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朱武心思，幫主義氣

    朱壽若是下場早些，葉孤鴻也便就勢罷手。

    但是史飛龍把沒出世的女兒都舍了出來，這般苦苦相求，葉孤鴻豈能不賣他面子？

    當(dāng)即笑道：“兩位伯伯一起賜教小侄么？那好極了！”

    肩膀一斜讓開朱壽手指，垂手一掌拍去，掌風(fēng)飄忽難測，卻是使上了峨眉派飄雪穿云掌的招數(shù)。

    這套掌法，乃是當(dāng)初郭祖師武藝大成后，于某年歲末，屹立峨眉之巔，望著漫天大雪落下，紛紛揚揚穿過足下云海，一時心有所感，遂耗費半年辰光，擷得泥鰍身法、玉女劍法、落英掌法、蘭花手、明空拳諸般絕學(xué)精粹，融匯一爐，這才創(chuàng)出這門飄雪穿云掌來。

    單論這門掌法，本不在天下任何絕學(xué)掌法之下，只是傳到滅劫師太手上，因她性子素喜直來直去，對這門功夫便不大感冒。

    雖然也練得精熟，卻并未能領(lǐng)略到其中真正妙諦，只做一門尋常掌法看待。

    直到兩年前葉孤鴻練成，滅劫上手一試，方才大吃一驚，察覺出自己把金子當(dāng)了黃銅。

    “鐵筆裂天”朱壽的武功，還在武炎之上，出手葉孤鴻便看出不凡，曉得開山掌法難以應(yīng)對兩大高手，遂將這門掌法使出。

    但見他身行若煙云，掌出如冰雪，勁力吞吐不定，招式虛實夾雜，外人看去，只覺說不出的曼妙好看，朱壽、武炎身在局中，卻覺得仿佛被籠罩于冰天雪地之中，四下寒風(fēng)、雪花，俱是滿滿殺機。

    何莫勝看得半晌，眼神閃爍，長長吐出一口氣，嘆息道：“滅劫師太，了不起啊！”

    他們不曾真?zhèn)€見識葉孤鴻天賦，但見葉孤鴻小小年紀(jì)，竟然把武功練到這般水準(zhǔn)，以己度人，覺得自己做不到的，對方自然也難做到，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滅劫師太實在會教徒弟。

    樊淑云更是滿懷嫉妒，忽聽見背后東華子與同門小聲賣弄道：“嘿嘿，這個峨眉小子，乃是我新結(jié)交的兄弟，你看他挺厲害吧？”

    頓時無名火起，回頭狠狠瞪了東華子一眼：“憑你也配和人稱兄道弟？年紀(jì)都活在了狗身上！”

    東華子嚇得肥rou直抖，直到師父轉(zhuǎn)過頭去，這才偷偷嘆了口氣，翻個白眼，心中暗罵：分明是你自己不會教徒弟，小葉兄弟都說我智慧之高，合乎于道，唉，貧道為何無福做個峨眉弟子呢？

    說話之間，場中三人又斗三十余合，武炎的降龍掌已然使了兩遍，看得史飛龍眉開眼笑。

    朱壽亦漸漸打出了真火，心道我朱武山莊在西域也算響當(dāng)當(dāng)?shù)淖痔?，如今兩大莊主聯(lián)手，拿不下個十余歲的峨嵋弟子，傳揚開去，江湖中人還道我莊中盡是宵小！

    一時間雙手指法縱橫，大開大合，漸漸拿出了全部手段。

    葉孤鴻只覺道道指風(fēng)炙熱犀利，心知這般打下去，自己若不全力以赴，必然敗北，只是又非面對生死大敵，當(dāng)著這么多人，何必給人看了壓箱底的本事？

    想到這里，心胸一片豁達(dá)，“哈”的一聲大笑，拍出一招“雪漫長天”，逼得二人出手稍慢，一滑一溜繞出陣來，抱拳笑道：“輸了輸了，兩位伯伯神功驚人，再斗下去，小侄怕是要沒命?！?/br>
    朱壽手指一揮，帶開武炎追擊一掌，一邊拉住了二弟，一邊強笑道：“呵呵，今日方知什么叫英雄出少年，峨眉弟子，當(dāng)真了得！”

    葉孤鴻擺擺手道：“不敢不敢，二位伯伯內(nèi)功精湛，小侄只怕還得苦練個十年二十年，才能望伯伯們之項背?！?/br>
    朱壽聽了此言，心中倒不懷疑，他只道葉孤鴻畢竟年少，即便招數(shù)練得精妙無比，內(nèi)功卻是要耗費光陰打磨的，因此久戰(zhàn)之下，長力終究有限。

    心中更是暗忖：青海劍派傳信請我?guī)兔?，那弟子說這葉孤鴻勝了葉子清一招，我還道是葉子清托大失算，如今看來，此子卻是比我想象更加了得，這次帶真真來，當(dāng)真是帶對了。

    朱壽畢竟城府不淺，武炎兀自還氣得呼呼直喘，他卻已恢復(fù)了平時的慈和面目，指一指朱真真道：“好賢侄，伱我本不是外人，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你把武藝練到這般地步，必然有許多心得訣竅，你這妹子性情魯鈍，你得閑處，好好指點指點她?！?/br>
    朱真真聽了大喜，連忙上前拉住葉孤鴻衣袖，嬌滴滴道：“葉哥哥最好了，一定肯教我的。”

    葉孤鴻嘿然笑道：“朱家妹子家學(xué)淵源，小侄哪敢說指教？互相探討罷了。”

    武青青自小和朱真真一同長大，凡事都要和她比個高下，此刻見二人“郎情妾意”，心中大急，只是礙著父親臉色鐵青，一時不敢上前爭寵，不由叼著嘴唇，心急如焚。

    朱壽眼神掃過，笑道：“青青，你爹不過試試葉賢侄的本事，難道他當(dāng)伯伯的，真同侄兒置氣？我們兩家和峨眉，那是何等親近的關(guān)系？你學(xué)武若有不通之處，也當(dāng)多和葉師兄請教?！?/br>
    武青青大喜，想起方才葉孤鴻飄然若仙的風(fēng)采，心中火熱，連忙看向武炎。

    武炎這時也反應(yīng)了過來，想起來之前大哥曾有交待：你我兩家的傳承，放在武林中也算是獨一份的高明，為何你我兄弟遲遲不能練到絕頂？想來還是這些傳承有所不全。那峨眉祖師，乃是郭、黃二位的女兒，手上不知多少神功絕學(xué)留下，姓葉的小子，若真?zhèn)€能勝葉子清一招半式，必然是滅劫尼姑的心腹徒弟，若你我和他結(jié)上門親，那么峨眉所有，不就是你我所有？

    心中頓時氣順了許多，暗想道：也罷，這個葉小子的本事，果然是比玉兒厲害得多，我雖贏不得他，但是做了他丈人，還怕他不恭敬孝順么？

    當(dāng)下擠出笑容，點頭道：“你朱伯伯說得不錯。”

    武青青歡呼一聲，飛奔去拉住葉孤鴻：“哥哥哥哥，小妹也有好多問題要求教你哩……”

    朱武對望一眼，慘笑一聲，依舊去尋俞二等，商量攻打金剛派之事。

    待到夜深，兩個女孩兒熬不得夜，抱在一處睡去，史飛龍鬼鬼祟祟走來，勾勾手指，葉孤鴻無聲一笑，跳起身便隨他走。

    兩個一前一后走出老遠(yuǎn)，史飛龍忽然回身，滿臉抑制不住的狂喜道：“兄弟，托你的福氣，遺失的六掌，我今日終于看見是如何模樣！那姓武的練不得法，蓋世的神功，被他練成了三流武藝，但哥哥我有前十二掌運勁發(fā)力的秘要，現(xiàn)在知道了所遺六招的招數(shù)，便不難推敲出心法！兄弟，你先救我命，又幫我找全了掌法，我丐幫上下，都承你恩德！”

    說到這里，一面笑，一面忍不住落下淚來。

    葉孤鴻微笑道：“且不說我們一見如故，單說史大哥寧死不從元廷，便是小弟平生最佩服的英雄好漢，能幫上你的忙，小弟心中也自歡喜，不過你卻不必為此專門生女兒了，小弟的女人緣，只恨太過，就不耽誤小侄女了。”

    史飛龍哈哈大笑，笑了多時，忽然露出正經(jīng)神色，盯著葉孤鴻，斬釘截鐵道：“兄弟，我想好了，我要把降龍掌傳授給你！”

    葉孤鴻與他同行多日，知道他心頭把這掌法看得多重，聞此言語，倒是真正吃了一驚，心中對他佩服之意，也自更添了幾分。

    沉吟片刻，搖頭道：“史大哥，降龍掌乃是你丐幫絕學(xué)，小弟卻是峨嵋弟子，亦不打算入你丐幫，何況我們兄弟相交，難道忽然又變了師徒？”

    史飛龍緊緊盯著葉孤鴻面孔，見他神色間分明有些意動，但一番思忖，終究拒絕，心中對葉孤鴻也愈發(fā)高看幾分。

    當(dāng)下?lián)u頭道：“兄弟就是兄弟，只是誰說兄弟間就不能傳授武藝？百年之前，全真教主和大理國段皇爺那般大人物，還相互傳授武功哩，再有郭大俠和全真頑童，年紀(jì)差別許多，不一般結(jié)為兄弟，學(xué)了雙手互博、明空拳的本事？哎！兄弟，你看今夜皓月當(dāng)空，腳下這巍巍昆侖，又是天下龍脈之起源，正所謂天時地利，干脆我二人拜為兄弟如何？大不了我傳你一門功夫，你也傳老哥我一門功夫便是？”

    葉孤鴻不料他思維如此跳脫，一時也不由為他豪情所染，但是聽到互傳武藝一節(jié)，忍不住失笑道：“小弟乃峨嵋弟子，沒有師父同意，豈能把武藝外傳？哎！不對，小弟自家的武藝，倒不是不能相傳……”

    第106章 明月為憑，昆侖為證

    葉孤鴻身上的功夫，不屬于峨眉嫡傳的，若是不算前世所學(xué)的七七八八，那么共是兩般——

    第一便是雁門遺刻，又或喚作《欲三摩地瑜伽神足通》，第二便是劍魔玉書，又或作《獨孤九式》。

    劍魔這門功夫，若按葉孤鴻的理解，便是把人腦當(dāng)電腦用，以史飛龍的腦子，只怕內(nèi)存不大達(dá)標(biāo)。

    再說他自有打狗棒法傍身，于公于私，都無棄棒用劍的道理。

    只聽葉孤鴻道：“大哥，我有一門了不得的功夫，乃是如此得來……”

    他也不說自己和滅劫去王府取劍，因此騙人的經(jīng)過，只說“多年前雁門遺寶傳得沸沸揚揚，我和師父恰好在恒山一帶挖取靈芝，本來無意參與爭奪，誰知不知怎地，竟然一直走到了那谷底……”

    又把怎么發(fā)現(xiàn)功夫、怎么掩埋了幾人骨骸，盡數(shù)說了一遍。

    史飛龍訝然道：“原來你們也去了！那一次丐幫可去了不少人，還有許多大小幫派，大伙兒大打出手，死傷不少，卻是屁也沒摸著一縷，果然凡事最重還是氣運二字?！?/br>
    說罷肅正顏色，端端正正行禮道：“兄弟，你替我?guī)颓叭问拵椭餮诼窆呛?，使他老人家得以入土為安，我?guī)蜕舷?，同仰大德?！?/br>
    又苦笑道：“其實那鐵頭前輩，也糊里糊涂做過我?guī)蛶兹諑椭?，按幫中記載，此人練成了一道寒毒內(nèi)力，強橫無比，只是為人有些愚鈍，倒行逆施、不得人心，先被丁老怪折服，后為蕭幫主所廢，不曾列入傳承譜系?！?/br>
    葉孤鴻笑道：“這般說來，他卻也不是外人，他的功夫，大哥學(xué)起來，更是名正言順。”

    便把這門功夫的難得處、古怪處一一說了一遍：“小弟在峨眉數(shù)載，遍查許多典籍，始知這門功夫之高明，近乎神通?；蛘咭惨蛉绱耍粞蓝?，任誰也難以練成，倒是那鐵頭前輩，無意中開辟了馭毒行功的捷徑……”

    便將自己先前如何被金蟬蠱所傷，如何運功轉(zhuǎn)化毒性為功力，細(xì)細(xì)說了一回。

    史飛龍越聽越喜，他一心要尋一門高明內(nèi)功，可心中隱隱也知道，以自家三十大幾的年紀(jì)，當(dāng)真尋到了什么高明內(nèi)功，從頭練起，還不知多久才能有所成就。

    偏偏這門瑜伽神足通的功夫，竟然可以借助奇毒速成，豈不正是搔到了癢處？

    不由動容道：“兄弟，這般神功，你也舍得傳我么？”

    葉孤鴻望著他，笑意溫暖：“大哥，降龍掌這等蓋世的本事，伱都舍得傳我，小弟若還藏私不舍，那也不配做你的兄弟了?！?/br>
    史飛龍聽罷愈發(fā)感動，一把拉起葉孤鴻道：“兄弟，你這等好男兒舉世難覓！總之今日，史某是決心效法先賢，同你拜為生死兄弟了！”

    說罷跪下，高聲道：“蒼天在上，厚土在下，明月為憑，昆侖為證，我史飛龍……”

    他扭頭看向葉孤鴻，目光一片火熱。

    葉孤鴻哈哈一笑，豪情頓生，就勢跪倒在他身旁，接口道：“我葉孤鴻……”

    史飛龍笑得咧開大嘴，二人異口同聲念道：“彼此義氣相投，結(jié)為生死兄弟！從此之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不離不棄，有始有終，天地鬼神，均是見證！”

    念罷，兩個一連磕了八個頭，從此便是八拜之交！

    史飛龍擦去額頭泥土，歡喜叫道：“兄弟！”

    葉孤鴻心中也覺激蕩，真心誠意叫道：“哥哥！”

    兩個四手相拉，對視大笑，良久方才起身。

    葉孤鴻想起傳功一事，收斂笑容道：“哥哥，我這些動作，你照做一遍，細(xì)細(xì)記下?！?/br>
    便把那雁門遺刻三十二幅圖像的動作，一一擺出。

    史飛龍瞪著大眼，拼命記下，隨即自己照著做了一遍。

    葉孤鴻上前替他搬動手腳，調(diào)整不對之處。

    及一個個造型，都擺得分明無誤了，葉孤鴻又伸出手指來，在義兄身上慢慢劃動，告知他每個動作所配合的行功路線。

    這門功夫別無心法、口訣，只是三十二個動作，以及相配的三十二條行功路線，于普通人或者不大好記，但對于熟知經(jīng)脈走向、xue位所在的練家子，已是相當(dāng)容易記住。

    約莫兩個時辰功夫，史飛龍便將這門功夫大致記住，剩下的便是時時溫習(xí)，以期刻骨銘心。

    拍拍身上泥土，史飛龍道：“兄弟，現(xiàn)在該我教你了，這掌法的來歷不必多說，總之若是學(xué)成，以你的天賦聰明，加上你峨眉派的內(nèi)功，幾年之后，單論拳腳本事，天下能勝你之人屈指可數(shù)，你且看好了。”

    說著拉開架勢，左腿微屈，右臂彎藏，左臂畫個圓，呼的一聲推出右掌。

    隨即又把這一掌如何發(fā)力、如何收勁，呼吸間如何配合，細(xì)細(xì)說了一遍，然后道：“兄弟，你打一掌我看?！?/br>
    葉孤鴻站穩(wěn)身形，閉目回想史飛龍方才動作，又細(xì)細(xì)揣摩他所述的發(fā)力法門，直站了一炷香功夫，聲息全無。

    史飛龍先還津津有味期待，慢慢見他一動不動，不由古怪，再等片刻，有些不耐煩起來，只道這義弟百思不得其解，正待再開口解說一番，忽見葉孤鴻雙眼一睜，屈腿畫臂，一掌轟出——

    但聽嗡的一聲沉悶聲響，恍若一條飛龍沖出伏波，那掌力所至，空氣啪啪炸開，方圓數(shù)丈狂風(fēng)驟起，卷起草木土塵，隱隱竟似龍形，直飛出一丈有余，方才潰散。

    史飛龍張著口，瞪著眼，便似三十年老光棍，頭一回看見不穿衣服的白胖娘們兒，徹徹底底驚得呆了。

    便聽葉孤鴻急促喘息幾聲，自家點頭道：“原來如此，降龍掌，降龍掌，我以前還道是掌法強大，足以降龍伏虎，原來這套掌法，竟是先把周身如龍氣勁降伏，然后馭之傷敵，降龍在先，敗敵在后，原來這才是降龍掌的真諦?！?/br>
    史飛龍聽他自言自語，漸漸回過神來，上下打量葉孤鴻，忽然問道：“兄弟，你當(dāng)初在雁門懸崖，埋我?guī)颓叭螏椭?，他可曾托夢給你？”

    葉孤鴻一愣，搖頭道：“沒啊，如何這般問我？”

    史飛龍苦笑一聲：“我?guī)椭泄世舷鄠鳎拵椭靼堰@套掌法練到登峰造極，十余丈外出掌，眨眼傷敵，我只道是大伙兒敬仰老幫主，一代代以訛傳訛，越傳越玄，誰知今日看來，竟、竟是真的……兄弟，要不是這掌法是哥哥我親手傳你，我?guī)缀跻獞岩桑@世上莫非有兩套降龍掌了?！?/br>
    說到這里，心中已是酸楚無限，心想自己為練成這掌法，幾番死去活來，堂堂丐幫幫主，活得仿佛江湖野人一般，不想到了別人手上不足片刻，竟展現(xiàn)出自己想都不曾想過的境界天地。

    自己先前暗笑那武炎是傻鳥，如今看來，自己也不過是頭肥大一些的傻鳥罷了。

    卻聽葉孤鴻道：“哥哥，哪里有那般玄奇？這道理不是你方才教我的么？你看啊，你方才說這掌法出手之時，講究的是‘先天而天弗違，后天而奉天時?！瑫r內(nèi)力搬運，要牢記‘當(dāng)剛則剛，應(yīng)柔則柔，知進(jìn)退存亡而不失其正’的道理，所以小弟的理解便是……”

    他這一番話說得史飛龍直發(fā)懵，降龍掌每一掌，都有這么玄而又玄的幾句話，聽來逼格十足，他也曾苦苦鉆研而不得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