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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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冷淡的聲音再次響起,鐘淳瞅見張暄的小短腿不受控制地抖了抖,頓時心生了些幸災(zāi)樂禍的快意。 “你今日未去書院?” “……” 何止是今日,小魔頭這幾日都忙著折磨他呢,哪還有空去書院里念書? 果不其然,張暄的聲音顯得有幾分心虛: “孩兒今日身體不適,未來得及跟書院里的掌教先生告假,只自己在房中溫習(xí)了一些書文……” “哦?溫習(xí)了哪些書文?” “溫、溫……溫習(xí)了,《策論》、還有《禮教》、《陳公書》?!?/br> “《策論》溫習(xí)到哪一章?” “溫習(xí)至‘機辯’……!不對,是溫習(xí)到‘言表’…………” 鐘淳聽著小魔頭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弱,最后竟?jié)u不可聞了。 “陳勖,暄兒這幾日在府中可有念書?” 張暄的貼身侍從陳勖磕磕絆絆地回道:“回大人……小公子這幾日,確實一直待在府中,從未出府玩樂過……” 主人不言,下人們只得繼續(xù)煎熬地跪著,室內(nèi)寂靜得落針可聞,暑氣炎熱的天里,只聞得屋外一潮接著一潮的聒聒蟬鳴。 良久,才聽見那人開了口,確是喚陳勖的表字:“子盛。” “下官在?!?/br> “看住公子,在他背完《策論》第十章 之前別讓他出廂房?!?/br> 話音一落,只聞見張暄一聲氣勢極弱的哀嚎:“……阿父——” “嗯?” “無、無事,孩兒先去歇息了……”小魔頭雖心有不忿,但卻根本不敢辯解,只得灰溜溜地道。 下人們悉數(shù)退下,室中又恢復(fù)了最初的寧靜。 鐘淳已經(jīng)逐漸抱不動桌底那根椽了,尾巴也脫力地垂到了地上,但一見那雙逐漸靠近的烏色寶蹬皂靴,便又緊張地夾緊了屁股,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看見那人端坐在太師禪椅上,深絳的衣袍覆住了靴頂,腰間配著一柄沉靜的素色寶劍。 大宛的社會風(fēng)氣文武并重,無論文官武官皆身攜佩劍,但每當(dāng)上朝亦或祭祀時,諸臣須得解劍于三重門外,以循周禮。 而被特許入朝不趨,劍履上殿的,這世上大抵不會有第二人了。 司徒王焉曾言:“帝王鐵蹄踏遍處,一雙長弓射天下。” “一雙長弓”指得便是張家父子,張衍與張鄜。 據(jù)記載,當(dāng)年鐘淳他爹征戰(zhàn)宛南時,隨行的便是威赫有名的神威上將軍張衍,以及將軍十七歲的幼子張鄜。 張鄜十七歲隨父參軍,十九歲便獨自率領(lǐng)一萬宛軍于首丘大破五萬叛軍,封征西將軍。后來叛亂平息,為表忠心,那人便將手中兵權(quán)盡數(shù)交付左將軍藺燁,以文臣身份盡心輔佐皇帝左右,很快便成為那三臺八座之上的重臣之一。 受封丞相之后,他的權(quán)勢更是極一時之盛,當(dāng)朝百官之中無人能企及,人稱“王之股肱”。 鐘淳斂聲屏氣地趴在桌底,等了許久,都不見那威名遠振的丞相大人有離開的意思,不禁焦躁地甩了甩尾巴。 他聽著頭頂下人們端來湯藥的聲音,聽著案上燭花燃燒的嗶剝聲,聽著竹簡被人挑揀翻動的嘩嘩聲,愈發(fā)覺得心中苦悶。 往日這時候,他應(yīng)該被宮女伺候著用膳洗漱,穿著寢衣一頭栽在床上歇息了。 不知道十三皇子的那具身體怎么樣了,是活著還是死了? 秦姑姑和小良子還不知道自己變成了只胖貓兒,他們會以為自己已經(jīng)死了嗎? 唉……這世上唯一關(guān)心他的人大概只剩下他們兩個了,如果自己以這副胖貓兒的模樣跑回宮去,他們還會認(rèn)得自己嗎…… 又過了許久,門外傳來侍女叩門的聲音: “——大人,芳齋已經(jīng)收拾妥當(dāng),請大人移步沐浴?!?/br> “嗯,你退下吧?!蹦堑缆曇粢琅f淡淡,辨不出情緒。 終于走了—— 鐘淳豎起耳朵,終于聽見了頭頂收拾桌案的動靜,一顆緊揪的心才徹底放了下來,整個人脫力地伏在桌底,尾巴也放松地垂了下來。 就在他慶幸又逃過一劫時,那漸行漸遠的腳步似乎突然轉(zhuǎn)了方向,緊接著,眼前竟驀地出現(xiàn)了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 還未等鐘淳從懵然中反應(yīng)過來,后頸便已被那只手給掐握著拎了起來—— “嗷……!” 鐘淳剛想下意識地掙扎,可當(dāng)一對上面前之人漆黑的雙眼時,整個人像被一股無形之力扼住喉嚨般,背上霎時根根寒毛倒豎。 昏黃燈火下,張鄜頭戴黑幘冕冠,身著鈞玄祭服,兩含眉目深邃,一道薄唇似劍,說不出的莊嚴(yán)威重。 他的瞳仁極黑,像剛剝開還滲著冷氣的龍眼核一般,又生又硬,凝成一團化不開的深墨。 鐘淳呆愣地微張著嘴,只覺自己連魂魄都要被那雙眼給凍住了,卻見他面色冷肅地凝視了自己半晌,眉間微蹙,朝門外侯著的管事喚道:“陳儀?!?/br> “這是誰送來的?” 陳儀聞聲進屋,將嚇得不得動彈的鐘淳上下左右端詳了一番,摸著胡子道:“前幾日四皇子與三皇子一同去岐山狩獵,聽說獵了只似貓非貓,似羆非羆的東西,興許就是他遣了吳可嘉送來的。” “我不在的時候,誰作主收下的?” “回大人,是小公子看這東西模樣可愛,討人喜歡,便作主收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