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安臣擰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這倆案子看似毫無關(guān)聯(lián)，但他隱隱約約感覺其中說不定有所關(guān)聯(lián)。只是憑空想，也是沒什么用處。

    聞安臣搖搖頭：“算了，再說吧。這事兒現(xiàn)在一點兒頭緒都沒有，等眼下手里案子完了，再說這個失蹤的案子。”

    趙長寧點點頭，便沒再說。

    之后兩日，聞安臣每日都去蘇家胡同，四處探問，又掌握了極多的信息。其間，他還去了一趟大牢，跟周信又說了半日。

    十月十七這一日，聞安臣去了順天府衙，找到了董鳴長。

    此時，他已經(jīng)是成竹在胸。

    聞安臣去的時候，卻沒想到，曹一夔也在。

    向董鳴長見禮之后，聞安臣笑著拱拱手：“曹大人！別來無恙？”

    “咱倆真是有緣分，又見面了。”曹一夔笑道。

    董鳴長奇道：“你們倆之前見過？”

    “嗯，在薊鎮(zhèn)的時候有過一面之緣。”曹一夔指了指聞安臣：“這位破案很是有一套的！在薊鎮(zhèn)也破了個案子，不過只怕京城知道的不是很多。”

    董鳴長聽曹一夔的夸獎，對聞安臣的評價又是增長了幾分。

    “你來的正好?！倍Q長笑道：“快來跟我說說，案子有進(jìn)展了沒有，你瞧，曹大人可是來催我來了。若是再不成，可就刑部的人接手了?！?/br>
    他現(xiàn)在和聞安臣說話，已經(jīng)跟之前大不相同，很和善，甚至還帶著點兒開玩笑的意思。

    他也只是問問，也沒大指望聞安臣能給個什么意見，畢竟這才幾天的時間，怎么可能那么快破獲？

    刑房那邊也在查，快班那邊也在查，但卻都毫無進(jìn)展。其實只怕順天府刑房和快班里頭不少人，都盼著這個燙手山芋趕緊被刑部的人給接過去呢，只怕是出工不出力。不過就算是董鳴長知道，也是無可奈何。

    聞安臣頷首微笑：“幸不辱命?！?/br>
    “什么，你有了破案的法子了？”董鳴長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詫異，失聲驚呼道。

    聞安臣點頭：“在下豈敢蒙騙大人?！?/br>
    曹一夔也很是好奇：“說來聽聽?！?/br>
    聞安臣湊過去，低聲說了一番話，兩人聽完，都是連連點頭。

    董鳴長撫掌笑道：“聞安臣，這個案子若是破了，你是首功！”

    聞安臣連連推辭：“愧不敢當(dāng)。只是若是要擒獲兇手，還得大人您下令才成。”

    “這個自然?！倍Q長傳下命令，著快班班頭和刑房眾人前來。

    不多一會兒，人便來了。

    順天府天下首善之地，氣象自然不是秦州可比，手下諸多州縣，子民數(shù)百萬。同樣是刑房，秦州不過是十來個人，順天府的刑房，卻是足足有五十余人。一時間，推官衙的院子里被擠得滿滿的，一眼望去，都是穿著白衫的書吏。

    大伙兒聚在一起，都是議論紛紛，不知道推官大人叫他們來做什么。

    這幾日，刑房事情頗多。先是被上司訓(xùn)斥一通，讓他們重新查案，接著刑房司吏劉信七給打了個半死扔進(jìn)大牢里，身上刑房司吏的差事自然也就卸下來了?，F(xiàn)在刑房里的人都沒心思辦案了，一個兩個的全都是尋思著該怎么把司吏的位子攥到自已手里。

    要知道，順天府刑房司吏的位置，一年千八百兩銀子的好處可是不在話下。這還是日常收入，若是只撈這些，還會被人認(rèn)為是有良心的，前朝隆慶年間的一位刑房司吏，曾經(jīng)一年撈了六千兩銀子，只一年的時間，就在北京城外買了好大的一片地，置辦了一個大莊子，家業(yè)一直到現(xiàn)在都很是興旺。

    當(dāng)順天府刑房司吏有個壞處——由于盯著的人太多，府衙內(nèi)勢力太過錯綜復(fù)雜，是以沒幾個人能做的時間太長，更別說是世襲了。但能在這個位子上坐一會兒，就能撈不少的銀子。

    因此一個個勾心斗角，鬧得刑房烏煙瘴氣。

    這個當(dāng)口兒，推官大人召見大伙兒干啥？難不成是問那件案子的進(jìn)展？一想到這一層，就都是心里一跳，推官大人吩咐的這個差事，似乎還沒什么進(jìn)展。不過接著就沒什么擔(dān)心的了，畢竟這么多人呢，難不成推官大人一口氣兒全給收拾了？

    不大可能??！

    第178章 明察

    刑房的書吏們在議論紛紛，有個站在最前面的漢子卻是沒跟任何人說話，他手摁著刀，不丁不八的站在那里，宛若腳底生根，扎于大地。他身形不甚高大，但給人的感覺卻是沉穩(wěn)如山岳一般。

    他便是快班班頭，俗稱捕頭的田珩。

    田珩手下功夫極硬，在民間名氣頗大，手下也經(jīng)過不少案子，被他一手抓獲的飛賊強(qiáng)人不知多少。

    董鳴長帶著曹一夔及聞安臣出了門，眾人齊齊行禮：“見過推官大人?！?/br>
    董鳴長淡淡的嗯了一聲，也不廢話，直接便下達(dá)命令：“刑房里頭所有人，都聽從這位聞官人的指揮，田班頭，你從你手下挑出三十名精銳來，跟著聞官人去行動。”

    “是！”田珩二話不說，沉聲應(yīng)是。

    那些刑房的書吏們一個個也是趕緊應(yīng)是，只是并不整齊，顯得稀稀落落的。他們都在猜測這聞安臣的身份來頭，有不少對司吏的位置覬覦的人，都是心涼了大半截兒。瞧這樣子，難不成推官大人要讓這廝來擔(dān)當(dāng)刑房司吏。

    這么一想，看向聞安臣的目光中頓時就帶上了敵意，紛紛心中暗罵：“黃毛小子，濟(jì)得了什么事？”

    董鳴長似乎知道他們在想什么，冷電也似的目光在眾人臉上緩緩掃過，神色冷峻道：“今日，聞官人要帶著你們?nèi)テ偏@楊氏被殺那一起案子，本官丑話擱在前面，誰若是敢陽奉陰違，耽擱了大事，就下大牢跟劉信七作伴去了！”

    大伙兒聽了，都是悚然一驚。

    推官大人性格酷烈，手下素不留情，他們也是知道的。說要把你下大獄，那到時候下手只會更重，這絕不是平白威脅！心里打歪主意的頓時少了許多，一個個凜然應(yīng)是。

    聞安臣上前一步，向眾人拱拱手，淡淡道：“諸位，還望待會兒都聽從在下命令。你若是老實聽令，我送你一份功勞。你若是陽奉陰違，我聞某人也不是瞎子，自然看得清楚。我奈何你不得，推官大人卻是奈何得了，放心，我是不會向推官大人隱瞞的?！?/br>
    聞安臣這一番公然拉大旗扯虎皮的行為，讓不少人都是暗里罵他小人得志，但偏偏又奈何他不得，只得老老實實的聽令。

    董鳴長在一邊饒有興趣的看著，心道：“這聞安臣倒還頗為有趣?！?/br>
    一番軟硬兼施，威脅利誘之后，聞安臣一揮手：“一盞茶時間后，在府衙大門口等我，到時候刑房里頭所有人，誰沒到的，別怪我不客氣了！”

    “是！”眾人齊聲應(yīng)道。

    “董大人，曹大人，要一起去看看么？”聞安臣問道。

    董鳴長沉吟片刻，擺擺手道：“算了！”

    曹一夔倒是很感興趣，要和聞安臣一起去。

    聞安臣向董鳴長告辭，和曹一夔一起去府衙門口等著。

    他方才那一番威脅還是很有用處的，他倆到門口的時候，一盞茶的時間用了還不到一半兒，刑房的大伙兒便都來了。見聞安臣和曹一夔一起過來，他們心下更是駭然，有直隸巡按御史為聞安臣壓陣，更無人敢造次了。

    聞安臣過來之后，刑房書吏中的一個，一瘸一拐的向他走過去，招呼道：“聞官人。”

    聞安臣回頭一看，見說話的那書吏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倒是有過一面之緣，卻是那王大。

    聞安臣對他還是有點兒印象的，笑道：“王大是吧？喲，你那傷好的挺快，這就能下地走動了？”

    王大見聞安臣還記得自已，臉上笑意更濃厚了：“托聞官人您的福氣，能下地行走了。小的掛念著刑房里的事情，便趕緊回來了。多虧是回來了，要不然沒法兒為聞官人您效力，大是遺憾?！?/br>
    聞安臣心中一哂。王大為什么這么急匆匆的回來，他還是猜得出來的，無非就是回來搶司吏的位置罷了。

    只不過這等事揭穿也就沒意思了。

    聞安臣猜的沒錯兒，王大正是因為這個才回來的，不過他收了劉信七的牽連，能上去的可能性非常小。但聞安臣的出現(xiàn)卻是讓他眼前一亮，他瞧著很可能聞安臣就是下一任的刑房司吏，既然自已當(dāng)不上，能跟他交好，攀上關(guān)系，也是極好的事情。

    退一步說，就算是聞安臣不是未來的刑房司吏，至少聞安臣現(xiàn)在在推官大人面前很有面子，若是能為自已美言幾句，那說不定自已就能上去。

    所以便趕緊湊上來了。

    王大笑道：“聞官人，有什么事兒，您盡管吩咐就是，只要您言語一聲兒，小的立刻去辦?！?/br>
    這就是要暫時壟斷聞安臣的信任，成為聞安臣在那些刑房書吏中的一個代理人了。

    不過還別說，聞安臣這會兒正需要一個如他這般的人來為自已做事，所以這態(tài)度就得好點兒了。聞安臣微微一笑：“好，有勞了。”

    少頃，田珩帶著人來了，二十個捕快，都是很精干的，而且還都是馬快。這正和聞安臣的心意，若是賊人逃脫了，說不得還得請他們?nèi)プ贰?/br>
    見人到齊了，聞安臣便帶著他們往蘇家胡同的方向而去。

    中午時分，大部隊到了蘇家胡同。

    蘇家胡同外面的那條街，還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見這么一大堆官差涌過來，都是好奇的往這邊看，街上的行人也都趕緊讓開道路，免得被那些騎馬的捕快給撞了。

    站在街的北端，聞安臣高聲道：“田班頭，請您派手下守住街的南北兩頭兒，及蘇家胡同胡同口，將這條街封住，誰也不準(zhǔn)出去?！?/br>
    田珩重重點頭，大聲下了幾道命令，留下八個馬快守在這里，而后便帶著自已手下的其它馬快縱馬朝著街的南頭兒奔馳而去。

    經(jīng)過這幾日的打探，聞安臣對這里早就爛熟于心。蘇家胡同外面的這條街，東北西南走向，長六十三丈，有商戶二十二家，尋常百姓三十七戶。這條街的北頭兒是一個十字路口，南頭兒則是一座橋，街上除了蘇家胡同之外，再沒有其它的胡同。

    田珩留下的這幾個馬快開始被街口給封住，外頭的人不準(zhǔn)進(jìn)，里頭的人也不能出來。他們都是很有經(jīng)驗的，一邊動作一邊大喊道：“官差辦事，莫要阻攔，都老老實實的呆著，待會兒自然放你們走！”

    “敢不老實的，拿你到衙門里枷上幾日，讓你嘗嘗滋味兒！”

    第179章 一一甄別

    一聽這個，本來有些sao動的人群頓時也都安靜了下來，反正又沒干啥傷天害理的事情，待會兒就能走了，等等又何妨？

    有個漢子大叫道：“放俺過去……俺要……”

    話音未落，幾個捕快便是一擁而上，拳打腳踢一頓，捆起手腳，嘴里塞了塊破布，扔到一邊。有了這個榜樣在前，自然再沒人敢亂闖了。

    田珩在蘇家胡同的胡同口留了幾個人，然后便是帶著剩下的人堵住了街的南頭兒。

    一個馬快打馬過來，向聞安臣報告道：“聞官人，整條街都已經(jīng)封上了，誰都跑不出去！”

    “好！”

    聞安臣笑笑：“有勞了！”

    而后便是沖著那些書吏吩咐，道：“你們現(xiàn)在都去，把所有路過此地的行商等，但凡是不在此地常住的，全部請走。”

    “是！”

    書吏們紛紛應(yīng)是，亂哄哄的就涌了進(jìn)去，開始鑒別挑人。

    聞安臣又叫住了王大：“你傷勢還沒好利索，便別去了，就在街口這兒等著吧，你當(dāng)初破這起案子的時候，想來是常在這兒走動的，好生看著，莫要放走了熟面孔。”

    “多謝聞官人?！蓖醮蟮乐x，而后笑道：“還別說，您真是挑對人了，小的就住在這兒左近。這條街上的人，我大致都認(rèn)得?！?/br>
    聞安臣笑道：“那卻是剛好了?！?/br>
    約莫半個時辰之后，街上的人便大致被厘清了，不在這兒常住的都被放走，只剩下了本地常住的百姓，開店的商戶，以及經(jīng)常和此地往來的人。

    街上的人立刻少了一大半，變得稀稀落落的了。剩下的，則都是目光有些驚懼的看著聞安臣這一行人，不知道接下來等待自已的是什么。

    聞安臣大步踏上這條街道，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他的動作而移動。他們都清楚，這個年輕人，才是這里發(fā)號施令，真正管事的。曹一夔坐在一輛馬車上，車簾掀開，他靜靜的瞧著聞安臣，一語不發(fā)。

    在旁邊不遠(yuǎn)處的一個角落里，站著幾個女子，正是謝韶韻趙長寧等三人。聞安臣今日一早就跟她們說了，讓她們過來這邊等著。也是讓趙長寧現(xiàn)場看一下，增加一些經(jīng)驗。

    聞安臣昂首向前，一直走到王十六家門口才停下，而后高聲道：“把所有人都請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