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jié)
峨眉眾女精神一振,齊聲低呼:“好!” 季筱蓉補(bǔ)充道:“此事不可讓武當(dāng)群俠知道,以免多生事端?!?/br> 金明珺翻白眼道:“只要伱忍得住不說給殷六俠?!?/br> 季筱蓉漲紅了臉道:“事關(guān)師父家里血仇,我豈會(huì)多嘴多舌?” 眾人都知茲事體大,說定之后,誰也不曾在開口,只說些旁的事務(wù)。 待到大船靠岸,天鷹教留在地上的教眾們迎接過來,見了野家父子,一個(gè)重傷垂危,昏迷不醒,一個(gè)面色慘淡,氣絕多時(shí),無不塌了天一般驚駭。 還是李天元做主,分撥教眾,抬了二人上鷹窠頂。 李天元又看向野清清,愁眉苦臉道:“小姐,你……是先料理本派事務(wù),還是要隨張五俠去?” 野清清叼著嘴唇不語,張翠山亦面露惶急,定定望著她。 俞蓮舟瞧在眼里,頓時(shí)瞧出自己師弟對這妖女情根深種,不由暗自皺眉,面無表情道:“野堂主,李堂主,我們說好三個(gè)月后,于武昌黃鶴樓相會(huì),二位若是不棄,還請屆時(shí)駕臨,今日咱們就此別過。五弟,你隨我去見恩師吧!” 張翠山神情黯淡,無奈道:“是?!?/br> 野清清忽然嬌笑一聲,開口道:“二伯此言,卻是要我夫妻分離?” 俞蓮舟心想不錯(cuò),老子便是此意。 但是看五弟一派蕭索難過氣息,這話卻也說不出口。 只淡淡道:“野堂主說笑了。翠山失蹤十年,我?guī)煾競挠?,這十年來,提起翠山,便要嘆息流淚。如今他老人家百歲壽辰將近,翠山既回中原,自當(dāng)先往拜見恩師,所謂百善孝為先,此乃人間正道,不知野堂主以為如何?” 野清清低嘆一聲,苦笑道:“二伯不肯稱我弟妹,口口聲聲喚我野堂主,小妹還有什么不明白?只是五哥,你也莫要忘了我們的諾言。” 張翠山聞言,眼神一堅(jiān),輕輕道:“天上地下,永不分離?!?/br> 這一句話聲音雖不大,語氣卻是斬釘截鐵,一往無回。 在場一眾女子聽在耳內(nèi),都不由暗自感動(dòng),齊齊暗贊:張五俠真是有情有義的郎君! 金明珺仗著和武當(dāng)交情厚,大咧咧道:“俞師哥,小妹有句話不吐不快,這野清清雖是魔教妖女,但是既嫁從夫,她畢竟替你家五俠生了個(gè)好大兒,小妹瞧他們夫妻情深,難道便為正邪二字,便要拆散他們么?” 季筱蓉一聽這話不妥,連忙找補(bǔ):“我?guī)熃阋馑际?,正邪不兩立固然要緊,但野堂主既然癡愛張五俠,所謂未嫁從父、既嫁從夫,那她以后自然會(huì)棄邪從正,卻不可視為妖女了?!?/br> 殷六和張五年紀(jì)相近,感情最好,看著當(dāng)年瀟灑任俠的五哥這般為難,野六早已心如刀絞。 此刻聽得未婚妻都說了話,連忙打蛇隨棍上,拉著俞二手不住道:“二哥,峨眉派的師妹們說的對啊,我五嫂既然跟了五哥,以后必然隨他行俠仗義,人家佛門還講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難道你又忍心去病小小年紀(jì),爹娘分離?” 一邊說,一邊忍不住掉下淚來。 俞二哭笑不得道:“老五夫妻兩都沒哭,你這般大人,掉什么淚珠子?平白讓季師妹見笑?!?/br> 季筱蓉連忙道:“我才不笑他哩,六哥心腸仁義,才能替別人流淚,我歡喜還來不及。” 野清清見峨眉幫腔,連忙沖著眾女福身一禮,口稱:“多謝諸位女俠仗義執(zhí)言,只恨人生沒有選擇,若是能選,小妹一定也做個(gè)正道俠女,卻免得我五哥為難?!?/br> 張去病也自上前,拉住俞二另一只手,嗚嗚哭求道:“二師伯,你別趕走我娘好不好?” 俞二氣的笑道:“我倒成了棒打鴛鴦的惡人!” 說罷瞪了張去病一眼:“不許哭!你爹平生不輕落淚,好好學(xué)你爹便是,如何學(xué)你六叔?” 張去病下意識(shí)看了一眼殷六,恰逢殷六看來,兩個(gè)都是面孔清秀,一大一小,同樣掛滿鼻涕眼淚,相視之下忍俊不住,都忍不住撲哧一笑。 周老頭兒拍手笑道:“真奇妙,妙齊真,老五的兒子像老六,老五的媳婦兒說不清!” 季筱蓉大怒,壯著膽輕輕踢了周老頭一腳:“你老人家不許胡說!” 周老頭兒最愛人家和他混鬧,挨了一腳不僅不氣,反而大喜,一個(gè)筋斗翻出老遠(yuǎn),口里唱道:“老六的媳婦兒脾氣壞,老五的媳婦兒要當(dāng)心……” 俞二看向俞三道:“三弟,你怎么看?” 俞三笑一笑,搖頭道:“我和野家恩仇已了,他家小姐貌若天仙,肯這般愛我五弟,那是我五弟的福分,當(dāng)哥哥的,自然是笑著看,還能怎么看?” 俞二不喜野清清,一則是不喜她出身、做派,二則便是擔(dān)心她和俞三有仇,將來壞了兄弟們的情分。 如今聽俞三這般說話,心中石頭放下大半,搖頭道:“原來就我一個(gè)惡人,罷了,老五,二哥也不管你,你自家同師父交待吧?!?/br> 說著自己也不由好笑:“不過以師父對你的偏寵,見你活著回來,別說娶野家千金,便是娶魔教教主,他怕是也肯容你。” 其余幾俠頓時(shí)大笑。 張翠山亦是滿臉傻笑,看向野清清。 野清清長長松了口氣,抿嘴一笑,福身道:“多謝二伯、三伯,多謝六叔、七叔?!?/br> 隨即收起笑容,正色道:“五哥,只是妹子這趟卻不能隨你回山。哥哥歿了,父親也看著也是不好,野家現(xiàn)在能挑事的只有小妹一個(gè),小妹要留在這里,和李師叔一起坐鎮(zhèn)大局,你帶著去病先回武當(dāng),等小妹此間事了,再去武當(dāng)尋你,拜會(huì)張真人?!?/br> 張翠山嘆道:“為人子女,自有責(zé)任須當(dāng)履行。你也許仔細(xì)身體,待我去見了恩師,來尋你也是一般?!?/br> 當(dāng)下神鷹教自回總舵,群俠則循舊路而去。 第216章 各懷異志,去病拜師 眾人行到嘉興府,正要進(jìn)城,唐文明忽然叫住,上前幾步抱拳笑道:“本派還有別事,便不同諸位同行,就此告別?!?/br> 說罷目視東華子,東華子咳嗽一聲,笑嘻嘻道:“六大派同氣連枝,唐老兄的事便是我東華子的事,左右無旁事,且去相幫你一回。” 眾人都是一愣,心想這二人何時(shí)勾搭上了? 韋三娘驚道:“師兄,你又跟著裹什么亂?張真人百歲壽辰在即,你我正該同去賀壽,才合禮數(shù)?!?/br> 東華子喝道:“咄!你又不是掌門人,憑什么管我?論起來我還是你師兄,我還沒管你呢。張真人的壽辰,由你代表本派出席便好,莫非武當(dāng)是好朋友,崆峒便不是么?” 韋三娘賭氣道:“好好,我管不得你!” 俞二同葉孤鴻對視一眼,各自還禮,都笑道:“既然有事,諸位且自便?!?/br> 那崆峒七人加個(gè)東華子,皮笑rou不笑的拱拱手,就此而去。 待其走得遠(yuǎn)了,韋三娘嘆息一聲,致歉道:“我這師兄,行事唐突,小妹替他向諸位賠罪了。” 俞蓮舟擺手道:“師妹不必如此,我們幾番共歷大事,自知伱們?yōu)槿瞬煌!?/br> 又皺起眉道:“孤鴻,唐文明幾人眼神閃爍,我瞧他們還是要去尋神鷹教麻煩?!?/br> 張翠山聽了有些著急:“如今神鷹教正值空虛,只怕為其所乘。” 葉孤鴻笑道:“張五俠正是關(guān)心則亂,神鷹教天市堂堂主李天元,乃是野天罡的師弟,若論武藝,絕不遜色崆峒五老,外五堂幾個(gè)堂主,也都能獨(dú)擋一方,加上明教余眾為外援,除非貴派、本派,又或少林全力出手,不然任誰也不能小覷了神鷹教?!?/br> 周老頭兒一旁補(bǔ)充道:“還有那個(gè)喜歡裝成老太婆的大美人在哩?!?/br> 張翠山聽了有理,這才露出笑意,搖頭道:“我果然是關(guān)心則亂,讓諸位見笑了?!?/br> 眾人放下此事,便去府城市井繁華處,先替張翠山父子買了干凈、整潔的衣服換上,又去醉仙樓大吃一頓—— 別人還好,對于張去病來說,席間種種美味,都是只曾在爸爸mama的故事中出現(xiàn)過,放入口中一嘗,舌頭幾乎鮮掉了。 一時(shí)間大快朵頤,吃得小肚子高高隆起,兀自忍不住要吃,眾人看了都不由好笑,但想起他是武當(dāng)五俠、神鷹千金之子,卻一直生在荒島,半點(diǎn)不曾受用,又不由心中憐惜。 吃飽喝足,眾人往碼頭賃條大船,順著運(yùn)河北上,數(shù)日間進(jìn)入長江,沿江西行。 船上歲月無聊,于是每日練武之余,便聚在一處喝酒閑話。 張翠山這才得知,近幾年來,峨眉派聲勢興旺,做出老大事業(yè),不由贊嘆不已。 又聽說俞岱巖所以能痊愈,多有峨眉之功,更是深為感激。 飲了幾杯酒,情緒漸漸激蕩,忽然拉著葉孤鴻、扈大牛二人坐好,俯身跪倒下去,連磕三個(gè)響頭。 葉孤鴻驚道:“五哥,豈可如此?” 連忙去扶他時(shí),張翠山亦是淚流滿面,悲聲道:“前番上得神鷹教海船,才知我三哥這番遭際,竟和去病母親有關(guān),假若我三哥竟不曾痊愈,張五有何面目生于這天地間?思來想去,除了一死,再無旁的辦法……” 張去病聽了,嚇得大哭,抱著父親道:“爹,爹,你千萬不可死了?!?/br> 張翠山搖頭道:“為父能得殘生,全仗你葉師叔、扈師叔出力,孩兒,你替你母親磕幾個(gè)頭,謝過他們。” 張去病利落跪倒,風(fēng)一般連磕七八個(gè)頭,葉孤鴻雙手被張翠山拖著,跺腳道:“扈兄,還不扶了孩子起來?!?/br> 扈大牛扶起張去病笑道:“去病,你這名字取得好,去病,去病,你不必向我們磕頭,你三師伯如今雖然痊愈,卻還需不時(shí)針灸、按摩,恢復(fù)筋骨不靈之處,你若有心,叔叔傳你幾手針法,你來替你師父針灸按摩如何?” 張去病訝然道:“這不是醫(yī)術(shù)么?我竟也能學(xué)么?” 扈大牛哈哈笑道:“你這名字,可不就該學(xué)醫(yī)?” 張去病天性仁慈,聞此言語,不勝歡喜,連連點(diǎn)頭道:“好,好,我學(xué),我若學(xué)成醫(yī)術(shù),不惟能替三師伯針灸,以后遇見了看不起病的可憐人,也可救人性命了?!?/br> 這番話說出,俞二等人無不大喜,齊聲道:“好孩子,真不愧是我武當(dāng)子弟!” 張翠山心中也自歡喜,心想這大夫與我武當(dāng)有大恩情,我讓去病拜他為師,早晚伺候,豈不甚好?連忙道:“既然扈兄不嫌這孩子愚魯,索性讓這孩子拜為師父,去病,磕頭?!?/br> 張去病聞言,立刻跪下,當(dāng)當(dāng)當(dāng)又磕了幾個(gè)頭,叫道:“師父!” 扈大牛見他額頭都磕得青腫,又是歡喜又是心疼,連忙扯起來道:“好徒兒,怎地如此實(shí)誠?!?/br> 便從懷里摸出散瘀的藥膏,親手替他涂抹。 這時(shí)俞岱巖亦紅了眼眶,摟住張翠山道:“五弟,以后萬萬不可再說此話,你若真做傻事,三哥一生一世也難快活。總之此事已然作罷,三哥雖吃些苦楚,畢竟恢復(fù)如初,弟妹的親兄卻吃我打死,要說起來,還是我有些對不住弟妹?!?/br> 俞蓮舟攬住二人道:“江湖爭鋒,哪有什么對得起、對不起,這一點(diǎn)上,五弟的岳父卻看得開。我輩行事,對得起天地良心,便是足矣?!?/br> 提到野天罡,俞二又問葉孤鴻:“孤鴻,野天罡吃你一記降龍掌,你瞧他還能活多久?” 葉孤鴻想了片刻,緩緩道:“他胸骨都被我打折了,內(nèi)臟受損也非淺,按理而言,只怕必死無疑。但是我聽他和那紫袍天龍說了句話,似乎我扈大哥的師父‘蝶谷’,如今正在他神鷹教?!?/br> 說罷看向扈大牛,扈大牛低頭思忖一回,點(diǎn)頭道:“降龍掌雖然沉重,卻是光明正大的掌法,不似許多奇門武功有許多歹毒后手,因此只要當(dāng)場未死,我便能救,而我?guī)煾傅谋臼拢匀恢辉谖疑?,神鷹教家大業(yè)大,靈丹妙藥想來不缺,因此以我估測,那廝只怕是命不該絕?!?/br> 張翠山聽罷,不由暗暗替愛妻歡喜,又想扈大牛師父如此了得,自家只怕也是非同凡響的國手,對于兒子能拜其為師,更加高興。 隨后莫七又問王盤山舊事,張翠山嘆息一聲,便從頭說謝謙如何掃蕩群雄,又如何挾持他和野清清出海,雙方如何拼命惡斗,野清清如何以蚊須針射瞎謝謙雙目,乃至最后二人誕下孩子時(shí),謝謙如何天良發(fā)現(xiàn),最終化敵為友,義結(jié)金蘭云云。 他把始末說罷,眾人都不由搖頭嘆息,張去病察言觀色,趁機(jī)道:“其實(shí)我義父倒行逆施,也是激怒成狂,要我說啊,真正的大惡人,卻是義父的師父,‘霹靂拳’成坤!” 眾人聽了,齊聲驚呼:“成坤?” 張翠山一愣,隨即急迫道:“此人難道又在江湖上現(xiàn)身?” 葉孤鴻道:“這不是天緣湊巧?那時(shí)我和武當(dāng)俞二俠等,正要去西域?qū)ふ医饎偱?,途?jīng)終南山時(shí)……” 他三言兩語,把和成坤交集經(jīng)過說罷,張翠山咬牙道:“原來此人竟做了韃子的走狗!看來我還要往大都一行……” 周老頭兒忽然道:“怪不得我爸爸常常說,冤冤相報(bào)何時(shí)了,你們瞧著謝謙惡賊四處殺人,原來是為了激出殺他全家的成坤,那么成坤殺他全家,卻又不知是為了什么冤仇?!?/br> 葉孤鴻搖頭道:“張五哥,莫怪小弟直言,你那義兄,與他師父倒不失為師徒兩個(gè),一個(gè)不知為了什么冤仇,忽然殺徒弟全家,一個(gè)為了尋師父報(bào)仇,把無辜人殺害百千,豈不正是一丘之貉?去病,你以后為人處世,當(dāng)學(xué)你爹和你師伯師叔,莫要學(xué)你義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