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我想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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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景初可以往她身邊塞人。 為什么不能塞葉景寧? 假設葉家是火坑,慕安瀾做不到自己跑了還讓一個女孩子孤零零地在坑底燒著。 葉景寧是好孩子,還在學校就半工半讀,努力拼搏。進了葉家、靠著葉景初的財力,無比堅定。 ——我會還你的。 葉景初在她面前的“哥哥”角色,善良得不行,只要你還叫一聲哥,這份責任就是我該擔的。 好霸總。慕安瀾也想體驗一回“錢只是銀行卡上的數(shù)字”的生活。 可惜她是被剝削的勞動力,只能薅資本家羊毛。 【008:?薅到了嗎,宿主?】 她翻白眼,沒有。 * 難得的休息時間,沒有偽裝的糊糊出現(xiàn)在氣派的高檔醫(yī)院。 ——皇城腳下就是好。醫(yī)院都有土豪出資建設,金碧輝煌。 “瀾瀾?” 被認出來了,慕安瀾裝模作樣帶上口罩,轉頭發(fā)現(xiàn)是葉景寧,真千金圍觀了她全程,忍著笑。 “你也來看媽……阿姨嗎?” 很苦情。認回去要在“大眾”面前改口,“mama”只能在病房里叫。 慕安瀾點頭。 “跟我來吧?!?/br> 葉景寧很熟悉醫(yī)院,帶著她拐到隱蔽的電梯間。 “她在頂層,那里環(huán)境很好?!?/br> “我很感激哥哥……不是他、我們恐怕只能等死?!?/br> 說完,才注意到她們尷尬的身份。 “我不是這個意思,瀾瀾。家里對我都很好,我會努力報答的。你也是!” 慕安瀾說“不用”,“報答他們就可以。” “……瀾瀾也很好?!比~景寧說,“沒有欺負我……也不覺得我條件不好,用充滿敵意的眼神看我?!?/br> 她的不喜歡也是一種平等,不喜歡她、也不喜歡葉景初。 葉景寧小小的驚喜。她想和她要好,比跟哥哥要好,拉進他們的距離。畢竟……她也想和瀾瀾成為家人。 慕安瀾表情不變,“你是不是善良過頭了?” 葉景寧:? “欺負你的人,在意識到被‘欺負’時,就應該狠狠瞪回去。他們還變本加厲,就去報警?!?/br> “如果覺得報警很麻煩,可以找個沒有監(jiān)控的地方暴打一頓。打服了,就不敢惹了?!?/br> 葉景寧:“……” 冷淡的臉下,拳頭已經(jīng)握得手背的青筋凸起,看起來真的快去打欺負過她的人。 有一點暖,葉景寧小聲地說明忍受的理由,“……那個時候、他們還是小孩子。” “那個時候,你也是小孩子?!蹦桨矠戅D頭,真千金莫名多了一層柔弱濾鏡,她怎么看她,怎么覺得……好賤的東西,怎么有臉欺負小白花的,當法律是死的嗎?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電梯抵達頂層,頂層分兩個區(qū)域,“腫瘤C區(qū)”和“腫瘤D區(qū)”。 十八層有一間“安寧病房”,不妙的預感提醒慕安瀾,碰上什么不治之癥,這里或許有一條龍服務。 拐到D區(qū)病房,她們停在走道盡頭的病房門前,葉景寧小聲問,“能不能……不要告訴她、多余的事?” 眸底閃爍著水光,凄凄慘慘戚戚。 慕安瀾掃了她一眼,“我是你在醫(yī)院一層偶然碰到的……一起玩過后來失去聯(lián)系的、有點熟的同學?!?/br> “瀾瀾……” “我很討厭這個稱呼,但你是我的朋友。所以、默許你這樣叫我?!?/br> 慕安瀾別過臉,“整理一下,把門打開。” ……瀾瀾好體貼。 葉景寧想。 不過這嘴也太硬了。 * “這是第一次……寧寧帶朋友來看我?!?/br> 病床上慈祥的人,穿著寬松的病號服。她的身體被各式各樣的儀器綁著,運作時,會“滴滴”響。 病床前的信息只有簡單的姓名、性別、年齡、護理等級、飲食等級。 慕安瀾在這個小世界的生母叫于艷,四十七歲。 在她視線之內,葉景寧愛撒嬌的小女孩,手撐著病床的欄桿,嗲聲叫“mama”。 于艷笑瞇瞇地摸著她的頭發(fā),“多大人了,還跟mama撒嬌,朋友都笑你了?!?/br> 被安排“笑她”的人,摸了摸鼻子。遲到地打了個招呼,“阿姨好。” “這是瀾瀾,mama。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葉景寧起身,“瀾瀾,她是mama……我的就是你的、你也可以叫她mama。” 她的手很熱,攥緊了,捂出一手汗。 慕安瀾的觀察力得以發(fā)揮。病號服的胸口,怪異的弧度。 她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編了幾個還算有趣的事,把于艷哄得笑個不停。 “瀾瀾真是個開心果……難怪和我們寧寧那么要好?!?/br> 護士推著推車,頂層擺了幾瓶大大的液體,一一掛在輸液架,“63床,下午的藥來了?!?/br> 于艷露出手臂內側的輸液管,布貼上的日期磨損不少,時間的堆積。 慕安瀾長呼一口氣,抿了抿唇,故作鎮(zhèn)定,“阿姨,寧寧,我待會還有事,不打擾了。” “寧寧,去送送你朋友。”于艷擺手。 “不用阿姨,寧寧陪著你就好,醫(yī)院我很熟的。” “不行的,禮貌要做好!” 病人輸液不能沒人照看。 慕安瀾的跑路技巧已成長為大師級,人還沒動,她已經(jīng)滑溜地鉆到病房之外,合上門,跟著指引,找辦公室。 病房外的空氣比室內低幾度,穿行在腫瘤區(qū),風都有些陰冷。 ……腫瘤區(qū)、安寧病房、陳舊的picc管、不能透露的病情。 組合起來哪算什么好事? 輕車熟路地摸到醫(yī)生辦公室附近,慕安瀾準備狐假虎威,打著葉景初的旗號查探更詳細的病情資料。 卻在辦公室門口,和老虎本人,扔了個正著。 “……” 大眼瞪小眼,他身上的灰西裝如他的表情那般冷淡。骨節(jié)分明的手慢條斯理地剝著糖紙,紅配綠。 聽到腳步聲,葉景初抬眸,半截糖紙包著尾端,“吃嗎?” 慕安瀾搖頭,有人經(jīng)過,她讓出一條道,往他面前湊,淡淡的抹茶香縈繞。 她吸吸鼻子,更深的香氣鉆進鼻尖。糖果送到她的唇邊,“吃嗎?” 慕安瀾搖頭,“乳腺癌?” “嗯。” “我想看所有的檢查結果。” “在醫(yī)生的電腦里?!彼聪蚴覂?,“還在聊,再等會。” “嗯?!?/br> 糖果在唇邊晃了晃,葉景初說,“吃吧,舉著怪累的?!?/br> 慕安瀾張嘴,糖果和糖紙剝離,甜蜜的滋味短暫治愈了一秒的壓抑。 身高差使然,他擋住了她的視線。自然擋住室內、年輕的、被一身白大褂襯得禁欲可靠的女醫(yī)生。 有人離開,辦公室里的醫(yī)生看到了葉景初的背影,“于艷家屬,你可以進來了?!?/br> 慕安瀾咬碎糖果,越過他,走進辦公室。 “是你mama吧。”醫(yī)生掃了她一眼,“我簡單講一下病情?” 門外還有人,用渴盼的眼神在醫(yī)生身上投射。 慕安瀾搖頭說“不用”,“把報告發(fā)給我就好,麻煩您了?!?/br> “不用解答嗎?上回來的是你的姐妹。” “別人也需要您,我的理解能力還好。”慕安瀾說,“略知一二?!?/br> 醫(yī)生點頭,“不懂的,可以在社交軟件上問我?!?/br> 過分多的資料發(fā)了過來。 慕安瀾粗略翻了幾個報告,大概有底。難搞的癌癥分型,碰上不好的術后情況,在尋找別的方法——新藥像賭博,萬一不敏感、萬一有很多后遺癥。保守治療的效果可觀,不過是延長生存時間。葉景寧還在糾結賭不賭新藥。 壓力像一塊石頭,無形地墜在慕安瀾的肩頭,有些難喘氣。 嘴里的奶糖被她咬碎,膩膩的融化在舌根,泛起酸味。 葉景初還沒走。 “謝謝,你可以走了。糖我以后會還你,現(xiàn)在沒心情?!?/br> 和他沒有血緣關系,她沒有撒嬌的資本。自以為堅強,還是從舌尖嗅到一絲酸味。 ……疾病真是過分殘忍的惡魔。 無論怎么選,病人都是最痛苦的那個。 他說,“不用。吃過飯了嗎?” “沒胃口?!?/br> “沒胃口也要吃,吃得不規(guī)律,瀾瀾會胃痛。” “胃……” 胃是情緒器官,學業(yè)壓力最大的時候,她都沒有犯過胃病。只有在醫(yī)院里…… 慕安瀾把一切異常泛濫的情感歸結于對癌癥的ptsd,想不出答案,她抬頭問,“是你,你會怎么選?” “選什么?” “治與不治?!?/br> “我不回答這樣的假設?!?/br> 他垂眼,“去吃飯,好不好?” “景寧還沒吃?!?/br> “她能照顧自己。” “……我也能?!?/br>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的臉色,再和我討論這個問題?” 慕安瀾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臉和脖子的色差,有些差別。 粉底液蓋不住她難看的表情,被吃得差不多的唇妝,反襯著慘白的底色。 她做了兩個深呼吸,緩和了沒底的重壓。 親身經(jīng)歷,慕安瀾才開始理解,她的父母當年頂著怎樣的壓力,在死局里掙扎出一點希望。 輪到她做選擇,她定定地看向葉景初,重復了一回。 “……你會、怎么選?” “別人死就死了,無所謂?!?/br> “如果是瀾瀾……拼盡一切,我都要讓她活下去。”他伸出手,“這個答案夠你放下現(xiàn)在的煩惱,跟我去吃飯嗎?” 她點頭,“我想救她?!?/br> 【008:?】 【008:宿主你……】 【008:好難過?】 【008:為什么?】 慕安瀾想到了自己。 現(xiàn)實世界里,無數(shù)次離死亡只有一線。 家屬說,付出什么代價都好,只要讓她活著。 于是被藥物、機器、數(shù)不清的資源吊著,維持著生命的自己。 渴求那一線血脈活下去的本能反應讓她的一滴眼淚落了下來,“我要救她……要她活著?!?/br> 她終于能共情。 想讓她活下去的、家屬們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