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這樣傲然地、坦蕩地行于世間，世人皆說他心狠手辣、陰冷無情，可這樣一位為人猜忌、為人忌憚、身世復(fù)雜的定北王殿下，卻有一顆如雪冰心。

    言盡于此，沒什么好講的了，顧長思毫不留戀地轉(zhuǎn)身而去，那一番話壓在他心頭多年，如今終于講出，是一種說不出的輕松暢快。

    “今日諸般事……”

    “哎，”苑長記先舉了舉手，“我先說，我什么都沒聽見，今日玄門奉命，捉拿亂臣賊子，出了顧氏祖宅，嘴巴堵死了事，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br>
    其余人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劍拔弩張的氛圍一掃而空，顧長思心滿意足地閉了閉眼，再度睜開時(shí)，霍塵正朝他走來，到了不過幾步的距離，像是終于按捺不住了一般，被一把扯進(jìn)了霍塵懷里。

    數(shù)日不見的思念被一掃而空，霍塵緊緊摟著他，又小心翼翼地避開了他的傷口，深深地在他頸間嗅了一口，依舊是那股熟悉的玉檀花香，一如曾經(jīng)，一模一樣。

    塵埃落定，接二連三的分別終于被一掃而空，被霍塵這一抱而粉身碎骨。

    顧長思放松地靠進(jìn)去：“師兄……”

    “阿淮，”霍塵輕聲道，“你是淮安王和顧大人的驕傲，也是大魏的驕傲。”

    有道無術(shù)，術(shù)尚可求。宋啟連說的沒錯(cuò)，這一朝的風(fēng)雨除了宋暉這位國之儲君，還有顧長思的一顆道心。

    或許他曾經(jīng)動搖過、懷疑過、迷惘過，但無論如何，他還是將那顆道心牢牢地守住了，于是雨過天晴，風(fēng)煙俱寂，天光萬頃，照徹山河大地，風(fēng)光萬里長。

    兩人靜靜地?fù)肀Я艘粫?，霍塵才依依不舍地放開他，岳玄林等在一旁，看見顧長思目光移過來，露出了一個(gè)微笑。

    苑長記一拍腦袋：“所以，你們當(dāng)時(shí)那場吵架是……”

    “是長思的主意，不以身入局，怎能窺遍全貌，唯恐邵翊身后猶有后手余黨，殘余不清，恐后患無窮?！痹佬州p輕地拍了拍顧長思右肩，“苦了你了，好孩子?！?/br>
    “當(dāng)時(shí)說過一些話，師父別往心里去?！鳖欓L思扯了扯唇角，“屬實(shí)是……不把師兄瞞過去，只怕別人也不會信，只能說得狠點(diǎn)兒了?！?/br>
    “行了，都過去了。”岳玄林揮了揮手，“其他的話回玄門再聊，朝堂還要收尾，太子殿下那邊應(yīng)該也已經(jīng)鳴鑼收兵，還有很多事需要處理，別在這里耽擱了?！?/br>
    聞言，苑長記與封長念一人一邊提起邵翊，押著他出了門，路過顧長思身側(cè)時(shí)，邵翊猛地剎住了步子，眼中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光。

    “小晞，我還有一句話，要跟你說?！?/br>
    顧長思望向他：“什么？”

    “我沒力氣了，你湊近些，我怕你聽不清?！?/br>
    苑長記將他猛地往下一按：“要說什么不能這么說？你是不是還想耍什么花招？”

    “咳咳咳……”邵翊身上本來就有傷口，被這么一按險(xiǎn)些吐了一口血，喘息道，“苑大人和封大人看著我，我還能有什么手腳可動？不過是一句話罷了，只說一句，而已?！?/br>
    顧長思略略站近了些：“說?！?/br>
    邵翊艱難地抬起頭。

    多熟悉啊，這張臉……他少時(shí)曾經(jīng)一同長大、卻越走越遠(yuǎn)的伙伴、主君，怎么就會到如今這般地步了呢？

    他為了這件事，放棄了那么多，放棄了自己的尊嚴(yán)、身份，苦學(xué)東海仙藥秘術(shù)，又在宋啟迎手底下委曲求全，步步算計(jì)、處處心機(jī)，結(jié)果竹籃打水，什么都不剩下。

    憑什么看著他團(tuán)圓美滿……

    憑什么?。?/br>
    淮安王一黨，難道不應(yīng)該一起死嗎？！

    他目光中兇色畢現(xiàn)，霍塵警覺不對，脫口而出：“阿淮，后退——?。?！”

    來不及了。

    驀地，一道血色從邵翊口中噴出，顧長思下意識抬手去擋，一縷血線順著他的小臂緩緩流下，還沒等他放下看上一眼，一道刺痛迅速在右臂炸開，逼得他痛呼出聲，捂著胳膊就彎下腰去。

    “阿淮！?。　?/br>
    變故猝不及防，霍塵幾乎是一把把人摟緊了懷里，邵翊尖銳的笑聲刺破云霄，吵嚷聲轟然炸開。

    “什么東西？！”

    “邵翊你找死！你做了什么?。俊?/br>
    “哈哈哈哈哈哈！”

    顧長思一手死死捂著手臂，明明環(huán)境那般吵鬧，意識卻越來越模糊，只能覺得自己重重地倒在了霍塵懷里，背后是他顫抖的呼喚。

    “阿淮，怎么了阿淮，你別嚇我！”

    顧長思已無力回答。

    痛苦的感受充盈了他每一個(gè)器官，明明剛開始只是小臂的抽痛，卻如同天女散花般迅速游走到四肢百骸，痛得他冷汗津津，連呼吸都會痛得發(fā)抖，邵翊噩夢般的聲音就回旋在他耳邊。

    “我要你陪葬顧長思?！?/br>
    “我要你陪葬！??！”

    “讓開！”秋長若當(dāng)機(jī)立斷抽出三枚銀針，甩手封入顧長思的心脈，霍塵一把抱起他，頭也不回地鉆進(jìn)了馬車?yán)铩?/br>
    “回玄門，立刻回玄門！”

    第123章 紅塵

    “長思——”

    “阿淮——！”

    “王爺——?。　?/br>
    顛簸的馬車上，顧長思猛地嗆出一口血，順著下頜流過蒼白的脖頸，又被霍塵用手帕顫抖地擦去。

    好多人都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