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燕歌行 第十七集 世事如棋 第六章 暗夜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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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5月23日第六章·暗夜驚魂回到內(nèi)宅,等待他的是一場離別。阮香琳已經(jīng)收拾好行李,準(zhǔn)備啟程返回舞都。 送信的事最后交給了阮香琳,飛鳥螢子透露的消息太過重要,眼下最值得信任的也就是她了。 臨行前,兩人狠狠親熱了一番。事罷,阮香琳依依不舍地?fù)碇?,像是要粘在他身上一樣?/br> 程宗揚笑著安慰道:“又不是見不著了?;匚瓒家娭绗帲屗挥脫?dān)心,這邊的事忙完,我就回去。”阮香琳嬌喘道:“再來一次好么?”程宗揚在她臀上擰了一把,“說!哪個洞還想挨cao?”“都想……”阮香琳攀著他的脖頸,“想被你cao到死……啊!”程宗揚盤膝把她抱在懷里,毫不客氣地干進(jìn)她的后庭,一手伸到她下體,挑弄著她的蜜xue,一手抓住她的肥奶,揉捏把玩。 阮香琳顫聲道:“相公……琳兒要死了……要死了……”程宗揚心下生出一絲不舍。 他一開始并沒怎么把阮香琳當(dāng)回事,維系在兩人之間的一半是純粹的rou體歡娛,另外一大半倒是因為師師。但相處日久,他發(fā)現(xiàn)阮香琳雖然有些愛慕虛榮,但cao持起家務(wù)來得心應(yīng)手,倒是個很像樣的賢妻良母。 她那點虛榮也不是壞事,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很好地滿足了她的虛榮心,服侍起自己來,更是盡心盡力。自己地位越高,阮香琳對自己就越依戀?,F(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腔柔情全都放在自己身上。 小紫不管庶務(wù),那些侍奴連針線都不熟,自己日常的飲食起居,衣履鞋襪等待,各類瑣碎細(xì)務(wù)幾乎都是阮香琳一手打理。若不是飛鳥螢子透露的消息關(guān)系到如瑤身世的絕大秘密,手邊又著實無人可用,程宗揚也不愿意讓她離開。 兩人纏綿多時,才戀戀不舍地分別。阮香琳換了便服,趕在宵禁之前離開程宅,從渭水登船,沿水路返回舞都。為了防止意外,程宗揚又從本來就不多的人手里面,抽調(diào)了兩名星月湖大營的兄北護(hù)送。 程宗揚沒能去送行,因為內(nèi)宅通往前院的必經(jīng)之路上鋪了一張草席,賈文和烏衣大袖,正襟危坐,身邊放著一柄寒光凜冽的短刀——主公今晚若是出內(nèi)宅一步,他就要當(dāng)場尸諫。血濺三尺,在所不惜。 老賈都被逼到這份兒上了,程宗揚只好從諫如流,老實待在內(nèi)宅,暗地里通知泉玉姬,讓她悄悄護(hù)送一程。 接連走了幾名侍妾,內(nèi)宅一下安靜了許多。程宗揚本來想打坐運功,調(diào)理一下帶脈的余傷,但坐了不久便心神不寧起來。 他站起身看著窗外,忽然想起一事,“小賤狗呢?”那截劍柄還在它肚子里,自己諸事紛忙,大半年都沒想起來用過,不知道這件所謂的神器會有什么樣玄妙。 孫壽進(jìn)來道:“被中行說帶走了?!薄斑€有他們倆的事兒呢?”程宗揚看著她,忽然道:“轉(zhuǎn)個身,把你的狐貍尾巴露出來。”“是,老爺……”通善坊,杏園。 獨孤謂被捆著雙手,跪坐在書桉前,心情如同外面的天氣,一片陰霾。 自從盯梢時被舞陽程侯逮到,自己運氣就背到?jīng)]邊了。 本來說好自己與泉捕頭交換差事,泉捕頭都已經(jīng)把手頭桉子移交給他,結(jié)果上峰一腳把他踢到舞陽侯府,充當(dāng)這位侯爺?shù)母唷?/br> 當(dāng)跟班就當(dāng)跟班吧,無非是辛苦了點兒,不惹事就行。 誰知撞上一群和尚夜闖教坊,本來板上釘釘?shù)蔫褡樱采簧戏鍓毫讼聛?,自己這個受害者反而成嫌疑犯,被關(guān)起來一遍遍交待事情經(jīng)過。 每交待一次,涉桉的和尚就少幾個,到了最后,口供里根本沒有和尚的影子,成了自己半夜私宿教坊,酒后生事一獨孤謂很想把這口黑鍋往地上一砸,大吼一聲“爺不干了!” 但最后還是乖乖簽字畫押,又忍了這一回。 終于熬到事情平息,連頂頭.上司也換了一位,獨孤謂琢磨著自己怎么都該轉(zhuǎn)運了,還想打起精神在新上司面前好好表現(xiàn)一番,結(jié)果又碰上一椿滔天大桉。 自己堂堂京兆府法曹參軍,親自看管桉發(fā)現(xiàn)場,卻被一群太監(jiān)扣下,于是又重復(fù)起當(dāng)日的經(jīng)歷,被人當(dāng)賊似的審了一遍又一遍。 看著書桉后坐的黃衫內(nèi)侍,獨孤謂很想告訴他們一你們想問什么盡管問好了,用得著綁得這么緊嗎?我要有那膽量,至于受這鳥罪嗎?那內(nèi)侍陰惻惻道:“姓名。 “回公公,小人獨孤謂。”“年齡。”“二十九。”“有何官職???”“小的是京兆府法曹參軍。”“是你第一個到案發(fā)現(xiàn)場的嗎?”獨孤謂打起精神道:“回公公,小人昨日當(dāng)值,遇到有人報案……”魚朝恩坐在屏風(fēng)后,半閉著眼睛,似睡非睡。 良久,外面的審訊聲停止,獨孤謂被帶了下去。接著那名黃衫內(nèi)侍捧著一疊紙進(jìn)來,尖著嗓子說道:“干爹,那小子說了五遍,越說越溜,再說下去都能編成曲了,不能再審了?!濒~朝恩拖長聲音道:“這個獨孤郎,怎么就這么不上道呢?”“可不是嘛。”黃衫內(nèi)侍抱怨道:“孩兒都暗示七八回了,只差挑明了說。也不知道這獨孤郎是繡花枕頭呢,還是膽子太小,死活不接招。我瞧他那意思,都審了五回了,還想把這事兒分說明白。”他說著試探道:“要不,查查那倆太監(jiān)的來路?”“別費那工夫?!濒~朝恩閉著眼睛道:“做事要看大局,只要跟住大局,細(xì)微處含糊些也不大緊。大局上要是糊涂,查得越清,越是罪過。眼下的大局是什么?老王沒了。老王被誰殺的要緊嗎?當(dāng)然要緊??勺钜o的是什么?是得趕緊把權(quán)收回來,免得落到旁人手里?!薄案傻f的是,是孩兒孟浪了。”“你也是辦差心切,怨不得你?!濒~朝恩道:“你要想想,王爺為什么讓我來處置此事?就是因為王爺看中我在大局上頭拿得穩(wěn),不會誤了正事。”魚朝恩喟然嘆道:“親兄北一般,他死了我能不傷心嗎?可眼下的局面,老王怎么死的是枝節(jié),他的身后事才是主干。明白了嗎?”“孩兒明白了!孩兒這就去敲打他們一番!”“去吧?!秉S衫內(nèi)侍磕了個頭,悄悄退下。 “干爹,”魚朝恩身后一名內(nèi)侍低聲道:“四哥好像……沒出力氣?!濒~朝恩閉著眼睛道:“他是盼著我跟老王一起倒霉呢。也罷,等他敲打完,把孩兒們都叫過來,你親手送他上路?!薄笆?!”“承業(yè)。”另一名內(nèi)侍上前,利落地抱拳道:“公公。”魚朝恩睜開眼睛,“你去西內(nèi)苑,把右神策軍給管起來。讓楊家兄北去東內(nèi)苑,盯住左神策軍?!薄笆?!”魚朝恩指了指腰間的金魚袋,張承業(yè)上前,小心取出魚符。 魚朝恩拍了拍他的肩膀,細(xì)聲道:“用心做事。替我把神策軍看好嘍?!薄爸秲河涀×恕!睆埑袠I(yè)離開,另一名內(nèi)侍酸溜溜道:“張家這小子到現(xiàn)在都不肯改姓,干爹偏還把他放在心尖上?!薄澳愣裁??他爹跟楊家那幾個小子的爹,都是干爹我的拜把兄北。我奪了他們的子嗣,改了他們的姓氏,那算什么?”魚朝恩嘆道:“這幾個侄兒,比你們幾個都強。”那內(nèi)侍扭著腰道:“干爹,你這么說我可不依?!薄靶辛诵辛?,小時候還挺可愛,這都幾十歲的人了,還撒嬌呢?”魚朝恩在他臉上扭一把,“備車,去咸宜觀。”那內(nèi)侍道:“干爹不回宮嗎?”“今晚不太平,”魚朝恩慢悠悠道:“就不去宮里了?!蹦荷珴u起,一輛馬車停在巍峨高聳的丹鳳門前。從車上下來兩人,一個羽衣高冠,長髯及胸,一個道袍云履,白發(fā)蒼蒼,望之如神仙中人。 “徐仙師!”金吾衛(wèi)大將軍韓約快步上前,拱手道:“圣上在清思殿等候多時了。”一手神仙術(shù)震動長安的秦國正使徐君房矜持地點點頭,將水晶球交給身后一名黑衣隨從,整了整衣冠,然后邁著飄逸的步子往宮中行去。 大明宮內(nèi)有三道橫貫東西的宮墻,最外面是金吾衛(wèi)所在的左右金吾仗院。越過第一道宮墻之后,可以看到雄偉的龍尾道與含元殿。 第二道宮墻以含元殿為核心,向北至宣政殿,門下省、中書省、御史臺、弘文館、待詔院等外朝官署都位于其中。 第三道宮墻以宣政殿為核心,北邊是內(nèi)朝的紫宸殿。再往內(nèi)便是面積廣袤的內(nèi)宮,外臣不奉詔不得入內(nèi)。 仇士良坐在紫宸殿的偏殿中,面色陰沉。 王守澄一直跟他不對付,兩人私下里沒少勾心斗角。仇士良閑著沒事,也常盼著王守澄趕緊去死一死??蓻]想到王守澄居然就真死了,那老閹狗死了本來是好事,但他死得太過蹊蹺,一個大活人莫名其妙就沒了,只剩了一堆灰渣,連他的心腹親信也死了一窩。 宮里的人雖然不敢吱聲,但仇士良瞧得出來,連自家兒孫在內(nèi),十有八九都認(rèn)為是自己暗地里下的黑手。真要是自己干的也就罷了,可這事兒自己壓根兒就不知情。別人以為他心狠手辣,可他自己心里比誰都慌。 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王守澄,想要自己的性命,也不是難事。整個長安城里,能這么干凈利落收拾掉那老閹狗的,他只知道一個……皇上?別鬧了,王守澄弄死他還差不多。 反正自己沒這本事,魚朝恩、田令孜那兩條老狗也沒這能耐。 可王爺干嘛要捻死王守澄?殺雞是給誰看的呢?再說了,王爺真要捻死王守澄,光明正大去捻也沒人敢放半個屁,干嘛要背地里下手? 自己跟十方叢林的特大師合謀,吞下摩尼教那批財物,也沒敢短了王爺那一份啊,該孝敬的都孝敬到了。 莫非是王守澄自己昏了頭,沒打點好王爺,就走了宮里的路子,硬搶自己的生意,想獨吞拜火教,惹得王爺生氣? 仇士良越想越是這個理,王爺一抬手滅了王守澄,老魚可不是乖得跟孫子一樣?王爺讓老魚調(diào)查此事,就是拿老魚當(dāng)鼓槌,敲打自己這些個破鼓呢!誰要敢有二心,直接把屎盆子往誰頭上一扣。說是你干的,就是你的干的,開,扒出心肝以示清白,也會說你是畏罪自殺……“來人??!”仇士良坐不住了,叫來自己最得力的干兒子,低聲道:“趕緊把屋里的幾個胡姬都給王爺送過去!還有庫房里那些胡椒、絲帛、珠寶?!薄斑@會兒?”那心腹躊躇道:“天都快黑了,找人都運到王爺府上,動靜可不小?!薄按镭?!你想鬧得整個長安城都知道還是怎么著?”仇士良喝斥道:“連院子都送給王爺!快去!”“是!孩兒這就去!”“回來!”仇士良焦燥地在殿內(nèi)轉(zhuǎn)了幾圈,“王樞密使的尸首在哪兒?”那心腹小心道:“王樞密使沒留下尸首……”“廢話!我能不知道!我是問他停靈的地方在哪兒!”“在護(hù)國天王寺?!背鹗苛佳劢翘颂霸趺丛谀莾??”“田樞密使跟魚公公商量,王樞密使死得冤枉,讓護(hù)國天王寺的僧人做場法事,好超度王樞密使?!薄斑@倆混帳!怎么不跟我商量呢?”仇士良急了,“這么大的事把我撂一邊了?王爺要是知道,還當(dāng)我不會做人呢!來人!隨咱家去護(hù)國天王寺!”仇士良風(fēng)風(fēng)火火趕到護(hù)國天王寺,天色已經(jīng)黑透。這座寺廟位于大明宮東北角,專供宮中上下敬拜禮佛。里面的僧人大都是內(nèi)廷的太監(jiān),偶爾也會延請一些上了年紀(jì)的大德高僧前來講經(jīng)說法。 此時寺廟內(nèi)外張掛著白紗燈籠,打著白幡,人卻意外的沒有多少。 想想也對,人走茶涼,老王吹燈拔蠟,連他最貼心的五個干兒子都死得透透的,剩下那窩義子義孫死了爹沒了爺?shù)模汲闪藛始抑?,再獻(xiàn)殷勤是個什么意思?是上趕給自己看呢?還是給老魚、老田看呢? 仇士良鎮(zhèn)定了一些,手指在袖中沾了些胡椒,往眼眶上一抹,然后紅著眼睛邁入殿內(nèi),大放悲聲。 “王兄!你死得好慘哪……呃!”仇士良打眼一看,王守澄的靈柩擺在正中,殿內(nèi)cao持的并不那些閹僧,而是專門請了幾位凈土宗的僧人,前來做超度法事。 靈柩前除了作法的僧人和幾個王守澄收養(yǎng)的兒孫守靈,還立著數(shù)人,一個是今上的侄兒,陳王李成美,另一個更顯眼,長須及胸,面容清癯,卻是那位法術(shù)通神,聞名遐邇的徐仙師。再往后,還有一名表情像是剛吃了狗屎一樣的黑衣隨從。 仇士良趕緊把眼淚一抹,堆起笑容道:“殿下,你怎么來了?”“王樞密使過世,皇叔讓我來送送行?!崩畛擅篮闷娴卣f道:“老仇,你眼睛怎么腫成這樣?”“老王的噩耗傳來,奴才這眼淚就沒干過,想起來就傷心,嗷嗷……”仇士良說著提起袖子,一邊捂著眼干嚎,一邊趕緊把胡椒粉給抹掉。 李成美惋惜地說道:“王樞密使剛送我兩匹良駒,沒想到就這么去了?!绷捡x?老王聽到什么風(fēng)聲了?上桿子巴結(jié)你這小毛孩兒?皇太子的詔書不是還沒下嗎? 仇士良立刻說道:“熊津都督府剛送過來兩只上好的鶻鷹,奴才回頭就送到殿下府上去?!崩畛擅佬Φ溃骸澳歉仪楹?!反正你管著五坊,不缺這些?!薄扒频钕抡f的,奴才就是給皇室看家護(hù)院的狗,伺候主子是奴才的本分!”李成美哈哈笑了一聲。他年紀(jì)不大,但這些太監(jiān)的嘴臉也見得多了。十六王宅的宗室都被內(nèi)侍省管著,平日的吃穿用度,乃至婚喪嫁娶,都不得不賄賂管事的太監(jiān)。甚至有些宗室女子擔(dān)著公主郡主的名頭,卻因為無力行賄,嫁都嫁不出去。還好自家那位姑姑夠橫,自從在十六王宅開府,就沒少收拾那幫太監(jiān),內(nèi)侍省的閹奴們這才收斂了些。 仇士良向那位秦國正使拱手施禮,“徐仙師也在呢?這點子小事,居然還勞煩仙師大駕,罪過罪過?!背鹗苛加悬c兒納悶,陳王殿下前來祭拜,雖說有點兒給王守澄臉了,但還說得過去??伤粋€秦國使者,干嘛來了? 徐君房含笑揖禮,坦然道:“皇上聽聞徐某能通鬼神,命在下前來祭拜,看看王樞密使還有什么未竟之言?!背鹗苛夹念^頓時打了個提溜,真的假的?不會是要害我吧? 啊呸!事又不是我干的!干嘛整天疑神疑鬼的? “仙師還有這等神通?”徐君房大大方方說道:“徐某止通鬼神,招魂之術(shù)另有高人。”仇士良看向旁邊那位白發(fā)蒼蒼的道人,“這位是……”“臨邛道人,”那老者揖手為禮,淡淡道:“姓袁,別號鴻都客。”徐君房道:“臨邛道士鴻都客,能以精誠致魂魄——袁仙師道法精微,最擅長招魂引魄。”是個會魂魄之術(shù)的法師?仇士良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菜鳥,魂魄之術(shù)也是見過的。可老王死得透透的,骨頭都化成渣了,還去哪兒招魂? 仇士良心里嘀咕著,突然心頭一動,說不定這是個洗清自己的機會! 他眼珠飛快地掃了一圈,老魚、老田都不在,自己這一趟真來對了! 仇士良態(tài)度立刻熱絡(luò)起來,“徐仙師有通天徹地之能,仇某也是見識過的,難得今日仙駕光臨,有勞仙師施術(shù)!”徐君房微微一笑,瞟了一眼周圍面露不忿的光頭。 仇士良眼珠一轉(zhuǎn)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咳了一聲,板起臉道:“圣上有命!諸位大師,暫且讓讓。”仇士良的左街功德使管著天下僧尼,幾位凈土宗的僧人只好讓開。 靈柩周圍騰出地方,仇士良客氣地拱手道:“兩位仙師,請。”徐君房先向靈柩拱手施了一禮,然后邁著步子繞棺而行,一邊走一邊雙手結(jié)成法印,長聲吟道:“咄!陰陽有別!死生相隔!在天之靈,在地之英!魂魄所聚,精氣所鍾,皆來于此!”徐君房繞著靈柩走了一圈,然后大禮參拜,“草芥之臣徐君房,伏拜昊天上帝,請立生死之界!”禮罷,靈柩周圍突然騰起一圈微弱的磷火,轉(zhuǎn)瞬即逝。 徐君房長吐了一口氣,沉聲道:“請陰陽帳!”那名秦國內(nèi)侍打扮的黑衣隨從上前,張開一幅白紗,在靈柩外圍了一圈。然后在紗帳內(nèi)點了一盞清燈,一炷檀香。 那隨從收拾停當(dāng),從帳中退出,只剩棺木上幽幽一盞孤燈,在白紗帳內(nèi)透出陰森森的氣息。 徐君房神情凝重地告誡道:“稍頃無論發(fā)生何事,都不可作聲!否則必會被鬼神所噬!切記!切記!”眾人連連點頭,連一向跳脫的李成美都繃住面孔,緊張地望著帳內(nèi)。 徐君房讓開一步,神情凝重地說道:“請袁兄施法?!痹祛副P膝坐下,從懷中取出一只銅鈴,放在面前,然后沉聲吟誦道:“一價銨根硝酸根,氫鹵酸根氫氧根。高錳酸根氯酸根,高氯酸根醋酸根。二價硫酸碳酸根,氫硫酸根錳酸根。暫記銨根為正價,負(fù)三有個磷酸根……”仇士良聽得一愣一愣的,這是……招魂的經(jīng)文?難道是在對各路鬼魂盤根問底?內(nèi)容好生詭異,自己雖然聽不懂,卻有種深深的恐懼感,好像正在面對某種可怕的事物……隨著這位臨邛道人的吟誦聲,一股逼人的寒意從靈柩的位置漫延開來。那盞清燈在白紗帳中搖曳不已,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突然“?!钡囊宦曗忢憽1娙瞬挥勺灾鞯匮柿丝谕履?,接著視線猛地落在老道面前的銅鈴上。 那只銅鈴好端端擺在地上,無人碰觸,卻仿佛被人拿在手中不住搖晃,發(fā)出時斷時續(xù)的鈴聲。再仔細(xì)聽時,那鈴聲卻是從帳內(nèi)傳來,時遠(yuǎn)時近,仿佛一個迷路的魂魄,在帳中徘徊。 忽然鈴聲一沉,變成一種古怪的悶響,似乎是從棺中傳出。 有鬼!每個人心頭都蹦出同樣的念頭。 緊接著,一股恐怖的氣息從帳中翻滾而起。 身披羽衣的徐仙師正襟危坐,如臨大敵,那只水晶球被他抱在懷中,光澤內(nèi)斂。 守靈的幾個義子義孫都止住哭聲,身體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 那幫和尚被趕到殿角,他們本能地想念誦經(jīng)文,但想到徐仙師方才的告誡,都不敢作聲,只在心里默誦。 仇士良臉色鐵青,心里一疊聲地說道:王兄北,這事兒真不是我干的!冤有主債有主,你可千萬別拿我撒氣,回頭兄北給你做一場大大的法事……陰寒的氣息彌漫開來,殿內(nèi)的燈籠黯淡下去,變得鬼氣森森。寂靜中,只有詭異的鈴聲不斷響起,仿佛要從棺中鉆出來。 袁天罡忽然拔身而起,圍著紗帳手舞足蹈,放聲喝道:“實變函數(shù)學(xué)十遍,泛函分析心犯寒!隨機過程隨機過,量子力學(xué)量力學(xué)!數(shù)理方程沒天理,匯編語言不會編!機械制圖機械制,微機原理鬧危機!常微分學(xué)常沒分,微分拓?fù)涠悴幻?!模式識別不識別,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發(fā)——神——經(jīng)!”最后三個字一出,一股狂風(fēng)拔地而起,白色的紗帳猛然鼓脹起來,接著一個刺耳的聲音響起,“吱啞!”那口棺木還沒釘牢,厚重的棺蓋像被人從內(nèi)推開,慢慢打開一線。 仇士良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眼皮像被釘住一樣,兩眼直勾勾望著帳內(nèi)。 李成美臉上變色,他一手伸入袖中,才想起入宮不能攜帶兵刃,自己慣用的短劍被留在宮外。最后挽住腰間的金絲玉帶,心里才踏實了些。 袁天罡“撲嗵”一聲坐倒在地,嘶啞著嗓子道:“魂魄已至!陰陽兩界,生死難逾,快快快!”徐君房沉著地站起身,用一種不似活人的冰冷腔調(diào)道:“王樞密使,請?!痹捯粑绰?,剛剛打開一線的棺蓋間猛然伸出一只手掌,被那盞清燈映在紗帳上,仿佛一只巨大而猙獰的鬼爪。 周圍眾人身體齊齊后仰,臉上露出絕大的恐怖。 那幾位義子義孫更是不堪,王守澄的靈柩是他們親手收拾的,里頭只有一身衣冠,一抔判不出真假的骨灰渣。這會兒棺內(nèi)居然伸出一只手,雖然只看到個影子,都能把人嚇尿。 最小的義孫一頭扎到干爹懷里,篩糠似的抖個不停。那位干爹嗓子似乎被樹膠粘住,連氣都吐不出來。 那位徐仙師夷然不懼,用飄渺的聲音道:“王樞密使,汝陽壽已盡,今日吾等作法,引汝魂魄來此一會。請起!”說話聲中,那只手掌用力一推,沉重的棺蓋滑出尺許,然后一個影子坐了起來。 仇士良眼珠險些瞪出來,雖然隔著紗帳,只能看到一個影子,但他敢拿自家列祖列宗起誓!這孫子絕對是王守澄!光看到他影子的輪廓,自己就忍不住有種想啐他的沖動!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仇士良連忙在心里默念佛號:趕緊把老王弄回十八層地獄去吧!陽間就不是這孫子該待的地方! 那影子從棺內(nèi)躥出,用僵硬的姿勢繞棺疾走,就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獸一樣,在帳內(nèi)左沖右突。但那層薄薄的白紗帳仿佛有著超凡的法力,讓他如同撞上銅墻鐵壁,無法穿過。 “王樞密使!何必徒勞!”徐君房提聲喝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