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是科研項目申報。

    有些是人事調(diào)整。

    還有一些則是單位合作的協(xié)商調(diào)度批示。

    畢竟到了侯星遠這個級別，他的工作早就脫離了單純的科研，逐漸涵蓋到了各個方面。

    但很離譜的是，就是這么個簡單的邏輯，某音上居然還有人理不清楚——譬如有人批判科技部部長不搞科研，到處外出開會，下方居然還有一堆支持者。

    何其可嘆……

    啪！

    在看完手中一份項目報告后。

    侯星遠重重的將文件拍到了辦公桌上，拿起電話話筒，按了個數(shù)字3：

    “小高，你進來一下?！?/br>
    片刻過后。

    一位三十多歲，穿著白色襯衫，帶著一副金絲眼鏡的中年男子拿著一冊筆記本走了進來：

    “院長，您找我？”

    此人名叫高洪文，是侯星遠的專屬助理。

    侯星遠朝他招了招手，指著桌上右邊一疊大概十五六厘米厚的文件說道：

    “小高，這些文件你去處理一下，把它們?nèi)客嘶??！?/br>
    高洪文聞言微微一愣，目光飛快的瞥了眼左邊另一疊兩三厘米厚的文件，確認道：

    “院長，您是說……右邊這疊全部打回去？”

    侯星遠點起一根煙悶悶的抽了兩口，將煙霧隨著胸中悶氣一起呼了出來：

    “沒錯，右邊這疊?！?/br>
    高洪文跟了侯星遠也有些年頭了，多少也算是個親近的自己人，有些尋常助理不敢說的話，他說出來卻沒什么問題：

    “院長，這……這退回的數(shù)量會不會太多了？這么多全打回去，下面的意見恐怕不會小……”

    說這話的時候，高洪文的眼皮都有些直抽抽。

    如今剛過春節(jié)，能夠出現(xiàn)在侯星遠辦公桌上的文件，基本上都來頭不小。

    這些申請書可能來自985或者211大學。

    可能來自科院下屬的研究機構(gòu)。

    也可能來自地方的合作單位甚至友方部門。

    申請人的身份更是錯綜復(fù)雜，有杰青，有長江，也有院士。

    如果把右邊那一疊文件全部打回，屆時侯星遠必然會面臨巨大的業(yè)內(nèi)壓力。

    別看侯星遠現(xiàn)在是科院院長，看起來權(quán)勢非同一般。

    可他一旦惹了眾怒，有些事情也會非常麻煩。

    用一些玄幻小說里的設(shè)定來比喻。

    侯星遠大致相當于武林盟主，位格很高，單對單沒人solo的過。

    可如果遇到了群攻，那么他也頂多就只能以一敵二或者敵三，沒法像荒天帝那樣獨斷萬古。

    看著一臉擔憂的高洪文，侯星遠臉上的怒色卻絲毫不減，他的脾氣和他愛抽的大前門一樣沖：

    “退回的數(shù)量多？開玩笑，老子還嫌退回的少呢！”

    說著他隨意拿起一份項目書，看了眼標題，啪的一下甩到了高洪文面前：

    “你看著這份申請書，社科院下屬某單位發(fā)來的課題協(xié)同函，經(jīng)費不算高，但卻要占用一個寶貴的協(xié)同名額?！?/br>
    “如果是有價值的課題那還好說，可這份呢？內(nèi)容是研究花木蘭的心理，預(yù)計篇幅23萬字。”

    高洪文：

    “……”

    接著侯星遠又拿起了另一方文件，沒拍到桌上，而是嘩啦啦的在手里揚了揚：

    “還有這份項目書，計劃讓兩種不同生殖模式繁育出來的鼴鈍口螈在跑步機上跑步，以此來研究不同生殖方式出生的鼴鈍口螈體能和耐力有沒有差別?！?/br>
    “要是某個小研究課題也就罷了，這份標書申請的是扶持基金項目，連跑步機都要經(jīng)費購買——這tm都是什么玩意兒??？”

    高洪文繼續(xù)：

    “……”

    爆完粗口后。

    侯星遠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想法，他又拿起了一份文件，道：

    “至于這個項目……南部某高校申請的順序式波長色散熱層析儀器的研發(fā)?！?/br>
    “實話實說，這個課題的前景和理論基礎(chǔ)倒是沒什么問題，但經(jīng)費張口就是1400萬你敢信？”

    “去年川大相同項目連同審計都才600萬，如果不是因為去年川大申請的項目太多導(dǎo)致被延后，現(xiàn)在老子就能把成品儀器砸到南部高校的那伙人頭上去！”

    過了幾秒鐘。

    侯星遠的手掌重重在這些文件上一拍，嘆息道：

    “小高，你說這些項目，我能同意嗎？”

    “如果這種口子我都開了，咱們?nèi)A夏的科研就真的沒救了。”

    高洪文默然。

    自從當年周善院士被殺雞儆猴后，國內(nèi)對科研經(jīng)費的追繳周期一下寬松了許多。

    雖然與之對應(yīng)的是單項經(jīng)費減少，200萬以上的項目并不常見。

    但總體的界限還是被放寬了的。

    加之這年頭申請本子的人越來越多，所以不少人便把目光放到了科院的自有項目上。

    因為與國家的那些基金項目不同，科院對自有項目的決定權(quán)是非常高且靈活的。

    自有兩個字，說明一切。

    一般科院項目能批下來，基本上都是面上項目起步，也就是經(jīng)費百萬以上。

    所以下屬機構(gòu)的申請書就別說了，像花木蘭那種社科院的跨領(lǐng)域協(xié)調(diào)申請都層出不窮。

    說實話。

    侯星遠不是那種不通情理的人，有些情況他確實可以理解。

    比如說一個項目計劃的經(jīng)費是300萬，項目負責人往往會多報50萬——這筆錢其實有很大概率不會被挪用，而是出于倉鼠心理準備的一個備用小金庫，以備不時之需。

    或者就是有些有實力的大佬喜歡物質(zhì)享受，出去開會要住五星酒店，吃飯掛房賬等等——酒店里的東西大家都知道，一瓶可樂都能給你賣15塊錢。

    所以他們在申報經(jīng)費的時候，通常會多報一些。

    雖然侯星遠有些反感這種做法，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種情況也確實存在。

    所以如果項目確實有研究價值并且申請人能力很強，侯星遠一般都會選擇默認——僅限于額外申請數(shù)額不高的情況。

    但現(xiàn)在的問題是很多人不是想申報一個備用小金庫，而是想直接挪一座金山過去了。

    一個300萬的項目，他們敢給你發(fā)600萬甚至800萬的項目書。

    這你讓侯星遠怎么同意的了呢？

    當然了。

    這不能說華夏的科研圈有多骯臟，說到底還是人口基數(shù)的問題——人多，項目標書自然也就多了。

    如果你把這些奇葩申請書和總的項目書做一個比例計算，百分比上的數(shù)值并不會多高。

    例如之前提及過的sci撤稿。

    當年盛傳的全球撤稿1564篇sci論文，國內(nèi)536篇占據(jù)第一，很多人便說“你國造假嚴重”。

    但實際上這536篇里頭，有174篇是翻譯存在和圖片不符的撤刊，很多校對后再次發(fā)布了，還有41篇是國防七子的論文。

    扣除掉這些之后，國內(nèi)撤刊的數(shù)量是300出頭。

    海對面撤刊的數(shù)量則是255，而國內(nèi)發(fā)表的期刊數(shù)量呢，卻是海對面的3.4倍。

    造假數(shù)量看起來國內(nèi)多，但占比上卻只有海對面的三分之一。

    100個人里頭出5個奇葩，看起來比10個人出一個要多，但前者的比例卻要低于后者。

    不討論基數(shù)問題直接談數(shù)量，很多時候就是在耍流氓。

    只是基數(shù)這個概念面向的是大眾，侯星遠作為項目的主審批人，許多時候面對的就是具體的‘數(shù)量’了。

    隨后他又想到了什么，花了些時間在退回文件里翻了翻，從底部抽出了一份標書：

    “還有這份，粵省某個機構(gòu)寫的意向書，希望能對接悟空號的數(shù)據(jù)庫，說是能發(fā)現(xiàn)暗物質(zhì)。”

    “整個項目經(jīng)費180萬，哈？！”

    侯星遠說著自己都被氣笑了起來：

    “180萬能探測到暗物質(zhì)，老子當場就去隔壁兵器工業(yè)集團串門，把他們實驗室里頭的那啥扎古熱能斧給吃掉！”

    嘟嘟嘟——

    侯星遠話音剛落。

    他身邊的電話便響了起來。

    來電的區(qū)號是0551，作為曾經(jīng)中科大的校長，侯星遠對這個區(qū)號相當熟悉。

    因此沒怎么猶豫，他便接通了電話：

    “你好，我是侯星遠。”

    過了片刻。

    潘院士的聲音從電話對頭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