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jié)
“傳國玉璽?” 葉孤鴻微吃一驚,回想片刻,皺眉道:“始皇帝以和氏璧雕的那塊?不是早就失落了么?” 紅葉搖頭,輕聲道:“此寶傳承有序,史書明載,秦滅后為漢所得,王莽篡漢,索取玉璽,太后擲璽于地,破損一角,補以黃金。后來晉懷帝司馬熾為前趙劉聰所擒,并得其璽,又為后趙石勒所得,石勒于璽側面加刻了‘天命石氏’幾字,以此幾點特征,可謂極易明辨。” 葉孤鴻心道這和尚沒見識過賣假古董的,人家就喜歡這種特征明辨的貨色。 不過聽他如數(shù)家珍,倒也有些佩服,贊道:“不料小師父如此博學多聞?!?/br> 紅葉臉色微紅,搖頭道:“不敢當施主夸贊,其實是得了此璽后,小僧專門研究典籍,又請教了不少大儒,這才略有所知?!?/br> 葉孤鴻暗贊其坦蕩,問道:“這般說來,小師父所得之璽,果然是那一塊正宗的?” 紅葉點頭,詳細說道:“石勒刻璽二十年后,冉魏得之,后為東晉將領騙走,復歸司馬氏,至南朝宋齊梁陳,隋朝一統(tǒng),得此玉璽,至國亡,蕭后攜之遁入漠北突厥,貞觀四年,李靖討之,蕭后及煬帝之孫揚政道復歸中原,玉璽遂入李唐之手,及至唐末,朱全忠奪璽,建立后梁,又為李存勖所奪,持玉璽建立后唐,后唐亡時,末帝李從珂自焚于玄武樓,傳國玉璽就此失蹤。直至前朝哲宗年間,有農(nóng)夫于田畝間掘得,獻于朝廷,哲宗令十三位大學士多方考證,確認即始皇帝所制玉璽?!?/br> 葉孤鴻聽的津津有味,紅葉又道:“靖康元年,汴梁為金國所破,傳國玉璽與徽欽二帝,都被金國掠走,此后便銷聲匿跡,蒙元滅金、滅宋,都不曾得。直至五十余年前,有人于大都持玉璽叫賣于世,為宰相伯顏所得,伯顏又將那所謂玉璽,連同蒙元歷年繳獲得各國歷代印璽全部磨平,分發(fā)諸王公大臣刻制私章……呵呵,葉施主以為,伯顏此舉若何?” 葉孤鴻笑道:“小師父這是考校我?嗯,傳國玉璽乃是華夏正朔之象征,區(qū)區(qū)蒙元,以外族掌中國,若得了玉璽,便可傳揚天命所歸,于他統(tǒng)治極為有利,那伯顏大概是個傻子,才會磨平了字跡送人?!?/br> 又接著道:“況且他磨平那諸多印璽,為何早不磨,晚不磨,偏偏等到這所謂傳國玉璽入手才磨,豈不是欲蓋彌彰?再者,那傳國玉璽若是有人得之,獻給哪位權貴都要得享重賞,大傻子才當街叫賣,還這么巧,偏偏在他元大都叫賣?我瞧伯顏這場戲,演得著實潦草?!?/br> 紅葉鼓掌笑道:“葉施主果然高見!其實那銀箱里,還有薄薄一紙,乃是宋朝太傅張世杰所書,寫明了其中因果——卻是當年隨徽欽北狩的一個小太監(jiān),頗有忠義,又兼天才絕倫,于北國數(shù)十年間,苦苦練成一身絕藝,本欲保二帝歸還,誰知武藝大成時,二帝都已老死,這太監(jiān)無法可想,強闖金宮,奪得玉璽殺出,歸返南國?!?/br> 葉孤鴻不由贊道:“壯哉!” 紅葉嘆道:“可惜南國此時偏安多年,君臣耽于享樂,更無收復河山之心。雖得了玉璽,反怕金國以此為由興軍攻伐,故此絲毫不敢聲張,秘密藏于深宮……直至崖山一戰(zhàn),太傅張世杰、左相陸秀夫,慮不能脫,遂以銀箱裝了玉璽,和當年那忠義太監(jiān)所遺秘笈,埋于行宮地下,放火燒毀行宮,只巴望漢家后人僥幸掘得,據(jù)秘笈修成蓋世武功,再持玉璽尋一明主,扶保其驅除韃虜、恢復中華?!?/br> 葉孤鴻奇道:“既然有緣掘得銀箱,可見天意所鐘,為何不修成一身本事,自家招兵買馬,還要為別個做嫁衣裳?” 紅葉苦笑一聲,正要說話,便聽滅劫道:“因為這套武功固然厲害,但若是誰人修習,便再也不能當皇帝了?!?/br> 二人說話時,滅劫已把秘笈看了一遍,此時聽見二人議論,正好接口。 紅葉聽出她話里意思,急忙道:“以師太之眼界,也不能解那第一關的難題么?” 滅劫臉色微紅,搖頭道:“這套武功,委實了不得。你要說它光明正大,其實也不錯,真正是大道如青天,扶搖九霄上,種種奇思妙想,令人不禁叫絕。貧尼平生所見武學不在少數(shù),說是以此秘笈為最,當非虛言!” 葉孤鴻不由動容,滅劫的眼界之高,在當今武林,除了張三豐,只怕不做第二人想。 不說九陽功,單是劍魔玉書,便已承載了高明無比的武學思想,可是按她語氣,竟然還在這葵花秘笈之下。 卻見滅劫贊嘆一回,又皺眉道:“這門功法的路子,本是極正的,說是道家玄門正宗也不為過,只是修煉的法兒,卻是太過別出心裁。要知道家的高明功法,大都遵循正道,緩緩圖之,越到后面進步才能越快,可是人壽有限,不待修至后期,壽限已然先至,便是全真祖師的《先天功》,聽張真人話里意思,也難脫這個窠臼。” 紅葉連連點頭。 滅劫露出向往之色,道:“可是這門功夫卻大不同,若是照法修習,以貧尼淺淺推斷,怕是一年修為,足能收別的功法十年成就,那么數(shù)十年下來,便等同人家修煉數(shù)百年的功力,有這般前無古人的雄厚功力,壽算大限,未必便不能打破,那么紅葉小和尚所謂的超凡入圣、成仙成佛,也非不可能之事,只是……” 滅劫說到這里,愣愣半晌,忽然搖頭:“只是這世間,本沒有真正的捷徑。孤鴻,還有小和尚,你們且記好了,好比我們要往大都去,那么循官道而行,自然安全、便利的多,這條官道,便如同一般的絕學??赡闳绻罂?,則要取一條直線,遇山翻山,逢水涉水,這便最快!然而快則快矣,山高險峻,又有猛獸毒蛇,水勢磅礴,潛藏吞舟黿蛟,路途危險何止倍增?這本秘笈,便是這條翻山涉水的直路?!?/br> 紅葉露出恍然神色:“原來如此!師太這番說法,著實真切,那么這些猛獸黿蛟,便是……” “便是yuhuo心魔!” 滅劫斬釘截鐵說罷,把手中冊子一抖:“此功練法,全系取巧而成,所走經(jīng)脈xue位,皆是人身最敏感之處,功法一行,內(nèi)熱自起,yuhuo如沸,心魔如潮,稍有不備,便不免走火入魔,功散魂消,便似人走在高山峻嶺的崎嶇小道上,還灌了幾肚子烈酒一般。” 說到y(tǒng)uhuo什么的,滅劫微微羞赧,隨即壓下情緒道:“小和尚方才說此功是個宦官所創(chuàng),那便再合理也沒有了,這條行功路線,男人想不出,女人想不出,也只有非男非女的宦官才能想出?!?/br> “所以這第一關……”紅葉苦著臉嘆息道。 滅劫眼一瞪:“所以第一關便是要做個太監(jiān)!女人便一點辦法也沒有,男人唯一的辦法,便是把自己變成太監(jiān)。當然,還不能是一般的太監(jiān),該有的根骨天資,也一點也不能少,不然縱使修持,也難大成?!?/br> 葉孤鴻笑道:“原來如此!可是大好男兒,既然根骨天資不凡,練什么武功不能有所成就?就算這功夫成就更好,又何必去練?” “倒也未必?!睖缃贀u搖頭,輕聲說道:“真若是練到神仙境地,逆反先天,斷肢重生,也未必就不可能。不過此事實在太過冒險,孤鴻你是想都不必想了?!?/br> 說罷毫不留戀地把書丟給紅葉:“你這小和尚反正也不討老婆,倒是可以試試。對了,你那玉璽放在哪里?” 紅葉一愣,隨即氣苦,我不是你徒弟你不心疼是吧!口中卻道:“玉璽太過珍重,小僧把他藏在了寺院后山一棵大樹下?!?/br> 滅劫理直氣壯道:“藏得穩(wěn)妥便好,待貧尼和徒弟了卻一樁大事,便去南少林問伱取來?!?/br> 第245章 得來容易,去路艱難 紅葉一愣,看著滅劫坦蕩神情,囁嚅片刻,還是忍不住說道:“那個玉璽,小僧要按張?zhí)颠z命,擇一個明主方能給他……” 滅劫一指徒弟,天經(jīng)地義般說道:“很明顯,我峨眉派葉孤鴻,便是這個明主!” 紅葉、葉孤鴻面面相覷。 斯時天高云淡,一只出巢覓食的烏鴉,嘎嘎叫著飛過。 葉孤鴻腦子陡然浮現(xiàn)一副久遠之前的畫面—— 一個露出半截屁股的單眼皮少年,當眾打了一套莫名其妙的拳法,自信滿滿說道:很明顯,我就是這種人(萬中無一的武學奇才)。 忍不住哈哈一笑,雙手叉腰,仰起頭道:“怎么?小師父難道信不過我?guī)煾???/br> 紅葉呆呆望著他,又看了看滅劫。 滅劫一身宗師氣派,作假不得,況且方才對葵花秘笈的詮釋,鞭辟入里,紅葉心中極為服膺。 葉孤鴻高大俊朗,笑容溫暖,和藹可親之中,自有一股讓人愿意相信的力量,至于武功,更是不必多說。 紅葉的腦回路一時有些轉圈。 他自幼生長南少林,少于外人交往,雖然天性聰穎,卻還沒學會直接向別人說不。 于是看著面前理所當然的師徒倆,居然心想:這個葉少俠出身名門正派,未及弱冠便名滿天下,而且待人很好,方才打倒我時還特意來扶我,若說他有明主之姿,似乎也不為過…… 舔了舔嘴唇,結結巴巴道:“那……那好吧,回頭……回頭你們來本寺,取了玉璽便是……” 說到這里,忽然竟有些慚愧,面紅道:“可惜小僧練不了那位太監(jiān)前輩的秘笈,只怕不能扶保葉施主成就大業(yè)……” 葉孤鴻笑道:“驅除韃虜,要普天下千千萬萬漢人一起努力,不是你我一兩人就能成就的事業(yè),更不僅僅在于武藝高低,若只說武功,蒙元朝廷中高手難道少了?小師父宅心仁厚,真要幫我,有的是用你之處——” 他把手一背,眼含笑意,侃侃談道:“小師父若愿還俗,那么以你的才情、品行,牧民一方,使百姓安居樂業(yè),想必不難。若只想為僧,那么以佛法智慧,開解愚昧眾生,撫平世道人心,亦是極為杰出的貢獻!總之你我既然生逢當世,恢復漢家河山這份大業(yè),總要并肩擔起,方不負這七尺軀殼?!?/br> 一番話說罷,紅葉忍不住熱血沸騰,心中的一點疑慮、茫然,也自蕩然無蹤,忍不住沾沾自喜想道:看葉施主談吐,果然是書中明主模樣,貧僧我眼力倒是非凡,總算不辜負張?zhí)档倪z令…… 當場滿臉虔誠,莊重合十:“阿彌陀佛!有了葉施主這番話,小僧心底,也忽然對以后期待起來。小僧這就回返本寺,學文練武,只盼施主早日到來?!?/br> 滅劫見這頗為出眾的小和尚對自家徒兒心悅誠服,不由大喜,再看他時,只覺光頭都光的那么順眼,和藹微笑道:“你都到了武當山下,如此回去,豈不是入寶山而空返?你順著此路,自去紫霄宮,說滅劫師太引薦你去向張真人求教,請他老人家務必賜見,他老人家功返先天,對這門功法,必然別有一番創(chuàng)見,伱縱然不能練,也必然大有收獲?!?/br> 紅葉聽了大喜,合十謝過滅劫,又告別葉孤鴻,依舊往武當走去。 滅劫也是心境大好,領著葉孤鴻繼續(xù)上路,至漢水碼頭,候到一艘往下游去的船,師徒二人付了船資,坐船順水而下。 數(shù)日功夫,船至漢陽,師徒下船,徑自去金鞭門尋到季大寶。. 季大寶見峨眉掌門和葉孤鴻來到,大喜接入,設下盛宴招待。 席間幾人寒暄幾句,滅劫便轉到正題,徑直問道:“季門主,你金鞭門吃的碼頭飯,這幾年又參與了神鷹教往扶桑國的生意,水上的事,當是行家,貧尼和孤鴻此來,非為別個,卻是欲往極北冰海一行,特地請你幫助。” 季大寶聞言,眼神一動,訝然道:“掌門師太,你真?zhèn)€要去尋謝謙?” 滅劫面無表情道:“本也沒想瞞你,姓謝的狗賊無緣無故殺死我兄長,此仇不報,貧尼死后無顏見方家祖宗?!?/br> 季大寶思忖片刻,低聲道:“掌門師太,其實去歲張五俠一家歸來,雖然誓死不說謝謙下落,但是有心之人,自然不難判斷出謝謙藏身的大概位置?!?/br> 他嘩啦一下,潑翻杯中酒水,手指畫了幾下,指著道:“師太且看,當初他們自王盤島出海,一直往東,往東乃是無盡無頭的茫茫大洋,可他們卻又自北面歸來,稍知海事者,便不難算出,他們必是入得大洋后,恰撞上自南向北的洋流,自扶桑國東面的大洋經(jīng)過,一直進入北面極寒之地?!?/br> 說著又畫幾筆:“他們這次歸來,據(jù)說乃是乘坐木筏,那便是順著春季北面往南的洋流了。請想那木筏,又能有多塊?我算他們自北風一起,便自南歸,那么其出發(fā)之處,大約也只在扶桑國東北方三五千里之處,若是再遠,便萬難在彼時歸來?!?/br> 他說罷,在扶桑東北部,輕輕畫出一條痕跡。 葉孤鴻瞪眼看了片刻,心中一動,暗道:我只道那冰火島竟在北極,如今看來,似乎只是白令海一帶,這里有一長串項鏈一般的小島,我在紀錄片中看過,叫什么來著? 他如今內(nèi)功高明,記憶力也自好使,片刻間便想到,似乎是叫阿留申群島島鏈。 不由暗自嘆氣,心想張翠山他們,當初若再努力往東漂一漂,豈不是要搶在哥倫布那廝前面,先行發(fā)現(xiàn)美洲大陸? 那么一來,銀鉤鐵劃大戰(zhàn)愛斯基摩人,野清清蚊須針對付飛斧,倒是蠻有看頭。 他心中念頭起伏,耳里又傳來季大寶的聲音:“紙上談兵,自然容易,可若是實際出海,這一條路,只怕幾個月也難見陸地,且不說洋流、風向,只要稍有不對,便一生一世難返中原,單說深海中巨鯨、蛟龍、颶風、巨浪,乃至海妖魔怪,哪一樣也非人力所能對抗!” 說到這里,季大寶起身,滿臉誠懇勸道:“師太,與謝謙有仇者成百上千,想要那屠龍刀的更是成千上萬,可是一年多過去,為何不曾有一人敢去尋找?便是海上不同陸地,此行委實太過危險之故了。” 他一席話說罷,滅劫師太低著頭,看他所畫圖形,一言不發(fā)。 直到畫圖的酒水漸漸干涸,滅劫才抬起頭來,神情淡然,輕聲道:“原來如此。孤鴻,你明日便回峨眉,為師的若三年不歸……” 她緩緩抹下食指上的鐵指環(huán),淡淡道:“那么你便做了本派掌門!” 第246章 與其借來,不如奪來。 面對滅劫遞來的指環(huán),葉孤鴻坦然接過。 細細一枚指環(huán),份量卻是出人意料的沉重,顯然非是尋常金屬。 玄鐵! 葉孤鴻暗想道,再看指環(huán)內(nèi)圈,刻著幾個筆鋒優(yōu)雅的梅花小篆,“留貽襄女”。 葉孤鴻心中恍然,這枚指環(huán),必然是郭大俠、黃女俠留給峨眉祖師的念想,這幾個字大約是黃女俠的親筆。 他搖了搖頭,徑直拉起師父纖長的手掌,輕輕將指環(huán)帶了回去。 “孤鴻!” 對于“抗令不遵”的徒弟,滅劫有些意外,面孔微紅,語氣也異常嚴肅。 葉孤鴻望著師父,輕松一笑道:“師父,何至于此?既然大海危險莫測,我們師徒走陸路便是?!?/br> “陸路?”滅劫大約萬萬不曾想到葉孤鴻說出這個主意,小口微張,難得的露出了一副嬌憨之態(tài)。 葉孤鴻側著腦袋,使勁回憶起自己看過的紀錄片—— 1728年,也就是清朝雍正六年,丹麥船長白令,奉俄國彼得大帝之令,前來探查歐美大陸是否相連,“白令?!庇纱说妹?。 這片有些呈三角形狀的海洋,隔開了亞歐大陸與北美大陸。 白令海北面,兩塊大陸最接近的地方,形成了白令海峽,出之即為北冰洋。 白令海南面,與太平洋的分界處,則是一道漫長的弧形海脊,西面是亞歐大陸的堪塞加半島,東面是北美大陸的阿拉斯加半島。 海脊露出海面的部分,如一串散落的珍珠,即阿留申群島島鏈,其中大部分為火山島。 火山,冰原,太平洋北……葉孤鴻暗自點頭,心想大概錯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