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王與沈氏，相互扶持、利益一體。豫章沈氏，從內(nèi)而外、于情于理都是不折不扣的昭王黨。

    沈家嫡長子沈郁離，更是昭王身后最強(qiáng)的謀士，昭王黨當(dāng)之無愧的戰(zhàn)略中樞。他才華天縱，擅縱橫捭闔、運(yùn)籌帷幄，在昭王麾下出謀劃策自不在這位人精中的人精話下。

    趙宥正剛從酆都捉到鳳凰城要去豫章告密的昭王細(xì)作，由著假毒的線索來到鳳凰城——沈郁離也好巧不巧地在這種風(fēng)口浪尖之時(shí)現(xiàn)身鳳凰城。

    要說這是平白無故之舉，恐怕也沒有人會信。

    聯(lián)系到盛京如今暗潮洶涌的局勢，沈郁離現(xiàn)身鳳凰城就更加值得深思了。

    沈郁離微微抬眸，含笑的目光隔著人群直直落在趙宥與宋珩之二人身上，似乎早有預(yù)料一般。

    那目光里看不出情緒，只如他的人一般平淡而清雋。

    他緩緩抬手止住了身旁欲要發(fā)言的侍從，只身信步而前，直直地向著兩人所在的方向而來。

    “殿下?！鄙蛴綦x的腳步在趙宥身前一丈處停住，他微微作揖，神情是平淡的不卑不亢。

    這話是對趙宥說的，但沈郁離的目光卻輕輕地落在了宋珩之身上，清淡，又隱隱沾著幾分莫名的繾綣。

    似乎是在透過他，看著什么，遙遠(yuǎn)的故人。

    第25章 是敵是友

    “沈郁離?！壁w宥眼角流露出幾分淺薄的、不達(dá)眼底的笑意，語氣生疏。

    “三年未見，臣竟不知殿下如今心向佛首?！鄙蛴綦x平靜地?zé)o視趙宥字里行間的冷漠，維持著作揖的姿勢也不輕不重地開口回話。

    “自然比不上你虔誠?！壁w宥似笑非笑地?cái)[了擺手，讓人收下虛有其表的禮節(jié)，他一向不愛吃這一套。

    沈郁離淺淺收下目光，轉(zhuǎn)而落在了趙宥身后的宋珩之身上。

    宋珩之的視線對上那一雙病態(tài)盡顯的倦眸，心中莫名一頓。

    果然他方才那一眼沒看錯(cuò)，沈郁離看著他的目光里，頗有幾分深意——那是看故人的繾綣與幾分難以言喻的悲傷。

    宋珩之垂下眉眼，心中微微思忖著滿庭芳與沈府可能的過往，可任他左思右想，也翻不出什么回憶來。

    沈氏是擺在明面上的昭王黨，立場鮮明。而按照滿庭芳片葉不沾身的原則，他們是絕不會與任何一方黨派勢力扯上關(guān)系的——他自己從小未出過東川城，豫章地界更是未從有過涉足，沈郁離也不可能曾經(jīng)見過他。

    那么，沈郁離又是在透過他看什么？那樣沉重的眼神，總是令人感到無端心悸的。

    宋珩之微微蹙眉，攏在袖中的手緩緩收緊，他無意識地捏起指尖，緩緩摩挲起來。

    “……殿下，既然有緣相逢，那不知可否賞光，與我吃一杯茶？”沈郁離手中捻著佛珠，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笑意。

    趙宥也跟著揚(yáng)了揚(yáng)唇角，他在沈郁離面前并沒有刻意收斂起周身貴胄出身的盛氣，他只寥寥一笑。

    “呵，吃茶，你請我吃誰的茶？”

    “自然是我的茶?！?/br>
    沈郁離是聰明人，他聽得出趙宥冷笑之中的含義。

    即使遠(yuǎn)在江湖，他請如今深居簡出的趙宥吃茶，也免不了是沈府的世子在請四皇子瑯琊王吃茶。

    瑯琊王的茶，可不是誰都能請一請的。

    尤其是在這種滿城風(fēng)雨愈演愈烈的時(shí)刻，他身為昭王黨的核心謀士，來請瑯琊王吃茶的用心就更加叵測。

    沈郁離一句“我的茶”的意思就是在隱晦地告訴zy，今天他所代表的，不是昭王，不是沈府，只是沈郁離一人。

    他只是以沈郁離個(gè)人的身份，來到了鳳凰城，請舊人趙宥吃一杯粗茶——這其中可做的文章之多不言而喻。

    “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壁w宥聞言挑了下眉，算是應(yīng)下。

    趙宥喜歡與聰明人打交道，他一向欣賞沈郁離的脾氣性格與心機(jī)懷抱，此人是昭王陣營真正的主心骨、智囊星，他欣賞這樣聰慧的人，雖然對方身為他的敵手——對立的陣營只會讓這一份欣賞變得更加熱切。

    沈郁離輕輕頷首，目光只在宋珩之身上流連了一瞬，便不著痕跡地移開了。

    宋珩之冷著眸色咬了下唇，多在心底留了個(gè)心眼。

    他依稀記得……

    豫章沈氏……武原學(xué)宮……

    嘖，倒是麻煩。

    ---

    沈郁離是菩提寺的常客，菩提寺內(nèi)有專門為他留好的上等禪房，他低調(diào)地領(lǐng)著趙宥與宋珩之去了那處人跡罕至的幽靜之地。

    閑云入窗牖，野翠生松竹。

    瀟湘竹林叢生掩映，斑斑點(diǎn)點(diǎn)神女淚痕，幽雅宜人——的確是君子竹的寓所。

    沈郁離素手給三人各斟了一杯茶，抬手揮退了幾個(gè)跟在他身側(cè)的侍衛(wèi)，讓一間偌大的禪房只剩下他們?nèi)恕?/br>
    一爐熏香緩緩燃燒著，在香爐中升起幾縷裊裊青煙。

    窗外風(fēng)移影動(dòng)，簌簌的風(fēng)吹拂著片片竹林，留下幾道蕭蕭肅肅的聲響。

    趙宥甚是自得其樂地抬眼欣賞著前庭的風(fēng)景，宋珩之冷冷淡淡地沒開口說話。

    沈郁離垂著眸整理茶具，也沒有開口。

    三人一時(shí)無話，于一方小小天地之中形成一種微妙的三角寂靜。

    只待到沈郁離一絲不茍地將茶具清洗、歸位完畢，他才緩緩直起了腰，從一旁的榻上取起他常捻的一串佛珠，率先開口打破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