸好你回來了,不然、不然,我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br> 蒙和平突然哭了起來。 而我眼睛一酸,也止不住淚水,哭了起來,又有一個朋友離開了我們。 痛有一個空白的元素; 不能夠記起, 當(dāng)它開始,或如有一天 當(dāng)它不是痛時。 它沒有未來只有自己, 包含它無限的領(lǐng)地。 它是過去,拋開偏見去感知 新的輪回。 ——艾米莉·狄金森《痛之神秘》 第7章 一路上總在告別 何莫死了。 到現(xiàn)在,我都沒法接受這個現(xiàn)實(shí)。 目擊者說何莫被大潮卷走,沒有回來。 我、蒙和平、唐玄鳴,還有小志開著車到錢塘江邊找何莫。朋友一場,我們總不能讓他像喪尸那樣在世間游蕩。 由于四靈教捕魚的原因,這一大片區(qū)域的喪尸已經(jīng)被驅(qū)趕干凈了。面對滔滔江水,我們開始大喊。 回來吧,老何! 我們在喊魂。 漁民出海捕魚不幸葬身大海之后,親友會在岸邊做法事,大喊他的名字,尸體就會漂回到岸邊,讓親人能收殮他的尸體。 但我們的喊魂是另一回事——我們真能喚回何莫的尸體。倘若何莫的尸體還在附近的水底,那它聽到動靜就會從水底爬出來。我們也就能好好安葬何莫。 我們喊了足足兩個小時,在下午兩點(diǎn)左右,江面上才冒出一個黑色的小點(diǎn),這個小點(diǎn)慢慢向岸邊靠近,露出了脖子、肩膀、身子…… 蒙和平壓低聲音說:“來了,是老何?!?/br> 我們手里握著武器,迎接老友來歸。 老何身上纏著水草,全身泡得發(fā)白,邋遢得不成樣子。 “歡迎回來?!碧菩Q走到何莫面前,話音里帶著哭腔。 我和唐玄鳴拿著棍子,一左一右,鉗住了何莫,將它打倒在地。 蒙和平大半個身子都壓在何莫胸口上,讓已經(jīng)成了喪尸的何莫動彈不得。 “誰來下手?”唐玄鳴問道。 我躲開了唐玄鳴投過來的目光。 過了十來秒,唐玄鳴咽下一口唾沫,說:“那還是我來吧。” 何莫在蒙和平手下不斷掙扎,想要撕咬活物。 蒙和平說道:“動手吧,給老何一點(diǎn)體面?!?/br> 唐玄鳴長嘆一聲,抹去眼淚,抽出了匕首,只一刀,匕首刺穿了它的腦髓,讓何莫安靜了下來。 “仔細(xì)看看尸體。”唐玄鳴說道,“看看有沒有什么問題?!?/br> 我們絕不能讓何莫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了。如果他是被害的,我們一定要找出證據(jù)、揪出兇手。 按照何莫隊(duì)友的說法,何莫是被大潮卷走溺亡的,溺亡的尸體有一些明顯的特征,比如口鼻腔可見白色或淡紅色泡沫,因?yàn)槟缫哼M(jìn)入呼吸道后會刺激氣管、支氣管黏膜,分泌大量含有蛋白質(zhì)的液體,在呼吸的作用下,就會形成大量泡沫狀液體。 我們沒找到這個特征,可能因?yàn)楹文谒状锰?,口鼻處除了江水、水草、泥沙,其他都被沖干凈了。 但何莫身上的尸斑是淡紅色的,尸體在水中,由于水流的沖擊和水的壓力作用,位置不易固定,加之冷水的刺激作用,使皮膚毛細(xì)血管和豎毛肌收縮,因此尸斑出現(xiàn)得比較遲。又因?yàn)檠褐醒鹾涎t蛋白在低溫下不易放出氧,同時水中的氧能少量滲入皮膚血管,與血紅蛋白結(jié)合形成氧合血紅蛋白,所以尸斑多為淡紅色。 這條算是對上了。 溺亡者溺水時,由于死前精神緊張、慌忙掙扎,兩手亂抓,會抓到水草或者泥沙。何莫指甲縫中就有泥沙。加上何莫身上只有擦傷,沒有致命的內(nèi)傷或者外傷,也沒有中毒的痕跡,所以基本可以確定何莫是溺死,而不是死后沉尸水中。 蒙和平難以置信地說道:“難道真的是意外?” 如果真是意外,那我們的憤怒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找不到兇手來承載我們的怒火。 “不可能,怎么會有這么湊巧的事情?”我也不敢相信。 唐玄鳴整理了一下何莫的遺容,抬頭道:“先安頓好老何吧,至于其他……”他握緊了拳頭?!斑@事還沒完?!?/br> 現(xiàn)在很少有墳?zāi)沽耍钊藷o暇顧及死人,只要確保死者不轉(zhuǎn)化為喪尸就可以了。但入土為安的觀念還留在幸存者的腦海里,如果有余力建造墳?zāi)?,大家依舊會安葬死者。 我們洗去了何莫身上的污物,給他換上了干凈衣服。沒有棺材,我們只能用一床被子裹了何莫下葬。他的墓地就在江邊的綠化帶內(nèi),我們壘出了一個土包,樹了塊木頭充當(dāng)墓碑。 我們蹲在何莫的墓碑前燒了點(diǎn)紙錢,紙錢是用a4紙裁出來的,用來寄托我們的哀思。 我很久沒有吸煙了。 以前在大學(xué)的時候,我被室友帶著一起抽過煙,煙癮最大的時候,一盒煙只能夠抽半天。工作后,我抽煙才漸漸變少,到了最后竟也戒了。 看著錢塘江,我向蒙和平討了一支煙——它是我們宣泄的豁口,也是上在何莫靈前的香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