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jié)
唐珙、蘇清夢自成親后,感情甚篤,見是不必分離,自然雙雙大喜。 葉孤鴻倒是暗自愣了愣,心想蘇師姐又有什么細心了?這分明是師父細心,看出了他小夫妻的心思,可是我這師父,何時竟有這份細心了? 當下張去病一行四人,找了艘順水的船兒,告別眾人離去。 余下眾人,因馬匹眾多,渡過長江自陸路歸返峨眉,一路曉行夜宿,不必多提。 這一日,眾人渡過青衣江,復行數(shù)十里,只聽得殺聲震天,滅劫一驚,大聲道:“誰敢在我峨眉山下這般大鬧?” 說罷雙腿一夾,乖乖乖乖躥出,后面一眾弟子應聲而動,紛紛加快馬速。 乖乖一馬當先,不多時奔到峨眉河畔,但見千余漢子,或持長槍,或持刀盾,列成兩個陣勢,相互攻殺。 戰(zhàn)陣之中,還有幾匹矮小川馬來回奔騰,其中一匹馬上正是常遇春。 這廝年紀和葉孤鴻差不多,但是幾年不見,居然養(yǎng)出一部鋼針般虬髯,生得亦愈發(fā)高大,屁股坐在馬背,鞋子卻在地面踢灰。 只見他手中舞轉一條白蠟大桿,橫敲豎打,所過之處,人仰馬翻。 常遇春哈哈大笑,口中不住叫道:“沒意思沒意思,老子玩得沒趣的緊,你們這些王八蛋,還要多下力氣苦練啊,不然這般土雞瓦犬,如何打得過韃子?老子告訴你們,我們峨眉派乃是武林中數(shù)一數(shù)二大派,誰將來丟了我峨眉派的臉面,老子的軍法那是無情的很吶!” 滅劫本來見他開口老子閉口老子,眉毛不由豎起,及聽得“數(shù)一數(shù)二大派”,卻又為之一喜,心想罷了,這幾個弟子入門雖晚,對本派卻是懷了忠義之心的,況且他們都是我家孤鴻以后帳前悍將,悍將帶兵,斯文如何能成? 忍不住喝道:“說得好!遇春,為師倒不料你還有練兵之才!” 常遇春幾人扭頭,頓時大喜:“師父!師兄!還有諸位師姐,你們回來了么!” 花云更是道:“師父師兄一回,那撈什子五仙教,一定被打得稀巴爛了?!?/br> 幾人歡天喜地,縱馬正要奔來,忽聽一人大喝道:“戰(zhàn)陣之中,你等戰(zhàn)將竟敢擅離職守,都是死罪!” 常遇春幾人猛然勒馬,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玉面少年,滿臉怒氣望著他們。 常遇春不屑道:“徐達,你又裝大尾巴鷹!這算什么戰(zhàn)陣?” 徐達大聲道:“cao練即是戰(zhàn)陣,若當兒戲,還cao個什么鳥練!” 常遇春這時也不過十九、二十歲,正值氣盛,當著師父尤其是一眾師姐,哪里掛得住臉面,大喝道:“徐達!老子當你是小弟弟,平時多讓著你,真當老子沒脾氣么!” 這時朱重八打馬奔出,喝道:“常遇春,你發(fā)什么鳥威風!徐達哪句話說的錯了?要把cao練當作戰(zhàn)陣看待,此乃劉基先生再三叮囑,我們平時對麾下弟兄也是這般要求,怎地到了你我,便能另當別論不成?” 常遇春被朱重八斥責,自知理虧,卻不甘認錯,大叫道:“朱師兄你不必多說,徐達這小子,自練兵以來,常常同我作對,今日我若不教訓他,他真當姓常的乃是泥捏的。” 葉孤鴻神色一肅,策馬奔出,大喝道:“都住口!師父外出數(shù)載,今方歸來,你們便要當著她的面火并么?” 朱重八等人齊齊抱拳道:“師弟不敢?!?/br> 葉孤鴻又看向常遇春,溫言道:“常師弟,我知你是直腸直肚好漢,你這等人愛憎分明,師兄我是極為佩服的,但是我等既然舉兵,那么軍中最重的兩個字,便是規(guī)矩,師父師兄雖然盡知你心意,但以軍中規(guī)矩而論,今日之事,你做的可對?” 常遇春面色一紅,搖頭道:“是我不對?!?/br> 葉孤鴻招手喚過徐達,低聲道:“徐師弟,單憑你方才呵斥遇春,為兄便可斷言,你有帥才!但是自家?guī)熜值芘紶柗稿e,若能柔勸,何必剛斥?你當眾撕了遇春面皮,讓他如何有威嚴帶兵?因此我說,此事你做的很對,但是方法還需商榷,你覺得呢?” 徐達沉吟片刻,點頭道:“師兄說的極對,我本該回頭私下里再說此事,不該當著底下兄弟們大鬧,大伙兒都下不得臺。” 說著主動向常遇春抱拳道:“哥哥,卻是小弟一時心急,口不擇言,哥哥勿怪?!?/br> 常遇春見狀,也自氣消,回禮道:“言重了,將來萬里疆場,尚要和你同生共死,些許小事又算個屁?!?/br> 葉孤鴻仰天大笑,跳下馬拉住二人手道:“這方是兄弟相處之道!” 又看向神色復雜的朱重八,爽朗笑道:“朱師弟,劉基先生已來了峨眉么?” 朱重八連忙下馬,上前笑道:“是啊師兄,他兩年前便到了。” 說著大拇指一翹,湊上前低聲道:“此人治民治軍,天文地理,竟是無所不通,實在是蓋世奇才,如今能得他效力,師兄大業(yè)可期!” 葉孤鴻笑一笑,摟住他肩膀,認真道:“不是師兄大事可期,是我們弟兄大業(yè)可期!” 葉孤鴻自闖皇宮奪回軟猬甲,峨眉玉俠的名聲如今已然傳遍南北,江湖上聲望著實極高。 得他這般親熱一摟,便是傲骨鏗鏘的朱重八,也不由骨頭一輕,只覺這位師兄豪邁慷慨,著實令人心折。 滅劫見徒弟三言兩語,這幾個頭角崢嶸的記名弟子便這般膺服,也不由大悅,心中暗道:貧尼說什么來著?哼哼,吾家孤鴻,實有大帝之資! 第288章 次徒入門,鬼國掘金 及至峨眉縣,滿縣父老得知峨眉掌門歸來,爭先恐后來迎。 許多年少的閨女乃至媳婦,都忙不迭換了過年穿的新衣,用紅紙染唇擦臉,要看峨眉玉俠如今長大后是何模樣。 滅劫的嫂子如今也搬來此縣落戶,得知妹子歸來,連忙換了一身白衣,讓方文、方武也都換了孝服,母子三人,捧著“金瓜錘”方太平的靈牌,一路迎接了來。 縣民們見狀,紛紛都讓開了路。 滅劫遠遠一眼看見,跳下馬快步上前,當街跪倒在靈牌前。 高聲道:“兄長,妹子這番離山,北行一萬數(shù)千里,蒙你在天之靈庇佑,果然尋到那惡賊謝謙,妹子和徒兒孤鴻,斬其于冰火島上,算是報了你的血海深仇?!?/br> 當下葉孤鴻隨著劉基回家,二人一路閑談,得知如今居所,乃是唐珙出面置辦。 說話間遞給富氏,富氏這才紅了臉接了,沖著葉孤鴻一福身,口稱謝謝叔叔。 葉孤鴻接過劉璉,只覺入手頗沉,微微一掂,又定睛細看片刻,笑道:“劉兄,嫂嫂,令郎骨架粗壯,眼神靈秀十足,倒是天生的良材美玉,將來不論學文學武,都必有所成就?!?/br> 如此等了一年,見二人久久不歸,劉基便決定先行做起事來。 方夫人聞言,熱淚流淌,仰天叫道:“太平,你可聽見了么?你的大仇,咱妹子已替你報了,你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啊?!?/br> 當下單手抱了孩子,左手在懷里摸出幾瓶丹藥道:“來得匆忙,不曾置辦像樣禮物,這是本派九花玉露丸,嫂嫂隔幾日服一顆,數(shù)月便能養(yǎng)好元氣。” 葉孤鴻沉思片刻,搖頭道:“如今既沒打響名氣,又是在這本鄉(xiāng)本土,募捐多少有逼迫嫌疑,至于遇春那條計,非為不可,只是我聞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峨眉將來起兵,還指望綠林群雄紛紛響應、共襄盛舉,如今直接攻山滅寨,卻是有些霸道了?!?/br> 然而峨眉派本來也不是什么闊佬,這千人隊伍,雖然不發(fā)他糧餉,但是打造兵刃、置辦衣服,以及cao練日的伙食,迅速耗光了峨眉派不多的余財,及至如今,已是油盡燈枯。 葉孤鴻微笑道:“那卻未必,天上會不會掉銀子我不知道,地里卻是能夠長金子的?!?/br> 富氏去后,劉基望向葉孤鴻,嘆息道:“賢弟殺敵的寶劍贈了給璉兒,這份禮物實在太厚?!?/br> 葉孤鴻笑道:“劉兄有所不知,武功練到愚弟份上,外物幫助已然不大。再說‘倚天不出、誰與爭鋒’?回頭找高手匠人,重心鑄好此劍,正合我用?!?/br> 二人說話間,攜手出了劉府,即日進得峨眉,及至第二日中午,邀了滅劫,連朱重八等一干人,大伙兒都在廳中坐定,劉基率先站起身來,細細解說這兩年所做之事。 他心中想起前世看過的一則消息,便是后世八九十年代時,自貴州發(fā)現(xiàn)了大量金礦,主要集中于古代夜郎國所在的地區(qū)。 滅劫翻個白眼,沒好氣道:“孤鴻,不要逗你師弟們,你說的金子究竟在哪里?” 若是滅劫師徒再不歸來,劉基便要抉擇,到底是要聽常遇春建議,領兵去打各路土匪的山寨,搶奪財物、糧食,還是按徐達說的,向縣中大戶募捐。 葉孤鴻擺手道:“且不急、且不急,先生寶眷,如今可是安置在這縣中?小弟當前往拜見嫂嫂,然后你我再上山議事不遲?!?/br> 葉孤鴻道:“劉兄不必擔憂,本派這靈丹,頗有幾分效驗,這幾瓶服完,管保嫂子身體猶勝當初,你們加一加緊,再給我徒兒生幾個弟弟?!?/br> 那人正是劉基,亦抱拳笑道:“賢弟,伱這峨眉玉俠四字,如今播傳于天下,吾在蜀山亦有聽聞,中原之地,只怕更是沸騰!賢弟有了這番名聲,要成大事怕是更加容易,走走,劉某隨你上山細談。” 劉基大喜道:“若果然如此,正是天佑峨眉!只是彝人所部,皆是百戰(zhàn)之師,卻非我們這支隔三岔五cao練一回的兵馬能敵過的?!?/br> 葉孤鴻沖那孩子擠擠眼睛,劉璉咯咯一聲,大笑起來,伸手向葉孤鴻探來。 這種事情,滅劫一向沒有主意,于是理所當然看向葉孤鴻。 葉孤鴻點一點頭,笑道:“不過便是無這兵書,劉兄的兵也練得不差啊。” 富氏驚奇道:“怪哉,可見葉家叔叔和咱們家有緣,璉兒平素不見同人親近,今日竟是要叔叔抱他。” 滅劫見葉孤鴻這番做派,心中喜道:我從不曾教過他禮賢下士,他竟似生而知之,這豈不正是明主之資? 當下接口道:“不錯,孤鴻,劉先生乃世間奇才,他的家務事,你要多多上心,勿使他有后顧之憂,若有什么不足的,只顧告訴為師,為師讓人去辦?!?/br> 劉基驚道:“倚天劍竟然折了么?” 朱重八點頭道:“師兄說的極是,小弟也是這般考慮,若是把那些山寨逼去了韃子一頭,反而不美?!?/br> 富氏當下抱了劉璉,正要入內,葉孤鴻忽然道:“嫂子且慢。” 說著解下腰間蛇皮腰帶,連內中蛇骨劍一并遞出,笑道:“我此前去韃子皇宮,奪回了師門至寶軟猬甲,賜予了長徒張去病,做師父的一碗水要端平,這一口劍,乃是前朝劍魔所遺,被異蛇吞下,蛇骨神劍,融為一體,也算天地間一樁異物,且贈予我這次徒做個見面禮兒。呵呵,嫂子,小孩子眼睛最是干凈,因此容易招邪惹祟,嫂子只將此劍掛在我徒兒臥房墻壁上,管保百邪不侵?!?/br> 及入家門,劉基喚來妻子富氏同葉孤鴻相見,葉孤鴻拜倒在地,口稱小弟孤鴻,見過嫂嫂。 走近一看,青磚宅邸,池塘花園,雖不甚大,卻是極為雅致,劉基也說住的滿意。 劉基望著葉孤鴻笑道:“到底是醫(yī)武不分家,你嫂子自誕下璉兒后,內里一直虛弱。我今年三十九歲,璉兒他娘也過了三十,這個年齡才得一子,也算是老蚌懷珠了,只是苦了你嫂子?!?/br> 滿縣鄉(xiāng)黨聽見,都笑道:“掌門師太放心,劉先生乃是峨眉的貴賓,他在縣里安家落戶,滿縣的人哪個不敬?” 劉基知她小家碧玉,容易害羞,揮手道:“你抱孩子去吧,我和我賢弟說話?!?/br> 富氏聽他說起此劍來歷,又是劍魔又是異蛇,心里不由怕怕的,有些不大敢接。 葉孤鴻大笑道:“佛門若無這般本事,佛像身子如何都是金燦燦的?” 正嘆息搖頭,忽望見人群中一人微笑屹立,頓時哈的一笑,快步走去,一揖到地,大笑道:“劉兄,真乃信人也!” 原來他當初在漢陽,辭別了滅劫、葉孤鴻,便回家搬了老小,數(shù)千里迢迢來到峨眉,拿出滅劫書信,安頓在峨眉縣中,只等師徒二人歸來。 劉基正色道:“說到練兵之事,一言難盡,我們不妨這就上山——畢竟令師還是掌門,此事當讓她老人家也知曉,才合禮數(shù)?!?/br> 葉孤鴻起身來,只見她懷中抱著一個一歲大的孩兒,虎頭虎腦,兩只眼滴溜溜看葉孤鴻,卻是劉基至峨眉后,所生長子劉璉。 劉基聽了哈哈大笑,富氏卻是臉兒愈紅。 常遇春焦躁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天上須不會掉銀子,地里也不能長金子。” 及聽到最后,眼前頓時一亮,連忙一把接過,歡喜道:“不瞞叔叔說,璉兒這孩子萬事都好,就是夜間每每受驚,啼哭不止,妾身這兩日還想著要上山去貴派求些香灰呢,如今有了叔叔的寶劍,定然無憂。” 不然他和謝謙父子情深,此情此景,豈不尷尬? 葉孤鴻笑道:“峨眉大興在即,好弟子誰還嫌多?” 劉基頓時大笑,見老婆還不好意思去接,自家伸手拿過,笑道:“孤鴻不僅是我賢弟,亦是我的知己,將來大舉,我要做他謀主,他再做了璉兒師父,那真正同一家人無二,不拘給你什么好東西,但收著無妨?!?/br> 方文、方武想起亡父,都不由仰起臉來大哭,方夫人喝道:“傻愣著什么,還不快謝過你們姑姑替你父親報仇!” 常遇春訝然道:“咱們師父可是尼姑!若是道姑,說不定有點石成金的本事,我卻沒聽過佛門也會這般本事。” 二人慌慌張張便來拜滅劫,滅劫一笑,雙掌虛托,兩道柔和掌風遞出,方文、方武“哎唷”一聲,身不由主站起,擦了擦眼淚,茫然教道:“親娘耶,了不得也,咱姑姑修成神仙了。” 一句話說的常遇春啞口無言,隨即咧口大笑道:“師父,你有這般神奇法術,那我們峨眉再也不缺錢花了?!?/br> 葉孤鴻果斷道:“好,那么這便上山,不過劉兄,小弟奉勸一句,那老人家三字,出了此門,你便牢牢放在肚子里,千萬莫說給我?guī)煾嘎犚?。?/br> 然而說來也怪,富氏自得葉孤鴻此劍,拿去掛在壁上,果然劉璉再無夜驚之事,且連蚊子蒼蠅,蟑螂老鼠,聞見那蛇皮味道,也都遠遠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