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他今日被逼著簽了城下之盟,心下不愿久留,當即抱拳道:“此事既然議定,過幾日本教李堂主會來同季門主商量細節(jié)。至于野某承諾的十萬貫錢,和今年的五萬貫租子,也都一并送到!季門主,武當、峨眉各位大俠,在下先行告辭!” 一揮手,帶著一干殘兵敗將離了金鞭門。 莫七皺眉道:“真的就這般任他走了?若是此人抵賴如何是好?況且這些神鷹教的尸體,難道他們也不要了么?” 季大寶微微搖頭,低聲道:“莫七俠有所不知,單憑神鷹教三個字,便不止這十余萬貫錢財……” 話音未落,忽有數(shù)十個神鷹教漢子直走進來,沖眾人行了一禮,一言不發(fā),將所遺教眾尸體盡數(shù)抬了出去。 莫七驚道:“他們在外面竟還埋伏著人?” 季大寶嘆道:“再多人又有何用?江湖紛爭卻不比疆場廝殺,關鍵還是看各家高手比拼,否則多少人也是枉死,再說……也不止他們埋伏了人。” 他待那些神鷹教眾走遠,摸出一個哨子嘟嘟吹響。 不多時,前門后院,涌進百十條漢子,手中都持著木棍、鐵棍。 其中有些年輕的,見了地上本門尸體,大約乃是至親,當即跪倒在地,撫尸大哭。 余者亦都紅了眼眶,紛紛叫道:“門主,如何這時候才呼喚我等?這些人卻又是誰?” 季大寶搖頭道:“早喚你等又有何用?還嫌死的人不夠多么?哎,伱們幾個孩子,亦不必太傷心,我們男兒漢,在江湖上討衣食,本事不如人,便是這般下場了。” 他伸出雙手,左右扶著殷利亨、葉孤鴻肩頭道:“今日真正多虧了筱蓉在峨眉、武當?shù)膸熃忝谩熜值苴s來相助,這才打退了神鷹教,逼他們給出了賠償。不然非但你們師伯師兄們枉死,便是老夫再挨得片刻,只怕也熬刑不住,要把本門諸般產(chǎn)業(yè)的地契房契,交給神鷹教了,那般一來,金鞭門根基盡毀,我等在漢陽也難有立錐之地了?!?/br> 那些漢子聽罷,神情間又是悲憤,又是感激,也不知是誰帶頭,紛紛跪倒抱拳道:“多謝諸位大俠仗義相助!” 殷利亨、蘇清夢等人一驚,連忙上前去扶眾人,那些漢子一個個跪的筆直,許多人淚流滿面,哪里肯起? 還是葉孤鴻眼神示意季筱蓉,這女子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高聲道:“諸位師兄請起!我本就是金鞭門的人,我的師姐師妹、師兄師弟也不是外人,大家快快起來?!?/br> 又有季大寶道:“好了,心中記得人家恩德,將來若有機會,好好加以償還,都起來吧。” 眾人方才起來。 季大寶都:“都聽老夫說話,這一次仗著武當、峨眉各位相幫,打跑了神鷹教,那少教主答應了幾個條件,第一,賠償我們十萬貫錢!” “十萬貫!”許多漢子神色一變,忍不住驚呼道。 季大寶喝道:“這一筆錢,誰都不許輕動,受傷的人除了診治所需,根據(jù)傷情輕重,再給一份養(yǎng)傷的費用,其余都盡數(shù)分給戰(zhàn)死兄弟的家屬?!?/br> 眾人紛紛議論起來,神情間頗有欣慰之意。 原來這次神鷹教來襲,發(fā)動極為突然,金鞭門措手不及,季大寶見抵擋不住,索性把武藝差些的,都以埋伏為名打發(fā)出去,因此雖然慘敗,死傷卻不算嚴重。 有了神鷹教賠的十萬貫銀子,戰(zhàn)死眾人,幾乎家家都能份上數(shù)千貫,足夠妻兒老小衣食無憂。 季大寶又道:“兩個碼頭,沒有保住,但是神鷹教答應,每年預付伍萬貫錢,做為碼頭租賃的費用?!?/br> 金鞭門眾人聽了,頓時紛紛驚呼:“伍萬貫?這碼頭在咱么自己手上,去了人工、打點官府,一年真正結余也不過兩萬貫上下,這豈不是反而賺了?” 季大寶點頭道:“是??!賺了!但是你們要清楚,神鷹教為什么肯讓我們賺了。因此老夫決定,這筆錢中,每年撥出兩萬貫,一半送去武當,一半送去峨眉!” 金鞭門一眾漢子都是吃江湖飯的,聞言都點頭道:“應該、應該?!?/br> 倒是把殷六、莫七唬了一跳,殷六更是漲紅了臉,二人對視一眼,正要開口,葉孤鴻一把扯住,低聲道:“回頭私下再說不遲,且聽季伯伯說完了話。” 果然季大寶繼續(xù)說道:“除了以上兩條,神鷹教還答應我們,他們?nèi)|洋的船隊,每年兩趟往返,撥出一成份額給我們,自行置辦貨物,跟船去東洋做生意,所賣錢財,只需上繳一成做船費,其余都是我們自家賺??!” 這一句話出口,金鞭門的漢子無不驚得呆了,旋即一個個喜形于色。 他們本來就是吃碼頭飯的,哪里不知海貿(mào)乃是賺大錢的買賣?又有神鷹教這等大勢力護航,幾乎是有賺無賠,一時間,眾人紛紛歡呼起來。 莫七聽著滿堂歡呼,神情微變,低聲道:“六哥,葉師弟,你們看那些戰(zhàn)死的人,血猶未干,這些人卻歡呼雀躍,這個金鞭門,是不是有些冷血無情?” 殷六聽了,面上果然也不大好看。 葉孤鴻深深長嘆:“七哥,這個江湖,對不同人而言,本來便不相同。于你于我,出身大派,師父關愛,師兄弟們團結,這個江湖,是豪情,是義氣,是絕學,是奇遇。但是對于這些人……” 他下巴一抬,看著那些眼淚未干便露出歡笑的漢子:“對他們而言,固然也有義氣、有豪邁,但更多的卻是活著,有酒有rou的活著,讓老婆兒女安心無憂的活著。這就是我們之間的不同了?!?/br> 殷六、莫七一愣,微微點頭,若有所思,葉孤鴻眼神幽幽,又說道:“不同的人,各有不同的江湖。” 金明珺站在身后,聽見這一句話,不眨眼地盯著葉孤鴻的后腦,以前這般看他,要低著頭,現(xiàn)在卻要微微仰起,暗忖道:按師弟這般說來,我的江湖,豈不就是有葉師弟的地方? 一時間情思如火,忍不住害羞回頭,卻正見魏錦宜也用同自己差不多的眼神望著葉孤鴻,不由惱火道:“這個妮子,便該退出江湖!” 卡文嚴重,改了好久才覺滿意。發(fā)晚了,兄臺們見諒! 第75章 春光幾度,仗劍煙波 殷利亨和季大寶,終究不曾談妥。 了卻金鞭門一事,季大寶帶著眾人,回到他新安置的宅邸。 季夫人早已等得魂不守舍,聞聽動靜,連忙出來相應,不料一眼望見季筱蓉,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母女二人當即抱在一處,哭成一團,那nongnong慈母憐子之情,看得幾個師姐妹都感動的紅了眼圈。 季大寶吩咐仆人擺宴,等待期間,殷利亨趁機說起金鞭門每年要給武當一萬貫錢之事,堅決不肯接受。 季大寶擺事實講道理,殷利亨拉關系說情意,講到最后,終究不曾談妥。 季大寶笑道:“且不說其他,只說自家女婿的門派,我做岳父的送些錢給你們花銷,有什么使不得?你若再說,便不把女兒嫁你。” 殷利亨一張俊臉頓時如苦瓜一般,卻再也不敢說個不字。 季母耳朵卻尖,隔著一間房子,快步走出來道:“伱說什么女婿?” 葉孤鴻起身來,笑著將殷利亨求親之意一說,又旁敲側(cè)擊,說了幾句殷季二人這些年相處的情形,季母當即喜翻了心,把女兒也忘在腦后,就順勢坐在殷利亨身旁,諸般古怪問題一個接一個,直問得殷利亨額頭冒汗。 莫聲谷嘆為觀止,對丈母娘這種生物,留下了深深的陰影。 當夜,季大寶飲至大醉,一時哭,一時笑。 說起戰(zhàn)死的兄弟門人,他哭。 說起神鷹教服軟,傳揚開去,金鞭門威風大漲,面子里子一應俱全,他笑。 說起女兒多年難見一面,他哭。 說起多年難見一面的女兒帶回來了如意郎君,他大笑。 最后醉醺醺的,拉著殷利亨的手,一遍一遍說道:“賢婿,你莫看丈人今日露了怯,待我將那東洋生意做起來,幾年之間,便是另一番天地,金鞭門壯大起來,定、定讓你面上也增光,您信不信?信了便滿飲此酒!” “咦,你不信么?你什么時候喝了?我沒看見,你信我,便滿飲此酒……” 如此往復幾回,殷六大醉。 季夫人喜滋滋看了老公一眼,笑瞇瞇端著碗醒酒湯,就勢坐來旁邊,低聲問道:“利亨呀,伯母問你,你是真心喜歡我們家筱蓉么……真的么?她可不會做什么家務呀……哎喲,哎喲喲,那真是好,真是極好!” 莫七再次看的嘆為觀止,覺得女人就是比猴子麻煩的多,一邊搖頭感嘆,一邊喝的大醉。 殷六在季母的引導下,絮絮叨叨說著醉話,季筱蓉聽在耳中,情思似火,喝酒遮羞,不覺大醉。 蘇清夢、黎彩霞看著師妹得遇良人,又是歡喜,又是羨慕,你一杯我一杯,漸漸大醉。 魏錦宜淺酌幾杯,覺得發(fā)熱,把領口扯開了些,白嫩嫩的頸子上,露出金晃晃項圈,金明珺見了,提起酒壇尋她劈酒,雙雙大醉。 只有葉孤鴻,打著年少旗號,東躲西藏,未肯飲酒。 他并非不想和兄弟姐妹們一起放浪形骸,只是擔心神鷹教翻臉偷襲。 待家仆、侍女扶了眾人各自去安歇,葉孤鴻一躍上了房頂,抱劍盤坐,仰頭望著星斗,一夜未眠。 次晨季大寶醒來,恰從窗中望見葉孤鴻從房頂躍下,打著呵欠回房,微微一愣,隨即念頭一轉(zhuǎn),便猜出端倪,忍不住點頭微笑。 季夫人醉眼惺忪醒來,便見丈夫望窗外浪笑,一躍下床,撲去窗前看是哪個婢女經(jīng)過,見沒有人,回身拷問丈夫,季大寶一邊笑著一邊微微紅了眼,說起葉孤鴻守夜之事。 說罷低聲嘆道:“咱們女兒何其好命!一個夫婿,乃是武當殷六俠,為人仁義忠厚,此生必是不負她的。一個師弟,乃是峨眉派高徒,雖然年紀輕輕,行事卻老辣無比,處處周到,又是難得的重情重義,女兒有這兩座靠山,這一輩子不必你我擔心了?!?/br> 季夫人聽罷也自感動,忍不住緊緊抱住丈夫道:“既然你我不必為女兒cao心,卻cao些別的耍子如何?” 季大寶大驚,一邊抵抗一邊低呼:“老夫身上還有傷……雖不關耳朵的事情,肩膀還中了刀……只顧躺著如何爽利……罷了罷了,那個叫大牛的孩子昨天給了我一瓶藥,你且替我拿來……” 這正是: 四月風吹楊柳綠,半江水映桃花紅。 春光幾度漢陽醉,仗劍煙波嘯短篷。 眾人在漢陽住了八九日,算一算宋大俠生辰不遠,未敢久耽,辭別了季筱蓉爹娘,重新賃下一艘船只,自漢水逆流而上。 沿途六七日,經(jīng)漢川、安陸府、宜城,直至襄陽。 葉孤鴻聽聞到了襄陽,忙令船家泊岸,莫七奇道:“兄弟,你要上岸耍子么?” 葉孤鴻搖頭,正色道:“本派祖師之父母姐弟,于此抗擊蒙元,以身殉國,我峨嵋弟子途經(jīng)此處,豈可不加拜祭?” 莫七把額頭一拍,愧道:“我失言了!前輩們俠骨丹心,我等后輩,皆當祭拜!” 殷六笑道:“襄陽距咱們武當山,不過二百余里,左右都能來得及了,我等既要祭拜武林前輩,若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未免不見誠意,不如索性停泊兩日,第一天大家沐浴更衣,第二天祭拜前輩,方顯尊重?!?/br> 蘇清夢道:“這倒也好,這幾日坐船也做乏了,既然來得及,索性修整一兩日?!?/br> 于是眾人上岸,尋了家干凈的客棧,開了幾間上房,本來想喚店家燒水各自沐浴,因見時辰還早,遂相約上街閑走。 此時距當初襄陽城破,已有七十余載,街面上屋舍林立,人煙茂盛,早不見當年戰(zhàn)火硝煙,唯有城墻斑駁不堪,似在無言吐訴往昔一場場驚心動魄的惡戰(zhàn)。 眾人正自喟嘆,忽聽一人大叫:“抓了怪蛇了,抓了怪蛇來了?!?/br> 周圍行人聽了,爭相涌去觀看,莫七立刻道:“什么怪蛇?這么多人看?我們大家也去看看!” 也不待眾人同意,拉了葉孤鴻當先便行,殷六等人只好跟隨。 走了四五十步,便見人群圍得里外三層,都自踮腳驚嘆,莫七道:“讓一讓,看完了的讓后面人也看看?!?/br> 一面說,已面使出武當柔云勁力,輕而易舉擠出一條路途,后面殷六、扈大牛護著峨眉眾女,一起跟著擠入重圍。 人群中間,乃是兩個獵人,看著年紀都不算大,滿臉興奮神色,其中年長那個口沫橫飛叫道:“近些年來這等怪蛇頻頻傷人,害我百姓不淺,可是此蛇行走如風,誰能捉得?如今我兄弟兩個機緣巧合,捉下這條蛇來,特意帶進城中,一是讓大伙兒開開眼界,二是欲要換些錢財,給我兄弟娶個媳婦?!?/br> 眾人看那蛇時,只見約有六、七尺長短,小兒手腕粗細,遍體極為密實的黑鱗,隱隱發(fā)出金光,蛇頭呈三角之形,生著一rou瘤,那瘤子被蛇鱗覆蓋,宛若犄角一般,金光格外璀璨。 莫七大聲道:“怪哉、怪哉,我走南闖北,什么長蟲不曾見過,卻偏偏沒見過這般一條怪蛇?!?/br> 那年長些的獵人看著莫七腰懸長劍,身邊又有許多如花似玉美人,猜他多半頗有家資,連忙道:“這位大俠,你要買么?這蛇兒是我在城西山林中捉到的,它游走起來神速無比,咬人一口,走不出數(shù)步即死,實在厲害極了,今日若不是湊巧鉆進了我的蛇籠,我也殺它不死,這般厲害的蛇,你買了去煮著吃,說不定能夠增強功力呢?!?/br> 莫七生性好奇,忍不住便問道:“你要賣多少錢?” 不待那獵人說話,始終盯著死蛇的扈大牛忽然扯住莫七袖子,低聲道:“這蛇若是煮著吃,只怕死路一條!” 莫七一愣,疑惑道:“你認識此蛇?” 扈大牛點了點頭,問獵人道:“此蛇你要怎么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