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薛景睿抬頭一看，發(fā)覺左院正來了。

    左院正擦了擦額頭的汗，提著藥箱就來到了床邊。

    薛景睿起身抱拳：“左院正，您怎么親自來了？”

    左院正說：“旁人誰來我都不放心??！霍亂可不是小事！前朝末年東北霍亂大流行，造成了多大的損失，想必你也聽說過。我實(shí)在是怕啊！”

    薛景睿請左院正坐下，問：“最近什么地方有霍亂流行嗎？”

    左院正嘆口氣說：“京南一個(gè)山村里爆發(fā)了霍亂，好在朝廷反應(yīng)及時(shí)，很快將村子封鎖了。我們原本還慶幸，幸虧沒有傳出來。若尊夫人確定是霍亂，那……說不定已經(jīng)傳開了?！?/br>
    薛景睿神色凝重，請左院正先把脈。

    左院正把完脈，急忙去凈了手，然后說：“果然是霍亂，且比較嚴(yán)重?！?/br>
    薛景睿忙追問：“有沒有什么好的方子？”

    左院正低頭，過了片刻才回答道：“我們治療霍亂，多用三石散或者葛根湯，只是……”

    薛景睿急聲問：“只是什么？”

    左院正嘆息道：“只是，這一波霍亂患者用了之后效果并不是很好?！?/br>
    薛景睿心頭一沉，右眼皮猛跳了幾下，沙啞著聲音問：“這一次京南山村霍亂，活下來的人有多少？”

    左院正目光閃躲，咬了咬嘴唇才回答：“十之二三。”

    薛景睿頓時(shí)感覺如墜冰窟。

    左院正擦了擦汗，說：“老夫與尊夫人商量過改進(jìn)方子，但似乎這次的霍亂病情與以往不同，簡直可以說是藥石無效。據(jù)老夫觀察，活下來的那一小部分，大多是身子底子好的青壯年，是靠糖鹽水保持不脫水，然后硬撐下來的。”

    薛景睿瞳孔微縮，問：“左院正的意思是……無能為力對嗎？”

    左院正遲疑了片刻，沒有直接回答：“老夫是太醫(yī)院院正，職責(zé)所在，必定盡力救治尊夫人?！?/br>
    薛景睿依舊望著左院正，左院正知道他是想要一個(gè)明確的答案，只得硬著頭皮說：“老夫不敢保證什么，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br>
    薛景睿一下子跌坐到了椅子里。

    玲瓏在門口偷聽到左院正的話，禁不住淚流滿面。她不管不顧地沖到屋子里來，哽咽著對薛景睿說：“將軍，奴婢要照顧少奶奶！您除非殺了奴婢，否則奴婢絕對不會(huì)出去！”

    玲瓏說著，便徑直端起糖鹽水，喂起林婉棠來。

    薛景睿抬頭，眼睛紅彤彤的，語氣沉重地對左院正說：“您看看方子吧，看怎么改進(jìn)一下?！?/br>
    左院正來到桌案前，讀了林婉棠之前給自己開的方子，半晌才說：“這個(gè)方子……已經(jīng)沒什么可改的了?！?/br>
    薛景睿猛然起身，來到左院正跟前，長揖到底：“求左院正務(wù)必想想法子?！?/br>
    左院正惶恐回禮：“將軍快別這樣。您就是不說，老夫也會(huì)竭盡全力。尊夫人幫了女醫(yī)館和太醫(yī)院很多忙，老夫很感激尊夫人。就算沒有這些，醫(yī)者仁心，老夫斷然沒有不盡心的道理。”

    薛景睿恭恭敬敬地將左院正請了出去，并為他在別業(yè)安排了住處。左院正去琢磨方子了。

    薛景睿來到床邊的凳子上坐下，心如刀絞。不過半日，林婉棠看起來已經(jīng)有些瘦削，眼窩也塌陷下去了。

    薛景睿眼睛逐漸潮濕了。

    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救林婉棠。

    這時(shí)候，當(dāng)?shù)氐闹h寇鑫趕到了這里。

    薛景睿走到屋子門口。

    寇鑫站在院門處行禮：“薛將軍，下官已經(jīng)布置了警戒。將軍若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下官。”

    薛景睿謝過寇鑫，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說：“兩天前，我的妻妹曾到訪這里，與我們一起吃了一頓飯，之后便南下去了泉州。不知道她如今到了哪里，身體是否無恙，還請寇大人幫忙查訪一下?！?/br>
    寇鑫忙回道：“下官聽聞京兆府已經(jīng)派人前去尋找林姑娘了?！?/br>
    薛景睿這才放下心來，他粗粗列個(gè)單子，請寇鑫幫忙準(zhǔn)備一些東西，寇鑫自然照做。

    薛景睿守著林婉棠，一夜未睡。

    林婉棠曾醒過來兩三次，但都極其疲憊虛弱，除了喝藥以外，幾乎沒說什么話。

    第二日傍晚，林婉棠更嚴(yán)重了，糖鹽水都難以喂下去，因?yàn)樗狸P(guān)緊咬，無法自主吞咽了。

    薛景睿背著手，焦急地踱步了幾個(gè)來回，不信邪地親自上手將林婉棠的嘴撬開往里送糖鹽水，水卻幾乎全都流了出來。

    薛景睿眼睛猩紅，心像是被誰揪得四分五裂。

    左院正滿臉沉痛地對薛景睿說：“將軍，實(shí)在對不住，老夫……老夫怕是無能為力了，將軍……該備下了?！?/br>
    薛景睿無論如何不敢相信，他睜大眼睛問：“備下什么？你說備下什么？！”

    左院正見薛景睿情緒激動(dòng)，低下頭不敢回話。

    薛景?；仡^，來到床邊，抱著林婉棠痛哭：“你睜開眼睛看看我??！你這是怎么了？！快醒過來??！”

    男人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誰曾想鐵骨錚錚的薛景睿，會(huì)哭成一個(gè)淚人？！

    玲瓏上前來勸道：“將軍，聽聞別業(yè)不遠(yuǎn)處有一個(gè)寺廟，很是靈驗(yàn)，將軍不如去那里拜佛求仙試一試?！?/br>
    那其實(shí)就是一個(gè)小破廟，名不見經(jīng)傳。玲瓏是見薛景睿太過痛苦，故意夸大其詞，想給薛景睿燃起一點(diǎn)希望，好讓他支撐下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