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事不宜遲,快去吧,至于我……” “你等我消息?!鄙垴纯戳丝赐饷?,“今晚忍一忍不要睡,黎明時(shí)分,我會派人來接你?!?/br> 邵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滿意足地走了,離開時(shí)步履匆匆,幾乎輕快得要飛起來,顧長思望著他的背影久久停駐,等到人徹底消失在拐角,才滾出一道輕聲的嘲諷。 這聲嘲諷輕得仿佛窗外凄清的月色,靜靜地飄蕩著,又被一只手輕輕攏在手心,停在牢獄的鐵欄上,慢慢攥緊了。 顧長思的表情微微凝住。 霍塵扶著鐵欄,眼睛是擋不住的凄苦。 方才偽裝在邵翊面前的防備與警惕如潮水一般褪去,顧長思下意識往角落里挪了挪,然后又挪了挪,將心口那道傷藏在陰影下,不讓那人瞧見。 獄卒的聲音帶著些困倦:“霍大人,可稍微快著些,這可是陛下親臨的犯人,出了什么事誰都擔(dān)待不起啊?!?/br> 霍塵盯著他拿著一串鑰匙稀里嘩啦開門的手,聲音仿佛是另外一個人發(fā)出來的:“多謝,辛苦了。這點(diǎn)心意讓大家吃吃酒、暖暖身?!?/br> 獄卒捧著銀子忙不迭道謝,帶著一把鑰匙嘩啦啦又走了。 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顧長思頭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往里偏了偏。 一只手摸上他的肩膀,他輕輕一顫,沒有轉(zhuǎn)過眼。 說起來邵翊和霍塵都這樣碰過他的肩膀,可邵翊帶著野心將成的激動,他不在乎顧長思的傷,他將顧長思看成了勝利果實(shí)一樣的存在,看成了自己即將大仇得報(bào)的勛章。 霍塵……霍塵只是痛。 仿佛那一箭射穿的不是顧長思的心口而是他的,鮮血也是他的,疼痛也是他的,什么都是他的。他恨不得都是他的。然后就可以把這個人帶走,好好地護(hù)起來,像少年時(shí)那樣,他抖一抖大氅就可以把顧長思護(hù)在他的懷里,別人想看都只是一點(diǎn)點(diǎn)冒出的發(fā)端,和猛然抬起眼時(shí)含笑的眼睛。 而他也清楚,顧長思不是金絲雀,他是雄鷹,就該自在盤旋于蔚藍(lán)的蒼穹之下。 “給你帶了點(diǎn)藥和吃的,用點(diǎn)吧?!?/br> 霍塵收了手,血漬在指尖捻了捻,又被深深摳入掌心。 顧長思喉頭滾動了一下,沒動。 霍塵卻像是突然發(fā)了火,重重地?cái)R下包裹,不由分說地把人扳了過來,自虐一樣地盯著他心口厚厚的繃帶,捏在他肩膀上的手都在顫抖。 但對上顧長思眼睛的時(shí)候,他怔住了。 那雙永遠(yuǎn)飛揚(yáng)、永遠(yuǎn)明亮的漂亮的眼睛,涌動著巨大的痛苦和不甘,而那些翻滾的情緒又被千里冰封壓在眼睫里,直到把眼尾逼出薄薄的紅色。 顧長思望著他:“什么意思?” 換到霍塵愣了:“什么?” “玄門是奉了皇帝的命令要來殺我嗎?”他目光瞥到外面,總有一道影子晃晃蕩蕩,于是他們只能做戲做足全套,“紅漆令都接了,霍大人,還有什么不能直說的?” 不能直說。 不能直說! 都到這一步了,看到他遍體鱗傷、傷痕累累,還不能直說!關(guān)心也不能講,什么也不能問,不能直說?。?! 壓在他肩膀上的手略略一松,霍塵的神態(tài)有一瞬間的扭曲,下一刻,霍塵屈膝而上,一條腿跪在了他的雙膝之中。 霍塵咬上他的唇,力道毫不客氣。 顧長思的唇色淡淡的,脫水又讓它蒼白干裂的厲害,被他這樣用力的親吻很快就紅腫起來,可顧長思現(xiàn)在身體太虛,根本推不開盛怒與疼惜百感交雜之下的霍塵,霍塵手從他一側(cè)肩膀上移開,狠狠扣住他的后腦。 不行,不能。 顧長思心思千回百轉(zhuǎn),終于還是一口更狠的咬在了他的舌尖,然后一把推開了他。 囚衣有些松垮,露出顧長思嶙峋的鎖骨,他瘦了好多。 “顧長思,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嗎?” 霍長庭看著他氣喘吁吁的模樣,目光落到他輕輕抽搐的左腿,心底疼的要死。 “我去過定北王府了?!?/br> 他不是在問方才那一句,他是在問定北王府里的那十四個字。 為什么,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要找上他的阿淮。 為什么顧長思就真的舍得下心。 霍塵指尖掐了又松,和眼尾愈發(fā)殷紅的顧長思對視,千言萬語只能壓在舌下,什么都不能說出口,于是說話時(shí)都帶了委屈和哀求,“顧長思,我攔不住你,我只求你,你當(dāng)我求求你了,行不行?!?/br> “我真的沒有勇氣,迎接下一個漫漫長夜了。” 顧長思垂下眼,不敢再與他對視。 鋪天蓋地的心酸和動容讓他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高墻險(xiǎn)些崩塌,他怕再看一眼,便失了奮不顧身的念頭,轉(zhuǎn)頭回到滾滾紅塵。 可他不行。 都到這一步了,沒有退路了。 “走吧。你走吧。”顧長思低低道,“多謝你的東西。” 沒了嗎? 這就……沒了嗎? 霍塵沒動,定定地望著他。 顧長思的手緊緊攥起:“人這一生有過一段相濡以沫的日子,就不錯了,何必……奢望更多呢?” “你若是真的悔恨,就在嘉定找找故日舊影,”顧長思抬起眼,眸色里劃過一絲堅(jiān)定,旋即又沉了下去,“以慰余生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