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節(jié)
冉星辰瞳孔一縮。 不是德皇后。 那就是……他的生母。 冉星辰低頭,眸光微暗,“兒臣不敢忘?!?/br> 他的母親,若是連他都忘了,還要誰記得。 若是冉蒼俯身去看,便能看見在被長睫遮住的,在冉星辰眼底閃動的森森恨意。 冉蒼看著明黃的床帳,不知怎的,又想起了當(dāng)年文小姐,一身鵝黃衣衫自樹上正正落到的懷中的模樣。 “你是哪家的公子?” “好俊的功夫!” 冉蒼閉了閉眼,支起床帳,遙遙看見了低著頭的冉星辰。 像,真是太像了。 尤其是那雙眸子,與她生的一模一樣。 冉星辰生的巧,五分像他,另外五分像極了文皇后。當(dāng)年的文家小姐,還不必顧忌世俗禮儀的皇子妃,曾巧笑倩兮捏著懷中奶娃娃的鼻子,語氣溫柔,“看啊蒼哥哥,這是咱們兩個的同心結(jié)呢?!?/br> 許是經(jīng)了一回生死,便總會想起故人。 冉蒼閉了閉眼睛又睜開。 “你娘親溫柔仁善,你要記得她的品行,不要讓她失望?!?/br> 冉星辰雙拳在袖中握緊又松開,身子幾不可查地微微顫抖,有什么終于探出了頭。 “父皇,當(dāng)年、娘親病逝,可有什么話留給兒臣?” 說出來。 母后不是病逝是毒殺。 說出來。 畢竟娘親對你如此情根深種。 說出來。 只要你說出來,那我就給你一次干脆利落的解脫。 冉星辰喉頭梗住,幾乎抑制不住自己沖上去的沖動。 你說出來??! 讓娘親瞑目,至少她當(dāng)年付出半生的人對她還有那么一絲良心! 冉星辰能聽見血液在耳畔喧囂,心臟在胸腔中鼓噪,隆隆巨響炸裂在腦海,仿若站在懸崖之上,頭頂是電閃雷鳴,腳下是隆隆飛瀑,腳尖踏在邊緣,一塊碎石滾落崖壁。 殿中隨著冉星辰的一句話安靜下來,孫公公驀地眉心一跳。 冉星辰盯著明黃床帳中朦朧的人影,那雙被保護(hù)明亮的眼睛隱隱可見血絲。 最終,他聽見了冉蒼的聲音。 “……你母親在臨走前還念著你的名字?!?/br> “所以你切莫忘了她?!?/br> *** “……讓小三子繼位?”洛書聽到這個消息倒是沒有太驚訝,“是冉蒼又有什么打算,還是終于良心發(fā)現(xiàn)了呢?” “師父,需要我動手嗎?”蘭追低聲問。 洛書摸了摸蘭追的腦袋,“先不用。” 蘭追是凌晨趕上的馬車。 想著師父可能睡了,便悄悄落在了馬車上,卻沒想到洛書纏著二零八八看了一場電影,還沒歇下。洛書以為是哪個小賊,便從窗戶輕手輕腳地翻到了馬車上,畫了個鬼怪妝,上演了靈異版的“您的小可愛突然出現(xiàn)”,與蘭追對視的那一剎那,他明顯看見自己可憐的徒兒呼吸一窒,渾身一僵。 要不是蘭追這次戴著的是窮奇的面具,換成白澤的,沒準(zhǔn)就從馬車上翻下去了。 蘭追道,他想著這次可能會對敵玄黃軍,所以便將自己的暗影閣帶了出來,由他帶隊(duì)。 他說得一本正經(jīng)又沒什么表情,顯得尤為真誠,若不是洛書看見暗影閣左護(hù)法捧著一摞懸賞一臉怨念的樣子,沒準(zhǔn)就信了他那“這次帶隊(duì)之前把任務(wù)都處理完了”的借口。 “你三師兄那邊有小七派過去的人,至少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能提前知道,不至于兩眼一抹黑?!?/br> 說實(shí)話洛書其實(shí)對冉蒼讓出皇位來這件事不是很驚訝,他也在生死之間走了很多次,最能體會到冉蒼的情緒,現(xiàn)在的問題是,冉蒼究竟是看破生死,還是心如死灰。 若是已經(jīng)將一切看淡,那邊這張圣旨就是出于真心,小三子繼位這件事是十拿九穩(wěn)。 若是心如死灰,便要小心外界的星火,死灰亦可復(fù)燃。 洛書沉吟間,車簾微動,有聽風(fēng)者落在了車轅上。 “洛師父,這是武林盟和魔教那邊的消息?!?/br> 聽風(fēng)者將信件放在洛書手邊的桌旁,洛書拆開,細(xì)細(xì)看去,微微皺眉。 “師父,怎么了?” 蘭追將糕點(diǎn)往洛書那邊推了推,洛書將信紙遞給蘭追,隨手拿起一枚糕點(diǎn),糕點(diǎn)鮮甜。 蘭追看著也皺起了眉頭。 “殷國動亂……” 洛書點(diǎn)點(diǎn)頭,沉聲道:“不僅僅是邊境,在武林中也抓出了殷國的jian細(xì),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經(jīng)潛進(jìn)了平民之間?!?/br> 蘭追按住臉上面具,思考片刻道,“殷國近些年雖臣服于穹國,每年上供,但是因?yàn)閮蓢ネㄍ鶃?,倒是將中原高產(chǎn)作物的種子引回去了好些,糧倉充足,不會是被逼無奈而起攻之?!?/br> 洛書頷首,冷笑一聲,“看看那幽冥墓,恐怕當(dāng)年殷國敗退之時,就有不少人隱在了穹國內(nèi)。這是早有預(yù)謀?!?/br> “之前小三子守衛(wèi)邊疆,不但壓制了殷國的蠢蠢欲動,而且在幾次小型對戰(zhàn)中占領(lǐng)了殷國的部分土地,他們怎么會甘心?!?/br> “穹國占地廣大,地大物博,水草豐美,在周圍國家眼中就是一塊大肥rou?!?/br> 如今這個世界可沒有什么世界和平組織、保護(hù)條約,弱小就是原罪。 征戰(zhàn)四方,擴(kuò)展疆土根本就是每一個皇帝的野心,哪怕鄰國與本國并無爭端,也會暗暗戒備,甚至派兵出戰(zhàn)。 這種心態(tài)類比于買房子,誰都希望自己的房子越大越好,對于一個國家的皇來說,這片江山,這片國土,就是他們的房子。 洛書的指尖在桌子上打著圈,突然想到了什么,手上動作停下,眸色微深。 “不對,小三子有危險(xiǎn)!” *** 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冉蒼第一次沒有在寧恒走后夢見寧恒。 時日正是初春,天已暖,地上是芳草萋萋,空中是暗香陣陣。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想起這次是要和阿恒探討一下功法,這里環(huán)境很好,人又不多,他找了很久。 他左右看看,走到樹下,這次約好了要在這里等他。 時日還早,阿恒還沒有來,只是一想他就心生欣喜,忍不住提前動身了。 阿恒、阿恒…… 正喃喃間,忽然聽見一聲驚叫。 “快閃開!” 冉蒼還未反應(yīng)過來,頭頂突然傳來一陣風(fēng)聲。 躲避不及,他下意識地一接,一陣裹挾著溫暖的鵝黃色香風(fēng)落入懷里。 抬眸,正對上少女怔愣著的眼睛。 她的睫毛長而上翹,像一只展翅欲飛的蝴蝶。 第288章 巧遇春意濃,暖風(fēng)起,從家中溜出來放紙鳶的少女不慎將紙鳶掛在了樹上,那只做工簡單卻有趣的燕子風(fēng)箏隨風(fēng)招展,卻無論如何都落不下來。 左右看四下無人,便提起裙擺爬上了樹去捉,偏巧有黑衣少年打樹下路過停駐,又偏巧她躲得太久麻了腿腳,一腳踏空。 春風(fēng)正巧,春意正巧,那一身鵝黃衣衫正巧,那掛在樹上的燕子風(fēng)箏正巧,那少年的懷抱正巧,所以才會讓她在那個春日那么巧得一眼鐘情,一遇誤終生。 當(dāng)初以為所有的巧合都是緣,后來才知道那是孽。 …… 冉蒼睜開眼睛,房中暗淡,也不知是幾時了,夢過留痕,眼前好像還殘存著少女笑顏,她一身鵝黃衣衫,當(dāng)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眸光流轉(zhuǎn)之間,盡是融融的愛意。 冉蒼怔忪片刻,那些畫面便都如同夢似的消散了。 他的聲音因?yàn)榫盟行└蓾硢?,“孫公公,幾時了?” “寅初?!?/br> 冉蒼剛要再吩咐,渾身突然緊繃。 這不是孫公公的聲音! 床簾猛地被掀開,一張帶著半臉狐貍面具的臉展現(xiàn)在了冉蒼的面前。 “好久不見,圣上。您的情況好像有些不太好?!?/br> 冉蒼的身體微微放松,冷聲道:“你把他們怎么樣了?” 來人笑道:“圣上別擔(dān)心,就是在下來的時候您正酣睡,外面的人不給通報(bào),您這里的守衛(wèi)又太多,我們進(jìn)不來,在下用了些小手段,孫公公他們正睡著,一覺醒來什么都不會記得?!?/br> 說著他又作出的有些rou疼的表情,配上他的那張半臉面具,顯得好笑又有幾分詭異,“見您的代價太大了,在下用了足足半年才能養(yǎng)出來的蠱,就為了給您帶能治愈您身體的消息,您看……” 治愈? 冉蒼心跳一頓,面上卻沒什么表情,“多謝地狐仙,只是朕現(xiàn)在這幅身體已經(jīng)沒了治愈的可能,也不必再浪費(fèi)時間?!?/br> 被稱為“地狐仙”的男人搖搖頭,夸張地做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圣上,您是當(dāng)今的天子,怎么能說這樣的喪氣話。之前我教的蠱王實(shí)在是沒有空閑,正巧忙著研制人蠱的事情,沒想到會發(fā)生那樣的事情,我們教主也覺得很抱歉,這次這不是就將蠱王請過來了?” 他說著拿出一把小刀,在手腕上猛地一劃,血液噴涌而出,令人驚愕的是他面上竟然全無痛苦神色,反而帶著幾分狂熱,好似他方才所為不是劃開了血管,而是請出了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