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帶著，似乎也聞到了，從回憶里傳來的、早餐的味道。

    那時候的男朋友每天給他變著花樣帶早飯。江南庭在一中和附中的正中間，他們每天早上，都在江南庭旁邊見一面，再分別去上學(xué)。

    楚別夏收獲的，有時候是樣式特別丑的小籠包，有時候是雞蛋吐黃了的三明治……賣相一般，但味道一直都不錯。

    男朋友一開始還謊稱是家里煮飯的阿姨做的，最后還是在楚別夏的目光里敗下陣來，承認(rèn)是他自己做的。

    那天早上，他們交換了第一個帶著豆?jié){味兒的、淺嘗輒止的吻。

    第22章

    楚別夏忽然睜開眼睛。

    本來就沒能醞釀出來的睡意，被剛剛腦海里突然冒出來的畫面截斷。

    寢室里拉著遮光簾，讓大腦有些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楚別夏在黑暗里安安靜靜睜了好一會兒眼睛，目光沒什么焦距。

    “咚——”沉重悠揚的鐘聲響了十下。

    直到樓下傳來隱約的、鐘表整點報時的聲音，楚別夏才動了動。

    他抬手按開床頭的夜燈，眼底映出一簇不算明亮的橙黃燈焰。

    目光在夜燈旁的褪黑素上猶豫了一下，楚別夏最終還是沒有伸手去取，他拉著被子裹在肩頭，被角處探出略顯纖瘦的手腕，指尖懶懶勾開抽屜。

    他從抽屜里取出一部看起來有些年頭的觸屏手機，拍拍屏幕，又長按電源鍵。

    手機像個行將就木的老頭，毫無反應(yīng)。

    “……又沒電了?！背e夏悶聲自語，“不是昨天才充的電……”

    嘴上這么說著，但楚別夏心里對這個老爺爺手機也沒什么期望。

    手機出廠到現(xiàn)在應(yīng)該沒過六年，是他中考完后，父母獎勵他的禮物。

    高二的時候成績有些下滑，還沒捂熱乎的手機就被沒收了兩年，直到高考后，才在楚別夏的提醒下，被他mama從某個積灰的箱底翻出來還給他。

    電子產(chǎn)品嬌氣，兩年沒人用而已，整部手機就已經(jīng)老化到了充電兩小時、通話五分鐘的地步。

    父母得知以后，又準(zhǔn)備以“獎勵高考”的名義，想給他買一部新手機，然而接通電話的時候，楚別夏已經(jīng)拿著這部老爺爺手機，坐上了前往滬市的飛機。

    后來，就是少年遲來的叛逆期。

    ……

    楚別夏抿唇，手指勾住掛在床頭的梯形口數(shù)據(jù)線給老爺爺手機充上電，翻了個身，從床頭摸到自己現(xiàn)在常用的手機。

    插上耳機，他點開音樂播放器，繼續(xù)播放上一次未完的歌單。

    歌單來自一個名字古怪的音樂人，叫“我精神狀態(tài)很好啊@mentality”，雖然名字聽起來不太正常，但楚別夏想，搞音樂的人大抵都如此。

    “精神狀態(tài)很好”的主頁里都是各種鋼琴曲。有翻彈，也有自作曲和即興，風(fēng)格各異，從影視和二次元燃曲到溫和哀傷的配樂，涉獵甚廣。

    其實從演奏的技藝上講，“mentality”在一眾專業(yè)鋼琴家里并不算突出，聽得出來是技術(shù)比較高的業(yè)余愛好者，但楚別夏依然只關(guān)注了這個人。

    定了個六十分鐘的定時停止播放后，楚別夏才按下開始。

    把手機推遠(yuǎn)，楚別夏收回胳膊，拉了拉被角，半蜷縮著，微微低頭閉眼。

    耳機里傳來鋼琴的第一聲輕喚。

    那一道聲音后并不干凈，周圍有沙沙的生活音。有空曠大廳的腳步，有聽不清的外語窸窣交流聲，有大門被推開又合攏的吱呀聲……

    而琴聲就融在里面，從第一個音之后變得細(xì)密地織在一起，像一對柔軟的、靈動的翅膀，遙遙地向彼方扇了一下、又一下。

    @mentality的所有曲子，都是這種“粗制濫造”的錄音環(huán)境，聽得出來，他只是隨便路過了什么地方，看見了或新或舊的琴，于是隨意地錄了一首。

    這是大約兩年前，楚別夏意外淘到的音樂人，從那天起，他就有了新的助眠藥物。

    一如往常，楚別夏沉進(jìn)琴聲里，沉進(jìn)了另一個人路過的世界……沉入夢境。

    -

    楚別夏清楚自己在做夢。

    耳邊是年輕的少年們喧囂的聲音，他站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被不小心碰得踉蹌。

    “不好意思啊同學(xué)！”

    撞了他的人回頭道歉，但那人面目模糊，楚別夏只看得清，周圍來往的學(xué)生們，有的穿著附中的藍(lán)白運動裝校服，也有人穿著一中的中山裝校服。

    低頭，還有自己懷里抱著的、自印的藍(lán)皮書。

    楚別夏忽然就想起，這是某個周末競賽補習(xí)后的傍晚。

    一中和附中曾經(jīng)一起辦過一個學(xué)期的“競賽提升講座”，每周六，一整天，地點定在一中多功能階梯教室。

    ……怎么連夢里都在學(xué)習(xí)。

    楚別夏無聲嘆了口氣，就連肩膀也被沉重的書包壓低了些，他不太熟練地推了一下架在，抱緊懷里的書，隨著人流向外走去。

    忽然，身后傳來一陣帶著空曠回音的琴聲。

    楚別夏陡地停下腳步。

    再回過神，他已經(jīng)逆著人流，一點點穿過連廊，拐進(jìn)了另一棟過分安靜的教學(xué)樓。

    那是一中的文體樓，走廊最深處，琴聲從緊閉的音樂教室里傳來。

    楚別夏知道那間音樂教室，已經(jīng)裝修了一整個學(xué)期，亂糟糟的，沒有投入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