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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六朝燕歌行在線閱讀 - 六朝燕歌行 第十集 今朝元正 第六章 血染長街

六朝燕歌行 第十集 今朝元正 第六章 血染長街

    第六章·血染長街

    29年10月4日

    元正大朝會直到未時方止,皇帝陛下啟駕,自東序門出,群臣再拜送行,然

    后魚貫退朝。

    接下來的大宴程宗揚全無心情,段文楚也參加了朝會,只是他官職較低,這

    會兒才湊到程宗揚身邊,殷勤勸奉。

    程宗揚本來想跟謝無奕、童貫等人接接頭,有這位牛皮糖在旁,啥都別說了

    ,只剩吃喝。

    按照唐國的傳統(tǒng),席間群臣以柏梁體賦詩聯(lián)句,句句用韻,各逞其才,果然

    文采斐然,盡顯風(fēng)流。

    讓程宗揚沒想到的是,謝無奕這位浪蕩大爺,居然詩賦頗佳,跟唐國群臣唱

    合得有來有往。

    徐君房始終沒出來,但大忽悠人雖然不在,江湖上卻滿是他的傳說。

    席間除了頌圣,剩下十句倒有八句都在談?wù)撍讲诺恼疾贰?/br>
    在座的都是見聞廣博之輩,什么樣的卜筮之術(shù)沒見過?可秦使這樣當(dāng)庭顯露

    神異,卻是聞所未聞。

    有人在猜測光影中的千里江山到底是大唐那處寶地,有人在談?wù)摾锩娴臅r節(jié)

    是來年春播,還是后年的谷雨,還有人在議論那位馮虛御風(fēng)的仙人究竟是何方神

    圣……程宗揚餓了快一天,這會兒悶著頭只顧吃菜。

    段文楚心里暗暗嘀咕,漢使這態(tài)度……難道唐國國運昌隆,讓他不爽了?漢

    使的心思他不懂,也不敢問,只能頻頻勸飲,「這屠蘇酒益氣溫陽,祛風(fēng)散寒,

    辟邪除疫,有道是:漢使金吾千騎來,翡翠屠蘇鸚鵡杯……」

    程宗揚把盞笑道:「段少卿也來一杯?!?/br>
    「請!」

    屠蘇酒是藥酒,味道算不上好喝,但酒液入腹,暖洋洋的,頗為舒坦。

    說話間,幾名大臣執(zhí)觴而來。

    段文楚小聲提點道:「王鐸,吏部尚書。后邊那位是鄭注,工部尚書?!?/br>
    這兩個都是入朝時見過的,王鐸四十多歲年紀,為人溫文爾雅。

    相比之下,鄭注下巴尖尖的,顯得其貌不揚,但舉止十分干練。

    程宗揚道:「鄭尚書能通過吏部考核,恐怕挺不容易吧?」

    「鄭工部未經(jīng)科舉,乃是幸進。」

    段文楚聲音壓得極低,然后道:「不過才干優(yōu)長,實為能吏?!?/br>
    程宗揚混了這些天的官場,總算能聽出話音來。

    這幫彎彎繞的家伙,要緊的不是說什么,而是沒說出來的那些。

    比如段文楚剛才這幾句,言外之意是鄭注出身不正,有才無德,雖然做到尚

    書,也稱不上能臣,頂多是個吏員。

    王鐸與鄭注連袂而來,先開口的卻是鄭注,他滿面歡喜地說道:「久聞程侯

    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程宗揚起身笑道:「不知鄭工部聽過我什么了?」

    「縱橫捭闔,隻手擎天!扶朝堂于傾覆之際,拯萬民于水火之中,安漢室之

    天下者,程侯也!大音希聲,大象無形。程侯之功,黔首雖然難知,吾輩豈能裝

    聾作啞,不表寸心于君侯席前?」

    鄭注舉杯道:「在下這杯酒非為漢天子所敬,乃為漢國億萬百姓,為六朝億

    萬百姓,敬謝程侯濟世之功,安民之德?!?/br>
    說罷雙手舉杯,一飲而盡。

    有段文楚在耳旁吹風(fēng),程宗揚原本不大看得上鄭注此人,這會兒被他幾句話

    一說,居然連自己都有點感動了。

    不得不說,這位幸進的工部尚書真是好口才,不僅情真意切,而且有理有據(jù)。

    程宗揚舉杯飲干。

    王鐸上前笑道:「程侯為天下英豪,鐸一介書生,雖不能至,心向往之。請。」

    相比于鄭注的口舌犀利,王鐸舉止從容,言語溫文,令人如沐春風(fēng)。

    兩人舉杯相碰,各自飲盡。

    程宗揚倒是聽說王鐸最出名的有兩樁軼事,一是艷姬,二是懼內(nèi)。

    王鐸累世富貴,家中姬妾眾多,偏偏其妻美貌無比,兼且知書達理,秉性剛

    強,王鐸言不能勝,行不能服,對其妻又愛又敬又懼,頗有懼內(nèi)的名聲。

    直到其妻病逝,王鐸才大開府門,廣收美色。

    如今府中艷姬如云,天下知聞,恐怕比起他這位舞陽侯也不遑多讓。

    放下酒盞,程宗揚有些納悶,敬酒應(yīng)該按照官職從高到低,唐國宰相有五六

    位,怎么不見王涯和李訓(xùn)等人?剛問了半句,段文楚打了個哈哈,「這酥酪溫軟

    香滑,最能解酒……」

    趁著段文楚去昭南使者席間敬酒,童貫湊過來,「都去探望秦使了。秦使那

    件寶物……」

    他咂了咂舌,艷羨地說道:「出了好大的風(fēng)頭?!埂蟆蟆缶蒲缟钜狗缴?,幾

    位宰相最后還是匆匆趕來,與文武百官,各方使者舉杯同賀,不過唐皇和秦使一

    直沒有再露面。

    不用問,李昂肯定是去接受徐大忽悠的忽悠去了。

    單論口才,徐君房未必及得上鄭注,但忽悠李昂這樣的小年輕,還不是手掐

    把攥?程宗揚連夜上朝,又折騰了一天,騎在馬上都禁不住犯困。

    敖潤等人倒是歇足了精神,提燈牽馬往宣平坊行去。

    同行的有宣平坊幾位鄰居,兩位尚書省的主官,嚴綬、盧鈞;一位曾經(jīng)的宰

    相,鄭余慶;還有一位曾經(jīng)封王的大將軍,高霞寓。

    根據(jù)賈文和梳理的信息,這幾位鄰居也是妙人。

    嚴綬是正經(jīng)的進士出身,累加升遷,擔(dān)任尚書左仆射。

    盧鈞出自五姓七家的范陽盧氏,名門出身,卻沒有考中進士,最后通過明經(jīng)

    科出仕。

    他一直外地任職,官聲極佳,如今年近七十,原以為回到長安會出任宰執(zhí)之

    職,卻只得到尚書右仆射的官職。

    失望之余,索性稱病閑居,不理職事。

    鄭余慶同樣出自五姓七家的滎陽鄭氏,可家境清貧,曾經(jīng)宴客時吩咐仆人:

    做菜時去毛蒸爛,別折斷脖子。

    客人們都以為是清蒸的鴨鵝,結(jié)果端上來一看,不過是蒸爛的葫蘆而已。

    爛蒸葫蘆也成為了唐國官場的一樁軼事。

    他倒是當(dāng)過宰相,但因為不肯依附宦官,因瑣事被牽連受責(zé),罷去相位,如

    今是太常寺少卿。

    另一位高霞寓高大將軍更是奇葩,他原本是書生,好讀兵法,少年時投筆從

    戎,聽著應(yīng)該是個足智多謀之輩,結(jié)果卻是有名的悍勇無謀。

    他在戰(zhàn)場上不懼矢石,勇武敢戰(zhàn),在政壇上卻是膽量奇小,阿附宦官,以求

    自保。

    他出身書生,卻又看不起文士,為人粗鄙,偏偏又跟知名大家劉禹錫交好,

    時常詩酒往來。

    唐國雖然濫封爵位,王爵到底還份量十足,這位高大將軍不知道走了什么狗

    屎運,居然也因軍功獲封郡王,但又因為運氣不好遇到兵亂,被削爵罷職,如今

    掛了個名義上右衛(wèi)大將軍。

    不過近來聽說藩鎮(zhèn)不寧,朝廷有意起用這位素來悍勇的高大將軍。

    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再次走運,把王爵再撈回來。

    程宗揚身為漢使,與唐國官員私下交往是大忌,因此彼此同住一坊,平常也

    不曾來往。

    此時眾人同回宣平坊,盧鈞、鄭余慶都算失意之人,兩人結(jié)伴而行。

    嚴綬卻是跟高霞寓一道,簇擁著一位宮中出來傳旨的內(nèi)侍,一路上談笑風(fēng)生。

    程宗揚暗自好笑,嚴綬和高霞寓分明是巴結(jié)上幾位當(dāng)權(quán)的宦官,才干平平照

    樣飛黃騰達。

    嚴、鄭兩位資歷雖老,素有清名,仍被排斥在權(quán)力的圈子之外。

    唐國這些宦官權(quán)勢之大,連皇權(quán)都被壓制住。

    李昂那個皇帝,說不定還沒有劉驁過得舒心。

    畢竟外戚還算得上長輩,太監(jiān)算什么?家奴而已。

    嚴綬等人在前,笑談聲伴著馬蹄聲隱隱傳來。

    那宦官道:「高將軍當(dāng)日因兵亂罷職,非戰(zhàn)之罪。公公們說了,還是你帶兵

    ,大伙兒才放心。」

    高霞寓感激涕零,「多謝!多謝!」

    嚴綬道:「公公們的意思……還是要起兵?」

    「當(dāng)然要起兵!吳元濟那廝驕橫不法,這回朝會你們也看見了,就進貢了幾

    根竹竿幾隻鵝,還說是淮西特產(chǎn)。不打掉他的氣焰,將來四十八藩鎮(zhèn)有樣學(xué)樣,

    咱們還不得喝西北風(fēng)?」

    「公公說得是!」

    高霞寓道:「吳元濟父子兩代割據(jù)淮西,不知道積攢了多少錢財,嘖嘖……」

    「老嚴,到時候你也得去?!?/br>
    「我?」

    嚴綬囁嚅道:「我領(lǐng)兵只怕……」

    「怕什么!」

    那宦官鼓動道:「這次出兵的可不光是朝廷,河北三鎮(zhèn)也要參戰(zhàn)。到時候你

    是三軍之主,坐鎮(zhèn)中軍大營就行了?!?/br>
    「河北三鎮(zhèn)?魏博牙兵也要參戰(zhàn)?」

    高霞寓喜道:「那可是好事!」

    「樂家這回不是來了嗎?那位樂公子在仇公公面前拍了胸脯,保證魏博牙兵

    精銳盡出,聽由朝廷調(diào)遣。老嚴,你可要想清楚了,建功立業(yè),升官發(fā)職,可就

    看這一鋪了。」

    忽然「噗噗」

    兩聲,兩盞燈籠同時熄滅。

    正在交談的三人一驚之下,那名宦官勐地一個鷂子翻身,鉆到馬側(cè)。

    兩名隨從提著打碎的燈籠,正不知所措,身后傳來一聲大叫,「有刺客!」

    獨孤謂掣刀在手,護在程宗揚身側(cè),一邊叫道:「快躲!」

    黑暗中,兩支箭矢飛出,這次的目標(biāo)不再是燈籠,而是那名內(nèi)侍身邊牽馬的

    護衛(wèi)。

    那護衛(wèi)剛拔出刀,咽喉和胸口便各中一箭,橫尸街頭。

    內(nèi)侍躲在馬側(cè),尖叫道:「來人??!快來人??!救命??!」

    漆黑的夜色中浮現(xiàn)出一個魔神般的身影,那人身材高大,穿著黑衣,頭臉都

    被黑布包住,只露出一雙鷹隼般的眼睛。

    他雙臂一舉,一根鐵棍帶著沉重的風(fēng)聲揮出,砸在那宦官的坐騎顱頂。

    「篷」

    的一聲悶響,馬首像熟透的西瓜一樣爆開,血rou橫飛。

    高霞寓暴喝一聲,從馬側(cè)拔出一柄手斧。

    「鐺」

    的一聲,鐵棍挑出,擊中斧刃,將高霞寓手骨幾乎震碎。

    高霞寓一把拋下卷刃的手斧,撥轉(zhuǎn)馬頭,伏鞍而逃。

    嚴綬身體抖得像篩糠一樣,幾乎連韁繩都牽不住。

    刺客拔步上前,那根重逾百斤的粗鐵棍帶起一片風(fēng)聲,在他手中猶如燈草一

    樣輕巧,棍尾一轉(zhuǎn),將撲上來的隨從打得腦漿迸裂,接著去勢不停,棍首往那名

    宦官的頭上砸去。

    那名宦官橫過佩劍,拼命擋格。

    「呯」

    的一聲,佩劍連鞘斷為兩截,鐵棍直落而下,正中腦門。

    那宦官的頭顱跟馬首一樣,驀然爆開,化為一團血雨。

    又一股死氣匯入丹田,使程宗揚眉頭微皺。

    與此同時,那名刺客抬頭看來,目光與他視線一觸,露出一絲暴戾的兇光。

    程宗揚握住鞍側(cè)的刀柄,肩背微微弓起。

    忽然「噗嗵」

    一聲,卻是嚴綬抖得坐不穩(wěn),從馬上跌了下來。

    刺客抬腳把他踢到街邊的溝渠中,然后發(fā)出夜梟般的笑聲,狂吼道:「奉皇

    帝詔!盡誅閹奴!殺!」

    那刺客當(dāng)街暴喝,滿街散朝的官員聽得清清楚楚,不禁相顧失色。

    程宗揚離刺客最近,眼見他干凈利落地擊殺數(shù)人,也不禁微微變色。

    不過刺客喊出來這一嗓子,可就令人玩味得緊了。

    看來唐國這政局,不比晉國和漢國強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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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孤謂手心里滿是冷汗,自己頭一回護送漢使,居然就撞上刺客,這是什么

    運道?就在三年前,宰相武元衡與裴度在上朝途中遭遇刺客,武元衡當(dāng)場身死,

    裴度也身負重傷。

    要是漢使再有不測……獨孤謂心下估摸著,恐怕自己真會被送到洛都,在銅

    駝大街上當(dāng)街問斬,好給漢國賠罪。

    幸好那刺客沒有再動手,喊完之后就邁開大步,轉(zhuǎn)眼沒入黑暗,消失不見,

    只留下一地死尸,滿街鮮血,還有一個嚇癱了的嚴綬。

    ◇◇◇元正之夜,宮中內(nèi)侍遭遇刺客,喋血街頭,如此勁爆的消息,一夜之

    間便鬧得滿城風(fēng)雨。

    關(guān)于皇上暗下秘旨,盡誅群宦的說法也不脛而走,傳得沸沸揚揚。

    程宗揚將自己在場目睹的情形仔細說了一遍,沒有遺漏任何細節(jié)。

    「賈先生,你看此事是何人所為?」

    賈文和道:「藩鎮(zhèn)?!?/br>
    程宗揚撫掌道:「我也是這么想的!那宦官極力主張對藩鎮(zhèn)動兵,這么巧就

    遇到刺客,而且不殺別人,就要他的性命。居然還嫁禍給皇帝,吳元濟這人膽子

    不??!」

    「是藩鎮(zhèn),但未必是吳元濟?!?/br>
    當(dāng)日武元衡被刺,由龍宸出頭認下,但誰都知道,龍宸是拿錢辦事,真想要

    武元衡性命的,非藩鎮(zhèn)莫數(shù)。

    程宗揚擰眉思索,四十八個藩鎮(zhèn)呢,「會是誰呢?」

    「有心割據(jù)者,皆有嫌疑?!?/br>
    程宗揚露出玩味的笑容,「那不是連樂從訓(xùn)也有嫌疑了?」

    樂從訓(xùn)在仇士良面前拍著胸脯出兵,聽著就跟演戲一樣。

    「算了,」

    程宗揚道:「這事兒也輪不到我cao心,眼下最冒火的恐怕要數(shù)大唐的皇帝陛

    下了?!?/br>
    這污水雖然潑得水平拙劣,但以李昂與宦官的互信程度,不啻于火上澆油,

    一個弄不好,就要天下大亂。

    唐國六年換了四個皇帝,那是什么效率?賈文和勸諫道:「千金之子,坐不

    垂堂。主公以諸侯之尊,何必淹留此地,遷延不去?」

    「老賈,這事兒我以前沒跟你仔細說過,不僅僅因為一個妾婢……」

    程宗揚不再隱瞞,仔細講了事情經(jīng)過,賈文和微微皺眉,「地宮?」

    程宗揚點了點頭,「大致范圍已經(jīng)有了。只等機會找到入口。干!這回可千

    萬別讓老岳再把里面的東西都搬空了。」

    賈文和看著他,「你想回家?」

    程宗揚嘴巴半張著,就那么怔住了。

    ◇◇◇「程頭兒,雪雪又咬你了嗎?」

    程宗揚躺在窗邊一張軟榻上,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樣,懶洋洋道:「它敢咬

    我,今晚就吃狗rou火鍋。」

    「那你一點精神都沒有?」

    小紫捏了捏他的鼻子,「好像生病了呢。」

    程宗揚閉上眼睛,一邊用鼻尖蹭著小紫細白的玉指,一邊有氣無力地說道:

    「都怪那個賈文和。專往人最軟的地方捅刀子……一刀給我捅出個思鄉(xiāng)病來?!?/br>
    「你又想家了?」

    「想啊。怎么不想?冰淇淋、奶茶、蛋撻、爆米花、奶油蛋糕……」

    小紫撐開他的眼皮,「醒醒啦,大笨瓜,我都聽你說過一百遍了。咦?你不

    是說過,這些都是女孩子愛吃的嗎?怪不得蛇奴說,剛才讓孫家那兩個奴婢給你

    跳舞,你都提不起興趣。程頭兒,你不會是變性了吧?」

    程宗揚拉住她的手,與她十指交握,嘆息道:「我是想喂你吃的。如果我們

    能回去,我就這樣,跟你手拉手,一起去看電影。給你喝奶茶,吃爆米花,吃蛋

    撻,吃冰淇淋。再給你抹點奶油,把你吃掉……」

    他聲音越來越低,最后怔怔停了下來。

    「你怕回不去嗎?」

    「我確實是害怕?!?/br>
    程宗揚道:「但我害怕你會生病,害怕你會被人發(fā)現(xiàn)不一樣,害怕你不喜歡

    那里?!?/br>
    「也許只有你一個人能回去呢。」

    「開什么玩笑?」

    程宗揚立刻坐了起來,「你不跟我一起,我還回去干嘛?當(dāng)然要把你帶回家

    ,讓大家看看什么叫仙女!智商爆表還這么漂亮的仙女居然是我老婆,非讓他們

    都羨慕得眼睛出血不可!」

    「你要是把她們都帶回去呢?」

    「那我就是有史以來最大的人生贏家!」

    程宗揚兩眼放光,「幾十個明星級的女仆,帶出去得有多風(fēng)光?拍個宮斗戲

    都不用請外人,三宮六院全湊齊還有富余,隨隨便便都能拍五百集。不是我說,

    就你這臉放在鏡頭前面,攝像機都不帶動的,一口氣拍個三集五集,播出來收視

    率絕對破表!」

    小紫叉著腰道:「那你還不趕快起來?」

    程宗揚愕然道:「干嘛?」

    「帶我回家!」◇◇◇「吱啞……」

    半朽的門樞搖晃著推開,滿是灰塵的蛛絲在陽光下飛舞著,撲到黑色的衣袖

    上。

    一名老態(tài)龍鐘的太監(jiān)拍了拍身上的灰,慢騰騰道:「這興慶宮,廢棄了快四

    十年了。自打收復(fù)長安,宮里的貴人就再沒有來過……」

    老太監(jiān)只剩了三五顆牙,說話時口齒漏風(fēng),含煳不清。

    程宗揚仔細聽著,問道:「這地方離皇城和大明宮都不遠,又緊鄰著十六王

    宅和龍首渠,位置挺好,怎么就廢棄了呢?」

    「那些草匪把宮里搶掠一空,能砸的都砸了,還說挖什么寶貝,在龍池底下

    挖了一個大坑……」

    老太監(jiān)說著,穿過枯草叢生的御道。

    眼前出現(xiàn)一個巨大的土坑。

    那個大坑方圓將近一里,中間被人挖出一口直井,深不見底。

    「這里便是龍池了,」

    老太監(jiān)畏冷地佝僂著身子,抄著手道:「那幫草匪把池水排干,又拆了龍?zhí)?/br>
    ,在池底鋪了一條便道。自從打下長安開始,一直挖到逃走……這兒就是龍?zhí)??!?/br>
    老太監(jiān)踩了踩腳下,沖著土坑對面道:「那邊是沉香亭?!?/br>
    整個土坑形如漏斗,里面扔著碎裂的磚石,折斷的梁柱,還有破損的推車和

    木架之類的工具,都已經(jīng)廢棄多時,半埋在齊膝高的枯草中。

    腳下的龍?zhí)弥皇O鹿舛d禿的土臺,宮殿片瓦無存,所有磚石梁柱都被扔進龍

    池里面。

    土臺下方,有一個巨大的青石柱礎(chǔ),礎(chǔ)孔直徑丈許,如同一個大池子。

    「那是龍柱,高有十丈,柱子上刻著百龍升空圖。草匪們砸不動,用宮里的

    錦被絲綿浸過桐油,一層一層裹在龍柱上,放火燒了三天。到了第三天夜里,一

    聲巨響,跟打雷一樣,那根龍柱斷成三截,然后被草匪們一點一點砸碎,拿來鋪

    路……」

    「……太狠了吧?就算鋪路,也用不著這么費事吧?」

    「誰說不是呢?」

    老太監(jiān)說著咳嗽起來。

    程宗揚從袖里掏出幾枚銀銖,「辛苦你了。這點錢拿去買些木炭取暖?!?/br>
    老太監(jiān)雙手接過銀銖,一邊推辭道:「段大人吩咐一聲就是了,哪里還用得

    著公子爺再打賞?」

    「拿著吧。外面冷,你先回屋里歇息,我們在這兒逛逛?!?/br>
    「哎,哎。」

    老太監(jiān)連聲應(yīng)著,收起錢銖,顫微微離開。

    「走,先看看那口井!」

    小紫笑道:「我要是你,就不會去看?!?/br>
    程宗揚拍了拍額頭,那幫草匪挖了半年都沒有挖出東西,說明找的地方肯定

    不對,自己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還是別耽誤工夫了。

    放眼四望,整個興慶宮長寬兩里有余,面積近兩坊大小。

    作為長安三大內(nèi)之一,興慶宮曾經(jīng)是唐國最鼎盛時期的帝國中樞,此時雖然

    廢棄,殘留的建筑物依然規(guī)模驚人,上百個人找上半個月,也未必能找遍。

    小紫拍了拍雪雪的腦袋,小賤狗張開嘴巴,吐出一隻玉瓶,接著是一個稻草

    編織成的女娃娃。

    那娃娃高不過三寸,身體四肢都是稻草編成,只有頭頂用的是真實的頭髮,

    身上還穿著漂亮的小衣服。

    巫毒娃娃?程宗揚可有日子沒見過這東西了,「這是卓美人兒的?」

    「她的頭髮?!?/br>
    小紫說著,彈了彈玉瓶。

    玉瓶中發(fā)出一串清脆悅耳的鈴聲,倒在地上的稻草娃娃動了一下,接著忽然

    站了起來,一擺一擺邁著步子,往西南方向走去。

    興慶宮西南是一片廢墟。

    殘斷的磚石,破碎的琉璃瓦,砸毀的石像……像小山一樣堆積在一起。

    巨大的梁柱被噼開后,又用烈火焚燒過,只剩下焦炭狀的殘段。

    凋繪著牡丹和龍鳳圖桉的朱欄被人吹碎、燒毀,殘留的部分依然色彩鮮艷,

    似乎還在訴說曾經(jīng)那段輝煌的歲月。

    整片廢墟沒有一件完整的構(gòu)造物,連磚石都被徹底砸碎,與其說草匪是為了

    求財肆意搶掠,更像是純粹的泄忿——或者說,他們是在找尋什么。

    「這里是……」

    程宗揚從袖里摸出一卷厚皮紙,看了一眼,「花萼相輝樓和勤政務(wù)本樓。當(dāng)

    年玄宗皇帝長居花萼樓,處置政務(wù),罷黜官員,接見四方使節(jié),年節(jié)時還有歌舞

    百戲,與民同樂。號稱天下樓……」

    程宗揚看著段少卿托關(guān)系找來的興慶宮舊檔圖紙,然后抬了抬下巴,「現(xiàn)在

    就剩兩堆了,這一堆是勤政樓,前面那堆是花萼樓?!?/br>
    稻草娃娃沒有停留,它搖搖擺擺爬過勤政樓的廢墟,往花萼樓的位置走去。

    程宗揚在后面看著,那娃娃腿腳也是稻草編成,又軟又小,走動時一扭一扭

    ,硬是走出幾分卓美人兒的風(fēng)韻……程宗揚心下嘀咕,難道是自己有日子沒見著

    卓美人兒,看個稻草娃娃都跟她帶像?花萼樓的廢墟規(guī)模更大,砸得也更徹底,

    簡直像是被粉碎機攪拌過一樣,幾乎沒有一塊大過半個手掌的碎片。

    稻草娃娃爬到廢墟頂上,然后兜起了圈子。

    小紫手中的都盧難旦妖鈴聲音越來越急切。

    娃娃兜的圈子越來越小,最后停下來,努力抬起頭,往天上看去。

    它頭頂那束髮絲飄動著向上揚起,忽然間,一根髮絲飛出,細蛇般在空中游

    動著。

    但只飛出一人高,又飄落下來。

    小紫伸出一根玉指,挽住那根髮絲,然后屈指彈出。

    那根髮絲昂然而起,一直飛到數(shù)丈高的位置,最后消滅不見。

    「真有趣?!?/br>
    小紫望著天上道:「入口是在空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