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那個人、那個人……如果他不是霍塵,那個人卻能夠給他一個渭陽城的新身份,讓他成功地進(jìn)入霍塵這個因果里,悄無聲息又嚴(yán)絲合縫,而梁執(zhí)生或許就是那個人在渭陽城的眼睛! 他幾乎想立刻跳起來回到北境,回到嘉定,向梁執(zhí)生好好問一遍,問問他是不是按照什么人的命令在行事,那個人或許是北境布政三司之一,溫知、褚寒、韓恩;或許更高,就在長安城里,大魏三師,岳峰、周忠、邵翊;也或許還要高,在那萬人之上的金鑾殿…… 可為何要給他一個與岳玄林針鋒相對的身份呢? 那么……他到底是……誰呢? 一只微涼的手輕輕拿下了他的帕子,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擦在他的唇角,霍塵睜開眼睛,祠堂大門不知何時開了,顧長思半跪在他面前,輕輕拭去他唇角的血痕。 他們一坐一跪,沒有人開口說話,顧長思目光落在霍塵那張淡色的唇上,仿佛擦得很專注,勉力克制著不讓自己去回望霍塵那束欲說還休的目光。 秋長若見狀默默退了出去,把門帶上了。 終于擦干凈了,顧長思手微微一抬,就被霍塵撈住了腕子。 “真狼狽啊,霍塵?!鳖欓L思終于抬起眼,“我聽見長若姐說的了,‘普普通通的小捕快’?現(xiàn)在嘉定城的小捕快都會被人用蠱來對付了嗎?” 霍塵喉頭一滾,什么話都沒說出來。 “你到底是什么人呢?”顧長思專注地盯著他,手指伸出來去碰他的臉頰,“裴將軍說你……說你有故人的影子,可如果你真是故人,為何你這張臉我們無一人見過??扇绻悴皇枪嗜恕?/br> 我又為什么會在嘉定城那夜的月色下,猝然感受到辛酸與苦澀。 “總有一天,我會查清楚的。”霍塵任由他在自己的眉骨、鼻梁與下頜上撫弄,意圖找出像那十春樓的尸首一樣開裂的皮膚,掀下這張假面,“等我查清楚了,我一定會站在你的面前,坦蕩地告訴你的?!?/br> 顧長思悶聲“嗯”了一句,反手把人帶了起來:“好點(diǎn)了嗎?” “沒什么事,你來之前我已經(jīng)平復(fù)半天了,有秋大人在,你不用太擔(dān)心。” 顧長思道了一句“那就好”,在一旁的水盆里洗了洗手,然后抽出三支香來點(diǎn)燃擺了擺,端端正正地放進(jìn)香爐里。 煙霧模糊了霍長庭的牌位,兩個人沉默片刻,霍塵才道:“我聽秋大人說,字是你刻的?!?/br> “之前沒注意過,仔細(xì)看是我的字跡?!?/br> 顧長思隔著煙霧看了會兒,十的最后一筆似乎格外重,像是當(dāng)年他拿著刀在那里停了很久,耳邊又盤桓起裴敬的話,他不經(jīng)意地皺起眉,閉上眼睛在心里默念了些什么,然后才轉(zhuǎn)身扶著霍塵離開。 “真沒事兒的,小王爺。” “抬腳,過門檻。好好看路吧,一會兒摔倒了難不成要我背嗎?” * 霍塵回屋睡熟后,顧長思才起身離開,前去肅王府吊唁。 這幾日肅王府大概是最寥落的時刻了,以往肅王走街串巷、呼朋引伴的,往往能和一大堆狐朋狗友去花天酒地,如今他死了,還是在皇帝詔進(jìn)宮后死的,有些門路的都聽說過一二風(fēng)聲,為著避嫌愣是沒有一個人前去的。 顧長思到的時候,只有肅王妃摟著年幼的小世子跪在靈前哀哀哭泣。 她聽到動靜,轉(zhuǎn)過頭來,泫然欲泣地跪下:“定北王殿下?!?/br> 顧長思一把扶住她:“王妃萬萬不可,死者為大,而且我是晚輩,斷沒有受此禮的道理。” “定北王殿下,這日子……往后可怎么辦啊?!泵C王妃啜泣不止,“當(dāng)年、當(dāng)年你是怎么熬過來的???這可怎么辦是好?” 顧長思不由自主地看向她臂彎里的孩童,肅王的孩子來得晚,今年才不過五歲,瞪大著眼睛哭干了眼淚,只能紅腫地望著他叫“哥哥”。 顧長思摸了摸他的頭:“……陛下派人來過了嗎?” 肅王妃摟著孩子的手更緊了些,孩子感受到母親的發(fā)力,不知是怕的還是疼的,哇的一嗓子又嚎了出來,硬生生擠出了兩滴眼淚。 “尚未……” “因?yàn)楸菹卤蛔詣?,一夜未眠,想著要如何做,才能夠慰問幾分肅王妃的傷懷?!?/br> 顧長思回頭,邵翊的官府外披了一層素縞,面色戚哀,身后帶著看不到尾的賞賜,他稍微側(cè)了側(cè)身,身后第一個小內(nèi)侍一嗓子就哭了出來,身后隊(duì)伍接二連三地跪了一地,肅王府剎那間悲哭聲沖天。 顧長思不耐地轉(zhuǎn)過頭去,邵翊上前兩步想同他說話,被他不動聲色地躲了。 邵翊也不尷尬,轉(zhuǎn)而向肅王妃和小世子行禮,一樣一樣地念宋啟迎給的賞賜。 看,一條人命,還是親兄弟的命,落在帝王眼里也就如此了,排場一到、體面一給,金鑾殿的那位有沒有落幾滴眼淚,都是傳話人的事了,與事實(shí)無關(guān)。 顧長思給他二皇叔上了香,躬身拜了拜。 邵翊不著痕跡地?cái)r住了他的去路:“殿下?!?/br> 顧長思把要走的腳收了回來抬眼:“邵大人?!?/br> “難得見到殿下,臣有幾句話想同殿下講,還請殿下移步?” 他眼下那顆小痣襯著這雙狐貍眼愈發(fā)狡黠,在這樣悲肅的場合下格格不入,顧長思掃了一眼浩蕩的哭喪隊(duì)伍,皮笑rou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