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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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熟悉王鐵嘴的人便是嗤笑一聲,道:“行了,老王,你也別裝了,我認識你多少年了?不知道你的伎倆?” 說著他站起身來,從懷里掏出兩小錠銀子,走上前,拍到王鐵嘴面前的桌子上,道:“怎么著,夠你待會兒吃茶的了吧?我瞧著,不但夠吃茶的,吃rou吃酒的錢都出來了!” 大伙兒這是明白了,原來這王鐵嘴是要錢呢! 王鐵嘴大喜,趕緊袖子一攏,把錢給收到了袖袋之中,哈哈笑道:“還是張員外豪爽闊氣!不過這也不能怪咱,咱就靠著這嘴皮子吃飯的不是?” 這張員外身子圓滾滾的,穿著一身綢緞衣裳,上面繡滿了金錢的圖案,一張胖臉滿是紅光,瞧著確實是一派富貴樣子。他有些得意的四下掃視了一眼,回到自已位子上四平八穩(wěn)的坐下,喝了口茶,淡淡道:“成了,接著說吧,爺們兒們還等著聽呢!” 王鐵嘴笑道:“員外您給臉,咱不能不要臉!那咱就接著說!” 驚堂木一拍,接著開講。 “且說那聞安臣心中如火焚一般,思慮著這案子必有隱情……” 此時,在‘洛城東’的二樓,也有兩個人扶著欄桿,朝下瞧著,聽這那王鐵嘴在說的天花亂墜。 這兩人,站得靠前的那個,約莫十六七歲上下,是極俊美的一個公子哥兒,一身湖湘綢子的直綴,沒戴帽子,頭上插著一根墨玉簪子,腳蹬皂靴,腰間掛著一塊兒碩大的玉玦。無論是頭上的玉簪還是腰間的玉玦,都是極為上等的質(zhì)地料子,懂行的人瞧上一眼就知道價格絕對不菲,只怕幾千兩銀子是能值得的。 他身后那人,剛及弱冠的年齡,身材高大挺拔,眼神銳利,給人感覺跟他對視一眼身上便是涼颼颼的,他懷里抱著一個又長又大的包裹,若是聞安臣在這兒的話,一定能猜出來里頭裝的什么。因為聞安臣從西寧衛(wèi)逃離之后,一路上也都帶著這么一個包裹。 這人顯然是個帶刀護衛(wèi)之類的身份,他略站在那貴公子的身后,尊卑自然就顯現(xiàn)出來。 “懷慶,你說,這聞安臣真有他們說的這么神?” 那公子哥兒聽的也是頗為入神,他忽然回過頭來,似笑非笑的問道。他的眼神中,透著掩不住的好奇。 他并非本地口音,而是似乎湖北口音混合著鳳陽官話的感覺。 名為懷慶的高大年輕人淡淡的冷哼一聲,言語中透著不屑:“不過是這些市井小民的胡亂夸大而已,哪里有什么托夢的事情?我瞧著,是怕是胡編亂造的?!?/br> 他說的其實也對,別看這說書先生說的這么煞有介事,好似親眼所見一般,實際上這一段兒根本就是他瞎編的。聞安臣破案的過程,或許很多細節(jié)都會被人給傳出來,但他是如何得知趙言志不喝老鱉湯這件事,除了他和張氏以及那個曾經(jīng)衛(wèi)氏的貼身侍女三人之外,其他人是絕對不會知道的。 關(guān)于這一塊兒情節(jié),這些到處亂傳的人就只能瞎編了。因此關(guān)于聞安臣是如何得知的,衍生出了無數(shù)的版本,其中這個夢見神人指點,就是頗有市場的一種說法。人們對這個說法也比較容易接受,人家聞安臣既然并非常人,那么夢見神人豈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像,不像?!?/br> 公子哥兒搖頭道:“你忘了,咱們自從昨日進城之后,似乎去到哪里,都能聽到有人在談?wù)撨@事。這聞安臣,想來當(dāng)是有些能為的?!?/br> 懷慶道:“公子若相知道其中到底有何隱情,將那什么勞什子的聞安臣拿來一問不就知曉?區(qū)區(qū)一州衙小吏爾,算得了什么?” 他的口氣很不小,聞安臣確實不過是個吏員,連官身都沒有,但權(quán)力可一點兒不小,在尋常百姓眼中,那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而這懷慶,則是根本沒把他放在眼里,而且看他說話的神態(tài),似乎聞安臣能見到他們一面都是莫大的榮幸。 “不好,不好?!?/br> 公子哥兒又搖頭:“父親常說,不能仰仗他的權(quán)勢在外生事,免得鬧出什么事情來,被人抓住把柄。父親現(xiàn)在步履維艱,一力支撐大局,我可不能為他添亂。” 說到這公子哥兒的父親,懷慶立刻不敢說話了,只是點頭。 這公子哥兒身上透著一股子難言的貴氣,此時一開口一說話,便是透著一股子上位者的氣息。他又聽了一陣兒,自言自語道:“這聞安臣,我倒是真想見一見了?!?/br> 剛說完,忽然若有所覺,回頭看去。木制的樓梯上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一個女子搖搖曳曳的走了上來。這女子約莫三十歲上下,杏眼桃腮,長的極是嫵媚,前凸后翹的身材,便是寬松的外袍也遮掩不住。云鬢高聳,發(fā)髻如云,透著些貴氣,但她外面卻是穿了一件兒明季少女時常穿的水田衣,又給她的成熟之中增加了幾分俏皮可愛。 瞧見這公子哥兒,她立刻眼睛一亮,走上前來,微微一福,笑吟吟道:“奴見過張公子。” 那張公子臉色立刻就有些發(fā)苦,不過出于禮數(shù),還是笑著回禮:“見過老板娘?!?/br> 第59章 勾勾搭搭 原來這女子,正是這家客棧的老板娘許氏,洛城東的東主名叫尹耜庸,乃是這秦州城中有名的豪商,名下有十幾家客棧、綢緞莊子、成衣鋪子之類的鋪面,據(jù)說城外還有莊子,在秦州城中,也是第一等的富戶。 這許氏,卻是他的第四房小妾,據(jù)說乃是一位從良的名妓,還是從鞏昌府娶回來的。尹耜庸對她很是寵愛,把洛城東這樁收入穩(wěn)定,又不用東奔西跑的生意交給了她。 不過只怕他萬萬沒想到,這許氏也是個不安分的,這不,瞧見了這位住店的貴公子長的實在是俊美,又貴氣逼人,一看便知出身不錯,因此便起了心思,這兩天來,已經(jīng)明里暗里對這位張公子示意了不少人,勾勾搭搭的,想要成其好事。 只是這張公子根本就瞧不上她,只是出于禮數(shù),一直應(yīng)付著。許氏不是看不出來,只是她確實是不想放棄這個機會,因此還是鍥而不舍的勾搭。 許氏又往前走了兩步,瞧她這樣子,只怕是恨不能貼到張公子身上,懷慶冷哼一聲,站到張公子身前,把許氏給擋住了。許氏訕笑一聲,退了兩步,笑道:“公子房中可有什么缺的?回頭奴著人送去?!?/br> 張公子忙不迭道:“一切都不缺,不勞掛心了。” 若是應(yīng)了她,誰知道她晚上是會著人送來還是自已送來,徒惹麻煩。 許氏瞧著他,越看越是歡喜。這位張公子,一看就知道出身非富即貴,更難得的是一點兒架子都沒有,這心性,真真是難得。而且一看這長相,哎喲,瞧著恨不能讓人把他含到嘴里。再瞧瞧這身段,長腿蜂腰,長身玉立,還這么年輕,想必床上也是生猛得緊……哎喲,想想下頭就有些發(fā)酥。 瞧著他,許氏再想想自家那位老爺那滿是皺紋的老臉,頓時就心里生出一股惡心來,說不出的嫌惡厭棄。 他正要說話,身后卻是傳來一聲咳嗽,接著一個穿著青色緞子長衫的中年男子走了上來,這男子氣度頗為凝練沉穩(wěn),瞧得出來,也是有身份之人。瞧見他,許氏臉上立刻閃過一絲忌憚,還有些尷尬。 這中年男子到了近前,微微彎腰行禮,道:“見過姨娘?!?/br> 許氏尷尬一笑,沒有說話。 “城外莊子送來一批自釀的烈酒,其中接收,還須姨娘居中主持。”這中年男子道。 他的態(tài)度很恭敬,禮數(shù)也周全,但那堅定不容置疑的語氣,便讓人知道,許氏非去不可。 “好,好,我這就去?!痹S氏顯然有些怕他,趕緊點點頭,也不敢看張公子,轉(zhuǎn)身便離開。 張公子在一邊饒有興致的瞧著。這中年男子既然喊許氏為姨娘,那么當(dāng)是此間少東了,許氏想來是別人家的妾侍。這男子撞見自家姨娘和別的男人這般親近,還能不生氣,態(tài)度依舊從容,說話有禮,看來也是個心機深沉的。 他猜得沒錯,這中年男子名為尹刈葦,是尹耜庸的長子,也是尹耜庸在生意上的重要助手,現(xiàn)在已經(jīng)逐漸接手家族中的生意了。跟這位尹家大公子接觸過的人都對他贊不絕口,此人敦厚有禮,極講信用,而且?guī)缀鯖]人見過他發(fā)火。 尹刈葦瞧了一眼張公子,還向他微微點了點頭,然后施施然轉(zhuǎn)身離去。 張公子眉頭一挑,這就讓他極為詫異了。他本以為這位會撂幾句狠話,至不濟也會警告自已一下,卻沒想到,他就這么走了???這讓張公子很是高看了他一眼。 此時的聞安臣,正和一干同僚在福滿樓上喝酒。 今日早晨,黎澄再一次把所有的三班六房及各個衙門的頭頭兒們都給召集了起來,然后當(dāng)眾向大伙兒宣布了這件案子正式告破,并且公布了一部分的案情。當(dāng)然,在他口中,整個事情就是紀(jì)司明策劃并且執(zhí)行的,完全沒有提二老爺徐惟賢。而在他說話的時候,徐惟賢一語不發(fā),等他說完了,則是帶頭贊同,很是說了一通黎知州斷案入神之類的好話。 聞安臣知道,他們只怕是私底下達成一些交易了。 黎澄又是把聞安臣給好生夸獎了一通,然后宣布賞給他紋銀五十兩,刑房中所有參與此案的書吏,全部賞給紋銀十兩。當(dāng)然,這筆錢是用州衙的公帑出的。 聞安臣得了最多的賞銀,他也不是吝嗇之人,便把大伙兒都請來,做東請大伙兒吃飯。這也是為了籠絡(luò)手底下這些人,現(xiàn)下這些人跟隨他破了這起大案,忠心程度和能力都是有所提高,以后好生培養(yǎng)培養(yǎng),就都是得用的人手。之前聞安臣一直是以威壓制他們,讓他們屈服自已,而現(xiàn)在,到了示好籠絡(luò)的時候了,畢竟不可能靠著高壓手段讓人心服口服一輩子。 只有恩威并施,才是效果最好的。 甚至就連還在家養(yǎng)傷的孫少鏘都被聞安臣給找人抬了過來,這也讓他受寵若驚,心中對聞安臣畏懼之外,又多了少許感激。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聞安臣忽然舉杯道:“諸位,聞某人在此,敬各位一杯,此次這起大案能夠告破,多虧了各位出力。聞某多謝,干了!” 說罷,一飲而盡。 一看自家頂頭上司干了,大伙兒也是趕緊喝干,紛紛笑道司吏老爺客氣。 聞安臣又把自已的杯子倒?jié)M,笑道:“跟著聞某人辦案,也著實是個苦差事,大半夜的給從被窩里兒拉出來的次數(shù)都不少!” 他這話說的有趣,大伙兒都跟著一陣笑,鞠孝忠笑道:“嗨,老爺說的哪里話來?咱們跟著老爺,干勁兒十足,喝,老爺斷案如神,現(xiàn)在整個秦州城,誰人不知?咱們跟著老爺連破大案,臉上那叫一個有面子!走在街上,人家碰見了都得翹起大拇指說一聲有本事!再說了,好處也是實打?qū)嵉膿频搅?,不都拿了賞銀嗎?是吧!跟著老爺,面子里子都有,咱們再苦再累那都是甘之若飴!” “對,這話說得好!” 眾人紛紛贊同。 他們還真不是只是單純的奉承聞安臣,心里也確實是這么想的。跟著聞安臣苦點兒累點兒沒錯,但真是能拿到好處!破一個案子賞了這么多銀子,而且是正大光明來的,跟以前訛詐勒索不一樣,讓人心里頭就舒坦。 “鞠孝忠這話說的好?!甭劙渤家残Γ骸霸捨覕R這兒了,只要你們跟著我干,好處少不了,前程也光明,有我的,就有你們的!” “來,干了!”聞安臣又舉杯。 大伙兒紛紛干杯,氣氛很是熱烈。 不過孫少鏘神情卻是有些蕭疏,們他因為沒參與這起案子銀子,因此也沒拿到賞銀。他家境本就一般,這一次被聞安臣打了板子,又要抓藥,又要養(yǎng)傷,還要進補,家底兒已經(jīng)快光了。他婆娘給他買了不少好的吃食,卻省著自已一口都舍不得吃,今早伺候他出門的時候差點兒餓得暈過去。 第60章 又是毒殺? 孫少鏘或許不是個好人,但絕對是個好丈夫,他跟妻子感情極好,看到那一幕心疼的不得了,這會兒心里也是愁得很,但卻不敢表露出來,生怕掃了別人的興致,惹得人家不悅。 聞安臣卻是注意到了他的神色。 又吃了一會兒,聞安臣敲了敲桌子,雅座內(nèi)頓時安靜下來。 “孫少鏘也是咱們刑房的人,之前他被我打了板子,回家休養(yǎng),因此沒趕上這一次,銀子也沒拿到?!甭劙渤伎戳搜蹖O少鏘,笑道:“但是我覺得,他該拿銀子!既然是咱們刑房的人,就該雨露均沾,都有好處!再說了,他之前也是干了活兒,出了力氣的!是吧?” 他從袖袋中取出一個小袋子來,放在桌上:“這錢,我出!” “司吏老爺,我……”孫少鏘愣住了,他呆呆的看著聞安臣,忽然眼圈兒有些泛紅,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么。 “嗨,別愣著了,司吏老爺讓那的,你就拿著!”一邊鞠孝忠笑道。 孫少鏘看著聞安臣,忽然離席,竟然跪在地上重重給聞安臣磕了個頭。聞安臣嗔道:“你這是做什么。” 說著便是趕緊把他給拉了起來,他心中微微一笑,經(jīng)過自已這一番又拉又打的,已經(jīng)是讓孫少鏘完全服服帖帖的了。 ———— 此后數(shù)日,并無什么事情。 聞安臣每日去衙門上值,處理刑房的事務(wù),然后下值便回家吃飯,挑燈夜讀,看看大明律等一些律例,看看孫少鏘整理出來的歷年重案大案的卷宗。偶爾去張玉琳那邊坐一坐,說說話。 那侍女已經(jīng)被他親自送出城去了,送到了鄉(xiāng)下老家。這也是為她好,留在城中,只怕她還會有些危險,說不得會被別有用心之人查到。 風(fēng)平浪靜,也沒什么大的案子。其實這才是常態(tài),如果天天都是命案大案,那反而不正常。黎澄這個知州只怕也要坐不穩(wěn)了,其實在明朝,如果地方上發(fā)生的案子太多的話,會很影響官員考評的。 聞安臣每日就是翻閱之前的那些重案的卷宗,刑房的日常事務(wù)他交給了鞠孝忠,不過他也不是完全不過問,也處理一些,至少熟悉一下流程不是? 他能力確實很強,刑房的事務(wù)上手非??欤幚砥饋碛稳杏杏?。 這一日,聞安臣早晨起來,正自蹲在自家屋檐下刷牙。 其實明朝就已經(jīng)有牙刷了——稍微有些錢的人家用骨頭做柄,豬鬃做刷毛的牙刷,這算中檔。王公貴族,巨富人家用的牙刷,玉質(zhì)的也有,這算高檔。窮苦人家則是用楊柳枝做牙刷,把樹皮剝開,用里面的纖維來刷牙。牙膏也不一樣,有錢的用青鹽,一般的用鹽,窮的干刷。 聞安臣家不算窮,用的是中檔牙刷里比較不錯的那種,還是從張婆那里買的。張婆除了開茶館,拉皮條,當(dāng)賣婆之外,還兼做這個賣錢。不得不說,張婆這人雖然jian猾,賣的東西還是不錯的,至少牙刷不掉毛——明朝劣質(zhì)牙刷很多,有的做的很湊活,用一次就掉的滿嘴的豬鬃。 忽然門口傳來一陣劇烈的敲門聲,有人大喊道:“司吏老爺,司吏老爺,出事兒……” 聞安臣心里一凜,知道肯定又出事兒了。這是鞠孝忠的聲音,他素來是知進退的,若是尋常案子,不會這么驚慌。 把牙刷放到一邊,漱了漱口,聞安臣打開門,門外正是鞠孝忠,他滿臉惶急道:“司吏老爺,又出大案子了,城東尹家家主死了!” “慌什么?”聞安臣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以后這種事情只會越來越多”。 鞠孝忠心里一緊,趕緊道:“是屬下失態(tài)了?!?/br> 聞安臣沒再說話,只是轉(zhuǎn)身把門關(guān)上,然后回去換了衣服,謝韶韻端著菜從廚房出來,問道:“又有案子了?” “嗯。”聞安臣點點頭,自嘲一笑:“你說我是不是掃把星,怎么一來秦州,秦州就連著出命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