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崔千雀從袖口下露出含嗔帶怨的一眼:“真的嗎?” “我堂堂大理寺少卿什么時候不靠譜過?”苑長記拍著胸脯保證,“你放心,帶我們?nèi)レ`堂看看,我保證,此事絕不出十春樓,否則、否則……” “否則你怎的?” “否則我這一年日日都往十春樓砸銀子!填補你的虧空!行不行?” 崔千雀終于破涕為笑,盈盈地望向苑長記:“少卿大人可莫要誆騙小女子?!?/br> “絕對不——哎喲!” “你平素辦案廢話也這么多?”顧長思揪著他的后領(lǐng),冷冷地瞥了一眼崔千雀那張微紅的面龐,“帶路吧,崔姑娘,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今天我們不見到明壺姑娘的尸首,是不可能離開的?!?/br> 方才就在苑長記手足無措地同崔千雀保證時,顧長思清楚地看見了霍塵眼中與他同樣的情緒——懷疑。 他不相信那個明壺就會這樣死了,也不相信這個自見面起就滴水不漏、長袖善舞的崔千雀真的有這么簡單的難言之隱,這件事處處透露著詭異,但想要細細分辨,又覺得沒什么問題,仿佛一切都說得通。 但太順理成章了,也會反倒讓人心生不適。 如同那位朝廷新貴的邵大人,什么話都讓他說完了,親親熱熱地貼上來,一口一個殿下表忠心,只會讓顧長思覺得這些人像是在拋出一只亟待螳螂捕捉的蟬,而他們自己就是那只黃雀,只等著獵物送上門來,一擊斃命。 無論如何,要好好查查崔千雀。 顧長思心里盤算著,一行人已經(jīng)走到了后院,如崔千雀所說,果然設(shè)了靈堂,但人只是用草席裹好了停在屋內(nèi),門口擺著簡單的牌位和供桌。 “事發(fā)突然,壽材鋪除夕夜也未開張,只好先這么處理了?!?/br> 崔千雀柔聲說著,苑長記已經(jīng)走上前去。 前面的插科打諢都是小事,少卿大人辦起正事來還是一絲不茍的,只見他利索地半跪在草席旁邊,小心翼翼地揭開了草席,露出一張蒼白的、半張臉被毀傷的面孔。 但剩余的半張臉還是能夠分辨出,那人和畫像上一模一樣。 苑長記又摸了一塊布料放在鼻端,沒有任何同玄門密香相似的味道。 他抬眼,掃過崔千雀那雙通紅的、不忍的眼,對著顧長思和霍塵輕輕點了點頭。 是明壺沒錯。 他站起來擦了擦手:“勞駕,哪里有洗手的地方?!?/br> 崔千雀給他指了。 他道了聲謝,路過顧長思的時候停了停,低語了幾句,旋即快速奔著院門跑去。 “如今,殿下盡可放心了吧。實在是事發(fā)突然,如果殿下因為這件事就懷疑明壺,那小女子也無話可說,但是死者為大,再多事情,沒有確鑿證據(jù),也讓小女子好好將人葬了吧。” “的確,死者為大,如今發(fā)生這樣的事,青春年華的小姑娘就這么沒了,實在可惜。”霍塵施施然開了口,“崔姑娘,之前你說,明壺姑娘在十春樓是為了有口飯吃,那么敢問,她是做什么營生?” “十春樓這種地方,一個青春貌美的小姑娘,還能做什么營生?”崔千雀斜睨他一眼,“大人又在跟我開玩笑了?!?/br> “是嗎?那請崔姑娘將手伸出來。”霍塵注視著她,緩緩道,“崔姑娘的手,雪白細膩、十指纖纖,那么請問,什么樣的姑娘,會是滿手老繭,皮膚龜裂的呢?” 崔千雀回答:“一般都是做粗活的人,寒冬臘月手也在冰水里泡,所以自然會留有痕跡。” “那么再請問千雀姑娘,明壺姑娘今年芳齡幾何?” “二十二歲。”崔千雀徹底失去了耐心,“大人究竟想說什么?” “他想說?!鳖欓L思終于開了口,一指草席,邊緣被苑長記翻起還未來得及放下,能夠看到露出來的一只手,“你們十春樓做雜活的人做了明壺的替死鬼,真正的明壺早就遠走高飛,你還在這里替她傷春悲秋,有點不值得?!?/br> 崔千雀柳眉倒豎,厲聲喝道:“什么?” “她的臉是沒問題,但面具做的太假,邊緣被火一燒都翹邊了。”外面驟然響起一隊腳步聲,為首那個站定了,腰間的玄門牌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苑長記從人群簇擁中走出來,手里是十幾份已經(jīng)準備好的通緝令。 “十春樓明壺,涉嫌玄門盜竊、殺人逃逸之罪,立刻全城通緝,不得有誤!”苑長記將一份通緝令拍到崔千雀手里,“崔姑娘,為了你的清白,在明壺姑娘被找到之前,十春樓不得開張接客,我也會安排人盯著你的?!?/br> 崔千雀捧著那份通緝令,嘴唇微微顫抖:“少卿大人……” “公事公辦,別套近乎,沒有用?!痹烽L記擺了擺手,轉(zhuǎn)而沖顧長思道,“我沒用你的名,怕上頭知道了不好,追查明壺的事交給我,只要人一找到,周祺和裴青的嫌疑應(yīng)該就能肅清?!?/br> 顧長思卻驟然沉默下來。 不對,還是有哪里不對。 被火燒了的假臉邊緣起邊,去收尸的人會發(fā)現(xiàn)不了嗎? 一雙明明不屬于小姑娘的手卻有著一張明壺的臉,那么熟悉她的崔千雀發(fā)現(xiàn)不了嗎? 這么明顯的破綻,明壺如果真要跑,這么短短的時間就會被識破,她做的這些又有什么意義? 越想越亂,在一片胡亂的情緒里,馬蹄聲疾馳而來,顧長思眼皮就在那雜亂的馬蹄聲中隨著一起跳了幾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