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車門，打開關(guān)上的聲音，再之后，發(fā)動機規(guī)律的低鳴讓她再一次陷入了睡眠。

    晃悠著到了縣里的時候，天算是剛剛蒙蒙亮，陳默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接人的指定地點，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兩個人，一個是昨天見到的，永紅縣最好的白事師父，另一個是個年輕的男人，不，只能說是男孩，他看起來，跟大哥二哥邊邊大。兩個人手里各自提著一個黑布兜子，里面鼓鼓的應(yīng)該都裝滿了東西。

    那白事師父跟少年上了車，坐在后排。

    經(jīng)過介紹，那撿骨師叫小六，果然就是跟陳永峰他們差不多大，比陳永峰小一歲，比邵錦成小一歲半。

    一車的人，話都不多，吉普車掉頭往回走。

    特意遠(yuǎn)遠(yuǎn)地繞過黃子屯，直接開到了白山腳下。

    一行五個人，來到了杜柄芳的墳前。

    “一會每個步驟，你們都聽我指揮，不讓做的事，一個多余的動作都不要有，尤其是小孩子，控制好小孩子，別亂跑亂碰?！?/br>
    “好，默默不會的?！?/br>
    “嗯，我不會亂動的，師父放心?！蹦鲃娱_口。

    隨即，這場隱秘的，屬于封建余毒的四舊事情，就正式展開了。

    他們要做的不多，聽指揮就行了。

    一番繁瑣的準(zhǔn)備事宜之后，動手開挖了。

    邵錦成搶下陳永峰手里的鍬，“你別動手了，永峰，我來?！?/br>
    邵錦成跟那撿骨師一起動手，很快，就挖到了地方，第一根白骨露了出來。杜柄芳沒有棺材，是直接埋到土里的，埋得也不深，所以早早就白骨化了。

    陳默緊緊地拉著哥哥的手，哥哥的手很涼，在微微顫抖。終于，陳永峰的眼淚低落下來。

    許久不見的哥哥的眼淚，為mama而流。陳永峰撲通跪了下來，“媽?！标惸哺蛄讼聛?。

    漸漸地，露出來的骨頭越來越多，即使沒有關(guān)于mama的生活化的記憶，陳默面對這些骨頭，有著異常熟悉的感覺，果然是母女連心。

    第352章 給母親挪墳

    挖的工作結(jié)束了，邵錦成放下鐵鍬，站到一邊，恭恭敬敬給杜柄芳的骸骨行了三個禮。

    白事師父那邊早早地拉起了一塊大大的黑布，此時太陽在東邊升起，他喊陳永峰來舉著黑布，給mama遮擋光線。

    陳永峰起身，穩(wěn)穩(wěn)地拿著黑布。

    那撿骨師少年，蹲在旁邊，遲遲沒有動手，仔細(xì)地看著地上的骨頭，他六歲開始學(xué)習(xí)拼骨，基本用眼睛就能看出來骨頭是缺還是全。

    “挺好的?！彼徽f了這三個字，借著就開始干活了。左手拿著處理過的油紙，右手開始撿拾骨頭。

    沒有人說話，那白事師父在旁邊，嘴里嘟囔著陳默聽不懂的調(diào)子，她當(dāng)鬼那么多年，也沒聽過這種咒語。

    等骨頭全部撿好，分成幾包包好，那少年又用一張更大的油紙，全部包到一起。

    然后從黑布兜里面掏出一團紅色的線。

    “紙代表皮膚，紅線代表筋脈?！睋旃菐熡眉t線，把裹著骸骨的紙包扎起來，然后恭恭敬敬地把骸骨請到金斗甕中。

    之后，抱起金斗甕直接送到陳永峰手臂之下，“黑布直接裹上來。”

    陳永峰按照指令，用手里的黑布把那金斗甕嚴(yán)嚴(yán)實實蒙住。

    “好了，大功告成，我的工作結(jié)束了?！?/br>
    白事師父點點頭，用金銀紙與四果，撒在墓坑里。最后，陳永峰親手給杜柄芳雕刻的那方墓碑，被放倒在坑中，填上了土。

    曾經(jīng)在白山上靜靜矗立了將近五年的，杜柄芳的墳，算是消失了。

    兄妹兩個人在填平的墓地旁邊跪下，給曾經(jīng)的墓地叩了三個頭，邵錦成也連忙跟著跪下，認(rèn)認(rèn)真真地一樣也磕了三個。

    陳永峰小心翼翼地抱著懷里的金斗甕，感受著那甕的重量。

    雖然讀起來感覺這一套流程挺快的，但其實非常的繁瑣。

    他們從卯時中，一直弄到了辰時中，整整兩個小時。

    一切算是順利完成了。

    接下來，陳永峰緊緊地抱著那金斗甕，一行人下了山。

    吉普車開動了，陳永峰回頭看了看白山，手輕輕來回?fù)嶂钱Y子，“媽，跟我們走了。”

    車子遠(yuǎn)遠(yuǎn)地繞過黃子屯，這件事做得又順利又隱秘，沒有任何其他人發(fā)現(xiàn)。

    車子到了縣城，先送了那白事師父與撿骨師小六到了地方。

    他們就直奔火葬場而去，接下來一切順利。這個時候，這種小地方，火化的人還是少的。

    今天，也就陳永峰預(yù)約的這一爐。干干凈凈的爐子，杜柄芳的骸骨被放進去。

    關(guān)艙門，點火，燃燒，他們站得很近，能感覺到高溫作用在臉上的絨毛上，癢癢的，好像母親最后在跟他們說著話。

    火燃燒了四十分鐘，這四十分鐘里，他們誰都沒有說話。

    然后漸漸的，火爐停了下來，又等待了漫長的冷卻時間。

    最后，那個陳默精心挑選的骨灰盒被送了出來。陳永峰簽字，領(lǐng)取了mama的骨灰。

    積骨室正中間的格子，是他們兄妹為母親租的暫時居住的地方。

    陳永峰把那格子上下左右的格子也都一并租下，mama活著的時候就喜歡清凈，所以陳永峰把mama旁邊的位置全都租下來，讓她自己呆的清凈清凈。

    “mama，委屈你了。哥哥說，等以后我們有了定居的城市，就買墓地把您從積骨室借出去。到時候我們也一樣會經(jīng)常去看您?！?/br>
    他們又陪杜柄芳說了一會兒話，這才依依不舍地出去了。

    臨走的時候，還領(lǐng)了火葬家屬光榮證。

    在回程路上，陳永峰與陳默坐在后排。

    陳默一直絮絮叨叨開口跟哥哥說話，“哥哥，我突然覺得，我跟mama好熟悉?！?/br>
    “哥哥，我覺得這樣真好，我們兩個自己給mama好好料理了后事。不然陳建國那幾個人，給mama選的地，mama未必喜歡。”

    “嗯，meimei說得很有可能?！?/br>
    陳默的身體累了，早上醒得太早了，這具五歲的身體還是喜歡很長的睡眠時間的。她歪了身子，把腦袋枕在哥哥的大腿上，繼續(xù)跟哥哥說話。

    “哥哥，mama一定很開心。她跟我們一起逃離了?！?/br>
    “嗯，mama會開心的。”

    “哥哥，我們以后去大城市，mama也可以跟我們一起去見世面了?！?/br>
    “對，帶著mama去大城市?！?/br>
    陳永峰的手，順著陳默的頭發(fā)，一下下地?fù)崦?，這對于陳默來說，就是一個陷入沉睡的信號。

    她絮絮叨叨的同時，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不久就響起了均勻的小呼嚕。

    “永峰，阿姨的事情處理完了，感覺輕松了很多。這樣就不怕，他們以后去報復(fù)了，畢竟老陳家那幫人，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的?！?/br>
    陳永峰一邊有節(jié)奏地拍著meimei，一邊跟邵錦成聊天。

    回了黃子屯，恰好遇到了幾個鄰居。

    “永峰啊，你爸養(yǎng)老的那個事，你考慮得怎樣??？打算給多少錢？”

    “永峰啊，不用多給，意思意思就行了。畢竟只有你爸是爸，那些個別人，一起養(yǎng)著，那你可吃虧了?！?/br>
    陳永峰聽了笑笑，這兩個人還挺逗，是不是以為說了這兩句話，自己還要感謝他們開導(dǎo)自己呢？

    感情這般黃子屯的人，都在研究，明天自己會答應(yīng)給多少錢呢。

    “永峰吶，你別光笑。你現(xiàn)在可是這十里八村的名人了，要是因為這事被人戳脊梁骨，也不值得，這點兒錢對你來說也不算啥?！?/br>
    兄妹三個人誰都沒說話，快步走回家，就嚴(yán)嚴(yán)實實地關(guān)上門。

    窒息，真的太令人窒息了。陳默此刻十分感覺哥哥做出的決定，一想到明天，他們的表情，尤其是老陳家人的表情，她就無比期待明天的到來。

    第二天，雇到的挖掘機晚了半小時才到。

    他們屋子里面的東西，還要的已經(jīng)搬到了吉普車上，不要的已經(jīng)全送給了牛嬸跟王英。

    不過，即便房子只剩一個空架子，它依然是一個漂亮的房子。

    那挖掘機師傅都懵逼了，“真扒掉啊？”

    陳永峰跟陳默一起點點頭，“是的。”

    師傅撓了撓腦袋，“這俺可舍不得扒啊，這可是磚瓦房啊，還哇新哇新的?！?/br>
    邵錦成無奈了，“師傅，錢給到位了，別浪費時間了，開工吧?！?/br>
    此時，西邊已經(jīng)開始上人了。

    屯子里面是第一次出現(xiàn)了挖掘機，大家都圍上來，想看看這小陳家是要嘎哈。

    第353章 扒房子

    “這墻咋辦？門太窄了，車進不去啊?！?/br>
    “挖掘機那一爪子不就刨開了么？這些土墻也不要了，隨便撞?！彼麄儎傋∵M來的時候，土墻也都是搖搖欲墜的，當(dāng)然也得給他們恢復(fù)原樣。

    挖掘機師傅感覺自己心都要滴血了，行吧，反正收了錢了，人家讓干啥就干啥吧，這么新的房子，造孽哦造孽哦。

    土墻的墻頭本來是種的酢漿草的，那種生命力頑強的植物，它們的根系很有力量。所以土墻墻體本身就不夠結(jié)實。挖掘機壓根沒用爪子，直接就長驅(qū)而入。

    當(dāng)挖掘機用這樣野蠻的方式進入院子后，圍觀的人依然沒有意識到，陳永峰兄妹倆的意圖到底是什么。

    這是要噶哈？

    人群中有人猜測，可能是要扒掉土墻，壘磚墻吧。

    對對對，你猜的估計是對的。

    當(dāng)挖掘機沖著房子過去的時候，他們依然呆呆地看著。

    挖掘機師傅回頭找陳永峰，用眼神問他，“來真的？”

    陳永峰點點頭，示意他，挖吧。

    挖掘機的高高舉起了它的大爪子，一把抓到了房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