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遼以前見識過太多生離死別反目相殘，自認(rèn)內(nèi)心已經(jīng)非常淡漠，不管是來到這里還是去的別處，在哪里存活對他來說都無所謂。

    只不過偶爾會想。

    為什么他會來這里。

    為什么偏偏是他過來了。

    直到剛才看到告示那一刻，他心里隱隱有了答案。

    不過即使不是他所認(rèn)為的，就算沒有他在這里，憑廉長林自己的本事，要自力更生根本就不在話下。

    現(xiàn)在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問題，不是避而不談就能不存在，他可以不理會外面的閑言碎語，但不能不顧及廉長林，再像外人說的不清不楚住在一起，確實不像話。

    蔣遼低頭看手上的東西，廉長林雜七雜八買了一堆，他捻了捻手里的木件。

    還真是要落灰了。

    這么想著，竟然會感到有些說不出的不適從。

    蔣遼不免心底發(fā)笑。

    是來這里太久了，差點都忘了，以前那種才是他習(xí)慣的生活，不過是回到以前，沒什么不好適應(yīng)的。

    廉長林的病已經(jīng)治好，現(xiàn)在又年長了一歲，一切都剛好，他更沒什么放心不下的，蔣遼壓下心底升騰的不適，看著對面的告示，眸間閃過一抹決意，轉(zhuǎn)頭看廉長林。

    他早該搬出去的。

    不能再拖了。

    世道一亂朝廷招軍歷來如此，今年外面確實不太平。廉長林眸色平淡看完告示，回頭對上蔣遼的眼神，他心下一怔，剛才的心情瞬間跌到谷底，提著巧制的燈籠沉默不發(fā)。

    相處到現(xiàn)在，他太了解蔣遼了，只一眼就知道他的想法。

    以前兵源緊缺，即使朝廷招兵再嚴(yán)，不想應(yīng)軍只需要出幾倍的銀錢給官府，官府拿著銀錢能招募更多軍士。

    但蔣遼絕不會這么做。

    畢竟誰的命不是命，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誰會甘愿離開故土遠(yuǎn)赴邊關(guān)過上隨時人頭不保的日子。

    何況，蔣遼以前過慣了刀口舔血的生活，怕是想都沒想過出錢這選項。

    家里如果一定要去一個人，蔣遼不會讓他去。

    廉長林眸光黯下心里發(fā)凜，片刻后眼眸一抬散去眼底的冷意，語氣隨常對他道：“東西都買完了，回去吧?！?/br>
    又想避開不談，蔣遼這次沒縱著他意：“告示已經(jīng)出來了，既然……”

    “時候不早了，要是還有要買的，下次出來我再給你買?！绷L林打斷他，“走吧，我餓了，想早點回去?！?/br>
    說完不給他回話的機會，轉(zhuǎn)身走出去，路上偶爾會看看街邊吆喝的攤位，只不過再沒有哪樣?xùn)|西能入眼讓他掏錢買下。

    蔣遼眉間蹙起望著他的背影。

    算了，到時候再說吧。

    –

    今年天公作美，地里的稻谷長的好，快能收成的時候不止村民經(jīng)常到地里守著，農(nóng)吏更是天天過來盼著秋收。

    六月中旬作坊全部停工，讓大家回去搶收。

    以前一畝地基本只能出糧兩三擔(dān)，經(jīng)過肥田、護苗、加上后期打理的田地，產(chǎn)量都快翻了一番。

    跟著買菜籽油布的村民心里都偷著樂，慶幸當(dāng)時舍得花錢，不然哪能有現(xiàn)在的好收成。

    當(dāng)時觀望的村民，自從揭開油布看到秧苗的長勢，后面都照著蔣遼他們肥田的方法打理，雖然收成沒有多好，但基本都比以前多出個半擔(dān)糧。

    現(xiàn)在看著別家的收成，眼饞歸眼饞，心里都很知足了。

    去年村里只有幾臺打谷機，十幾家排著隊用，現(xiàn)在口袋有余錢了，相熟的幾家買一臺合著用，不差錢的直接就買一臺放家里，地里的稻谷收割完沒兩天就脫完粒。

    “老頭子我活了大半輩子，沒成想啊，竟然還能見到這么大的谷粒?！奔依锏牡厥崭钔?，他帶著孫子孫女撿稻穗，小心攤著稻穗在手上，打心底里高興。

    “何大人在外邊好些地方都做了試驗，想各種法子要把地里的收成提上去，這說不準(zhǔn)啊，您以后還能瞧見更大的呢！”地里捆扎稻稈的青年說道。

    “別說是您，就連到咱們村的農(nóng)吏都沒瞧見過呢，上回路過我還聽他們說，以后要是把稻種給弄好了，長出來的收成都不會差……”

    外邊做試驗的地方，那些法子都是從他們村傳出去的，村民說起來就自豪。

    農(nóng)吏在農(nóng)田跑了半輩子，以前也試過各種法子提高收成，奈何都白折騰一通完全不起作用。

    開始他其實并不看好塘禾村用的這些方法，后期是徹底服氣了，問起蔣遼得知可以從稻種入手就成立了種子站，勢必要留出最好的稻種提高收成。

    何墉之前得空就會走一趟塘禾村，知道今年的稻谷長的好，現(xiàn)在帶著同僚過來，還是不免被眼前的豐收場景震撼到，更別說他那些同僚了。

    以前秋收難能有收成好的時候，哪年若是遇上天災(zāi)更是顆粒無收，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這等豐收壯景，以前有幸到過那些富饒的地方，收成都趕不上這里。

    想到不久以后這派秋收氣象在全國各地都能上演，何墉高興得回去后一刻不停連忙把這些方法都給朝廷報去。

    敲鑼打鼓緊趕慢趕搶收完，之后更不能停歇，要緊著天氣曬稻谷。這時候最怕下雨，曬場上時時刻刻都守著人。

    以前收成不好，等稻谷曬好交了稅，剩下的余糧只能拿去賣掉換成粗糧，現(xiàn)在大伙都不用拿去賣可以留著自己家吃新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