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佛破戒 第53節(jié)
“你……” 賀蘭芝央求他幫忙的聲音戛然而止,他也不做停留,往竹林深處而去。 遠比那天他們挖筍時還要更遠些,竹林茂密得寸步難行,到了一處溪水邊,方瞧見一座陳舊的墳?zāi)埂?/br> 墳?zāi)骨柏Q立著一塊無字墓碑,并不知道埋葬在此處的人姓甚名誰。 但剛才看見謝風凌請謝無痕入宮…… 元寶蠟燭全都一一擺上點燃,紙錢撒入銅盆中,很快就燃起了一簇簇火苗。 “這位是……”賀蘭芝垂眸,語氣也軟了下來,“是圣懿孝皇后嗎?” 謝無痕跪在墳前,沉默著頷首:“只是衣冠冢。” 賀蘭芝心里五味雜陳。 想來也是,自從那天壽宴之后,她曾私下打聽過一些事情,知道先皇后薨逝之后,皇帝并未降她位分,也并未褫奪封號。 堂堂皇后,自然是不會埋葬在一片竹林外的。 賀蘭芝嗓子有些發(fā)緊,她不敢想,難道生母過世之后,親兒子都不能在她墳前祭拜么? 還是說…… 只有謝無痕才會這樣? 男人脊背明明挺得筆直,可她卻看出了他孤傲面具下的脆弱心酸。 “我不該問的?!辟R蘭芝自知說錯了話。 謝無痕早已習(xí)慣了,往銅盆中又扔了幾個金元寶:“不關(guān)你的事,我母后死得貞烈,自然不會真的跟著我在廟里吃苦。” “只是,有時候回想那日,我還是恨極了自己?!彼裆珔拹号c悔恨交雜在一起,劍眉緊緊擰在一起。 賀蘭芝默默蹲在了他身邊,也往銅盆里扔去幾張冥幣:“斯人已逝,先皇后若是知道你還在為那日的事情而痛苦,在冥府也難安?!?/br> 謝無痕薄唇勾起了一絲自嘲,輕啟薄唇:“那時候,有人告發(fā)我外祖意圖謀反,家中私藏了禁物?!?/br> “皇帝親自命瑞皇叔上門搜查,果然在我外祖父的家中發(fā)現(xiàn)一處密室,里面藏著一件龍袍?!?/br> “僅僅是一件衣裳,皇帝就下令將我外祖一家七十二口人,一并押入天牢,擇日問斬?!?/br> 賀蘭芝咽了口唾沫,那可是七十二條鮮活的生命啊! 眼瞧著謝無痕雙眼布滿了血絲,額角青筋更是突突跳動,她慌忙輕拍他的背:“就算當真要謀反,又怎會把龍袍安心放在自己的臥房中,這必定是被人栽贓陷害!” “是?。 彼旖歉‖F(xiàn)出冷笑,“我外祖家血流成河后,才查出那件所謂的龍袍,只是一件戲服!” “那年隆冬新雪,我在他寢宮門口跪了三天三夜,求他向天下公布我外祖一家的冤屈?!?/br> 謝無痕說著,聲音不由得哽咽:“也就是那時,母親身邊的姑姑來報,說她……不堪受辱,自縊而亡!” 賀蘭芝見他緊緊捏著拳頭,就連身子都微微顫抖,知道他是痛心極了。 她輕輕撫上他的拳頭,雖然無言,卻在默默的安慰他。 難怪,人人都對他的身世緘默不談。 也怪不得他明明可以在宮中榮華富貴,卻選擇抱著母親的衣裳,在清修之地建了一座衣冠冢。 甚至連名字都不能刻下。 先皇后之事只不過是十年前的事,很難想象,一個十四歲的少年郎,還未脫下青雉,卻遭遇了這天底下最大的冤屈! 賀蘭芝聯(lián)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那樣嫻靜溫柔的母親,也是死在了一個冬天。 娘親死的時候,手上還抱著沒有縫制好的嫁衣。 一個母親,究竟是有多萬念俱灰,才會拋下自己的孩子! 她忽然眼圈也泛紅了:“如果我們能早點遇見就好了,雖然我無法改變事情的結(jié)局,但我可以伴你左右,陪著你。” 謝無痕呼吸一促:“無事,都已經(jīng)過去了?!?/br> 他點燃了三炷香遞給她:“既然來了,也拜拜我母親吧,她老人家定能保佑你平安?!?/br> 賀蘭芝鄭重的磕了三個頭,把燃著裊裊青煙的香插在了小香爐之中。 上過墳后,謝無痕情緒平復(fù)了許多,又恢復(fù)了往日的清冷淡定:“走吧,去大理寺看看?!?/br> 第72章 堂審私銀案 大理寺外人頭攢動,格外熱鬧。 “聽說今日要審查那害人的私銀案。” “嚯,竟牽連了這么多人。也不知是哪個天殺的,做了這么多私銀?!?/br> 許多前來看熱鬧的百姓議論道。 賀蘭芝身形纖細,被人群一擠,差點摔了,好在謝無痕及時拉住了她手腕:“小心?!?/br> “謝謝?!辟R蘭芝小聲道謝,被他護在身前。 這次他下山,換了一件青灰色衣裳,還戴了一頂白玉冠帽,遮住了他的頭,不仔細看的話,看不出他是個光頭和尚。 想起方才騎馬,他也是這樣護著她,以防馬匹顛簸將她顛下去,她耳尖就微微泛紅。 堂上跪著三四個人,崔少卿正襟危坐:“堂下何人,一個個報上名來?!?/br> 一個年輕婦人率先道:“妾身趙氏,在東三坊賣豆腐為生。被官爺沒收的私銀,是昨日茍五來我這兒買豆腐時給的?!?/br> 茍五佝僂著身子:“大人,小人也是被冤枉的!王婆子來小人的rou攤買rou時給的,可憐小人不僅丟了一兩銀子,還丟了十斤豬rou哩!” 他說著,惡狠狠瞪向王婆子:“老婆子,把我的rou還給我!” 王婆子倒是淡定得多:“咱們倆人已經(jīng)銀貨兩訖了,是官府要收你的私銀,你怪我這老婆子干什么?!?/br> “你……”茍五一看就是個脾氣差的,“老不死的,你就是趁我生意忙,故意塞的!” 啪! 驚堂木猛然一拍,崔少卿喝道:“肅靜!王婆子,你這枚私銀又是從什么地方來的?” 王婆子指了指跪在三人前面,正瑟瑟發(fā)抖不敢抬頭的中年男人:“他買了我不少胭脂水粉,給了一枚真銀,一枚私銀?!?/br> 賀蘭芝認出那中年男人,是京城的一位駿馬商,靠著賣馬賺了不少,之前還來青絲坊買過成衣。 駿馬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人,冤枉啊!草民也是深受其害,一時蒙蔽心智才干出這事兒?!?/br> 崔少卿捋了捋胡子,厲聲說道:“還不趕緊從實招來?!?/br> “草民有一處馬場,半個月之前,有個外地的商賈來此。說是準備經(jīng)營馬匹生意,找我買了三百多匹馬。” “草民見這人實誠,買的又是馬駒居多,他交銀子時草民只細細數(shù)了前面一箱。這第二箱銀子,草民就偷了懶,只用秤稱過?!?/br> 駿馬商苦著一張臉,兩頭一攤:“誰曾想,這第二箱銀子全都是私銀,足足有五百兩之多!” 賀蘭芝心下了然。 朝廷律令,私銀是要被沒收的,至于商賈所遭受的損失,則由他們自己承擔。 崔少卿皺眉:“所以,你就將這些銀子全都散了出來?” “哪能啊?!彬E馬商急忙替自己辯解,“只偷偷摸摸用了約莫三五個銀元寶。” 崔少卿猛地一拍驚堂木:“還不趕緊說實話!” “大人!”駿馬商腿腳一軟,“用,用了一百多兩銀子了,詳細的草民也記不清了。” “哼!”崔少卿冷哼一聲,緊接著便在人群中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他指揮著小吏:“帶他下去,仔細盤問買馬細節(jié),務(wù)必要盡快找到那個買馬人?!?/br> “是?!?/br> 公堂一散,崔少卿連忙迎了上來:“無痕師傅,您怎么來了?” “只是來看看,少卿大人辦案神速。”謝無痕淡淡道。 “不敢,您折煞我了。”崔少卿得了夸贊,嘴角不由得高高揚起,“這私銀案,陛下早在七日前就交給了我,如今也算快查完了?!?/br> 賀蘭芝秀眉微蹙:“不是還有一個買馬的人沒找到么,這大海撈針,哪有這么容易找。” “三百匹駿馬并未小數(shù),所到之處必定有人看見?!贝奚偾淇聪蛑x無痕,“只是……對方既然能制造出數(shù)額龐大的私銀,這個買馬人應(yīng)該也只是個隨從?!?/br> “畢竟,就我們大理寺目前所掌握的情況來看,這幫人光是在京城就投入了近十萬兩私銀?!?/br> 賀蘭芝驚訝不已:“十萬兩?!” 她這輩子都不敢想。 崔少卿點頭:“聽說賀蘭姑娘開了一家成衣坊,近日一定要多加小心。” 賀蘭芝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隨后將自己此行的目的告訴了他。 “少卿大人可知,我鋪子里的伙計如今是在哪里受審呢?” 崔少卿連連搖頭:“本官今日一直在處理那駿馬商的線索,未曾派人出去過。再說無人舉報的話,官府又怎知曉你錢庫里藏有私銀?” 賀蘭芝詫異:“可是今日我分明見那些衙役身穿靛藍色衣裳……” “陛下七日前,曾將私銀案交給了本官和瑞王爺。”崔少卿說著,對謝無痕又拱手道,“最近這幾日,陛下身子有些不太好,聽聞每晚都要召一兩次太醫(yī)?!?/br> 謝無痕劍眉微微一蹙:“我怎么不知,崔少卿什么時候也當上了說客?!?/br> 崔少卿摸了摸鼻子,尷尬一笑:“臣還有要事要辦,先行告退。” 離開了大理寺,賀蘭芝瞧見他眸色陰沉,知道他好不容易平復(fù)的心情又被攪亂。 不由得握緊了他的手,迎著他目光莞爾一笑:“既是討厭,那就別去了,任由他們來說幾次都不去。” “嗯?!敝x無痕眼底略過一絲笑意,“我還以為你與他們一樣?!?/br> 賀蘭芝緩緩搖頭:“不是什么錯誤都可以原諒的,哪怕那個人是生你養(yǎng)你的人?!?/br> 她說著,抬頭望天,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盛夏了,陽光毒辣又刺眼。 “只是可惜這位瑞王我并不認識,還望無痕師父能賞臉再幫幫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