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銑沒有說話，也沒有接過韁繩。

    兩人無形中形成了僵持之勢，周圍的人雖然還在交談，但眼角余光都在暗暗關心中間的變動，甚至不少人替林楠績捏了把汗。

    林楠績手都有些酸了。

    【接啊。】

    【自己要的汗血寶馬，怎么牽來又不要？】

    就在此時，太后的聲音響起來：“這不是林公公嘛？榆兒這幾天不見你，總是念著要林公公陪著玩?！?/br>
    林楠績笑道：“奴才得空一定去給小太子解悶?！?/br>
    李承銑悄悄松了一口氣。

    太后又覷向李承銑：“怎么說，林公公也曾有功于皇上，要是皇上嫌他在紫宸殿礙眼，不如讓林公公到哀家的慈寧宮伺候，正好陪著榆兒解悶?！?/br>
    李承銑直接回絕：“不合適?！?/br>
    太后也不高興：“你天天忙于朝政，陪不了榆兒多久，怎么的，還不興別人給榆兒解悶了？”

    李承銑被懟得啞口無言。

    林楠績耳朵一豎：【咦？慈寧宮也可以考慮，只要哄好小太子和太后就行了。小太子和太后看起來都比狗皇帝好哄?！?/br>
    【說不定在慈寧宮待久了，還能去長公主府?！?/br>
    李承銑嘴角狠狠一抽，說什么對他敬仰的不行，說不得都是說來哄他的。

    他悶悶道：“朕自有考慮?！?/br>
    慈寧宮離紫宸殿不算遠，小太子要是每日拉著林楠績到紫宸殿，他還是得看見，一看見，心里又發(fā)亂。

    李承銑內(nèi)心百轉(zhuǎn)千回，糾結苦惱：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個太監(jiān)。

    柳江看著這場面，咬牙上前，一把從林楠績手中接過韁繩，捏著鼻子道：“許是林公公身上馬糞的味道重，熏著皇上了?！?/br>
    林楠績：？

    李承銑：？

    柳江沒注意到李承銑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善，諂媚地將韁繩遞上：“皇上，時辰快到了。今個兒皇上定能滿載而歸?！?/br>
    李承銑一把接過韁繩，翻身上馬。

    林楠績內(nèi)心忍不住狂翻白眼。

    【呵！狗皇帝真是瞎了狗眼。】

    春狩正式開始，眾人如離弦的箭，策馬奔騰，四散開去。

    李承銑一身玄色在前，李云鸞穿著一身紅裝緊隨其后。接著是諸位公卿大臣，陸乘舟混在其中，時時瞄向李云鸞的方向。

    行獵的隊伍散開以后，林楠績在太后身邊逗了會趣兒。過了沒多久，太后罰了，回行宮休息，還不忘給林楠績賞錢。

    林楠績掂了掂錢袋子。

    心想：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呢。

    *

    林楠績承認，剛被罰到御馬監(jiān)的時候，心里頭是挺不好受的。本來以為李承銑是個好皇帝的，誰知道罰了他連個由頭都沒有。而且不想他在御前礙眼了，又不容許他到別人宮里當差。

    林楠績思來想去，終于得出結論。

    狗皇帝有毛病！

    又小心眼，又陰晴不定。

    還喜歡打板子！

    現(xiàn)在想想，離開御前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至少他假太監(jiān)的秘密能安全一點。

    說起這事，林楠績就想到狗皇帝說過他晚上會講夢話，以后可得小心點，不能睡覺的時候不小心把這事透露出去。

    心里想也不行！

    林楠績在獵場轉(zhuǎn)悠著沒事，竟然轉(zhuǎn)悠到了一處略偏的亭子。

    遠遠看著，里面不少人。

    一干小太監(jiān)等著無所事事，竟然躲在這里，私下里開了賭局，賭得熱火朝天。

    走近了，聽見壓低的興奮聲：“還加不加！加不加！”

    林楠績往人群中一望，就看見陸乘舟額前貼著一張一百兩的銀票，正攛掇眾人下注。人群中既然還有幾個王公大臣的公子。

    好家伙！不愧是你陸乘舟！

    御馬監(jiān)的幾個人見到林楠績來了，紛紛攛掇道：“什么風把林公公吹來了，要不要來一把？”

    左右無事，林楠績也鉆了進去，問陸乘舟：“你賭的誰？”

    陸乘舟道：“自然是長公主！”

    “還有誰？”

    “皇上、北昌王、秦將軍?！?/br>
    林楠績眼珠子轉(zhuǎn)了一圈：“我賭秦將軍?！?/br>
    秦放去鎮(zhèn)守邊關在即，想趁著春狩好好表現(xiàn)，定然會勇爭第一。而北昌王年邁，狗皇帝是皇上，無須拼盡全力。而長公主名次靠前，然而并不是第一。

    “我賭皇上！”一道尖細的聲音響起，是柳江。

    一只細膩白皙的手拿出了五百兩銀票，然后挑釁地看向林楠績。

    林楠績慢吞吞地從荷包里掏出五十兩銀子。

    柳江目露譏諷：“林公公藏著了，在御前當過差的，就那五十兩，未免太小氣了。”

    林楠績眨了眨眼：“不比柳公公出手闊綽，出來就帶了這么多?！?/br>
    柳江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借你五百兩，贏了算你的，輸了再還我?！?/br>
    林楠績輕輕挑眉：“好啊?！?/br>
    柳江沒想到他這么爽快就答應了，頓時覺得林楠績果然是個蠢貨。

    平日里太監(jiān)們賭的最多也就一二百兩，這兩個五百兩一下，局面更火熱起來。

    林楠績原本在圍觀，有幾個王孫公子回來了，其中一匹丟了馬。御馬監(jiān)的胡金寶直接看向林楠績：“馬丟了，可得找回來，林楠績，你負責養(yǎng)馬，你去找?！?/br>
    林楠績明知是刁難，那人的馬也不歸他管。但他沒說什么，仍然去找了。

    柳江笑著說道：“林公公可別忘了賭局和那五百兩銀子?！?/br>
    林楠績：“多謝提醒。”

    *

    林楠績在山林中找了一大圈，眼看著天色漸漸暗下來，打算如果再找不到，就先回去。

    但等他想回去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迷路了。

    林楠績神色漸漸有點警惕起來，也不知道周圍有沒有猛獸。

    正在原地打轉(zhuǎn)的時候，忽然聽見了腳步聲，林楠績朝四處張望：【有人來了？】

    因為這一聲，李承銑驚出一身冷汗，松了手上的弓。

    要是不林楠績及時出聲，弓上的箭就要射出去了。

    不想見到，偏偏就見到了。

    李承銑都覺得納悶。

    “林楠績，你怎么在這？”

    林楠績先是聽到人聲大喜過望，隨后反應過來是李承銑，險些一垮。

    【怎么哪兒都能碰到狗皇帝。】

    【給自己點根蠟?！?/br>
    林楠績連忙走到李承銑面前：“奴才見過皇上，奴才出來找馬?！?/br>
    眼角余光瞥見李承銑的馬，馬上滿載而歸，甚至獵到了一頭鹿。

    【獵物很豐盛啊?！?/br>
    李承銑目露驕矜，他的騎射功夫向來不錯。

    林楠績又仔細地數(shù)了數(shù)獵物的數(shù)量，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比不上秦將軍，秦將軍獵到了一頭鷹，數(shù)量上也略微勝出?！?/br>
    【幸好，不然我就要輸了?！?/br>
    李承銑眉梢輕挑。

    私設賭局？

    賭的秦放？

    李承銑嘴角往下。

    “馬找著了嗎？”

    “還沒有。天色不早了，皇上可要回去？”

    李承銑看了看天色，本想說先回去，但想到林楠績賭秦放贏，又生出些勝負欲：“走，繼續(xù)打獵?！?/br>
    林楠績只好跟上，心中暗暗祈禱。

    誰知道，剛走出不遠，就發(fā)覺前方草叢有動靜。

    李承銑打量四周，勢在必得，想找個絕佳的視角。

    林楠績隱隱看到草叢中有頭公鹿的角在晃動，不禁壓低了聲音，指著前方一棵懷抱粗的樹道：“皇上，樹后隱蔽些?！?/br>
    李承銑也鎖定了那處，兩人放慢腳步，悄悄走向那棵樹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