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燕歌行 第二十七集 如是我聞 第六章 一髻佛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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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2月4日 一曲跳罷,那美人兒娉婷而立,一手撫在腮側(cè),笑道:“如何?” 魚玄機驚懼交加,身上的皮膚寸寸作痛,似乎正被人生生剝下,對那位德妃的遭遇感同身受。 齊羽仙更是頭皮發(fā)麻。仙姬屢屢吩咐,切不可小覷博陸郡王??伤€是沒想到,這個老太監(jiān)竟會如此毫無人性??谥姓f著放過自己手下的御姬奴,一轉(zhuǎn)眼便披著德妃的人皮,跳著胡旋舞出來。 面前的美人巧笑嫣然,用蒼老的公鴨嗓道:“你看我美不美?” 齊羽仙激靈靈打了個寒戰(zhàn),勉強道:“大王何必如此?” 那美人愛憐地撫摸著身體,“這么美的身子,與其讓那些臭男人糟蹋,還不如留給本王這樣的愛花之人。” 玉手在白美的胴體上游走,一直探到腹下。兩女驚恐地發(fā)現(xiàn),那張人皮雖然被精心修飾過,但下體仍能看出施虐的痕跡,顯然在死前飽受摧殘。 李輔國毫不在意,滿意地笑道:“老夫此生,終得圓滿?!?/br> 齊羽仙唇角抽搐著說道:“恭……恭喜大王……” “何必客氣?”披著美人皮的李輔國笑著對兩女說道:“接下來,就需要兩位出力了。” 齊羽仙心里升起不祥的預感,“大王何出此言?” “老夫此番需得三名處子,”美人托起掌心的摩尼珠,“她一個?!?/br> 然后指了指魚玄機,“你一個?!?/br> 最后看著齊羽仙,笑瞇瞇道:“還有你一個。” 齊羽仙嬌軀劇顫,失聲道:“不——” 說著,她玉臂一揮,手中的青玉簪一分為二,中間彈出一根發(fā)絲般的細長銀鏈,利刃般絞住李輔國右手。 銀鏈泛起暗紫色的光澤,光潔的皮膚瞬間裂開,破損處仿佛被無形的力量侵蝕,迅速腐爛蔓延。 齊羽仙一不做二不休,銀鏈飛起,絞向李輔國的脖頸。 美人張開紅唇,露出里面蒼老的嘴巴和牙齒,然后吐氣開聲,“咄!” 齊羽仙剛躍起身,高漲的燈焰驀然黯淡下去,縮在角落中的陰影宛如沸騰一般,翻滾著迅速擴張,無數(shù)仿佛浸滿鮮血的朱紅色細繩從陰影中飛出,將她手腳死死纏住。 李輔國身上的人皮已經(jīng)在暗紫色的侵蝕下腐爛大半,殘留的部分依然光潔白皙,露出的部分則是蒼老枯皺,衰朽不堪。 李輔國感嘆道:“黑魔海果然有些底子,竟能沖開老夫的禁制?!?/br> “殺了我吧!”齊羽仙狠聲道:“仙姬會為我報仇的!” “好生霸道的腐體之毒?!崩钶o國抬起手掌,“秘御那老東西以巫入毒倒是有些長進。不過所蝕的僅是死物,不傷生靈,卻是奇了?!?/br> 齊羽仙面頰抽搐了一下。教尊這會兒賜下的毒物自己暗中試過,的確霸道無比,卻沒想到對生靈無效。 李輔國身上的人皮腐蝕殆盡,僅剩下半張臉和胸前一只雪乳尚且完好。 他低頭看了一眼,嘆道:“子時將至,吉兆已顯?!?/br> 李輔國揚起頭,那只烏亮的云髻搖晃著往后掉落,露出零亂的白發(fā),他合什頂禮,長聲誦道:“阿彌陀佛,恭迎如來佛母?!?/br> 油燈愈發(fā)低暗,他蒼老的身體像被陰影涂抹般,變得青黑。 太液池。秘閣門外。 程宗揚沒有試圖翻檢尸體,尋找線索。他避開宮萬古的尸身,一邊摸索著,一邊小心踏上臺階。 面前濃郁的黑霧驀然分開,程宗揚腳底一蹬,身體平平后移,就像踩著太空步一樣瞬間退出數(shù)尺。 一柄細長的直刀斜劈而下,刀鋒幾乎貼著程宗揚的鼻尖劃過,只見刀光一閃而沒,宮萬古由肩至肋,斜著現(xiàn)出一道刀痕,然后上身緩緩滑落,墜倒在地。 程宗揚早已拔刀在手,他左刀橫胸封住門戶,右刀仿佛發(fā)出一聲虎嘯,兇猛地劈入濃霧。 霧中傳來一聲悶哼,一截手臂握著直刀飛出,詭異的是斷臂處并沒有多少鮮血濺出,猶如死物。 程宗揚無暇理會,一招得手,立刻猱身躍上臺階,雙刀交錯攻出,轉(zhuǎn)眼間便斬中數(shù)刀。 一股死氣匯入丹田,程宗揚心下大定。雖然場面詭異,但藏在黑霧中的不是妖怪,而是活人,修為也比自己差了兩個等級,雖然稱得上好手,不過想偷襲自己,還是不夠看。 想來也是,世間高手就那么多,誰樂意凈身入宮,當什么太監(jiān)…… 程宗揚心頭悸動,立刻舉刀封格,接著刀身一沉,被一只枯瘦的手掌按住。 程宗揚側(cè)身翻肘,左手刀從腋下挑出,攻向那人胸腹。刀勢去盡,他才驚覺不對,刀鋒處空蕩蕩的,什么都沒碰到。 被按住的右刀重如千鈞,接著一只皮包骨頭的手掌從黑霧中伸出,往自己面門抓來。 程宗揚猛然抬頭,只見幾根稀疏的白發(fā)低垂下來,一個骷髏般的腦袋在黑霧中居高臨下,正對著自己,嘴角下勾,露出兇獰詭異的表情——那人竟然是倒懸著,從頭頂攻來! 此時再想封格已經(jīng)來不及了,程宗揚仰身往后翻去。那只手掌以毫厘之差,從他喉頭劃過,指尖勾住他的衣襟,“嗤”的一聲,光鮮而結實的錦服像被刀切一般,當胸撕開。 程宗揚退出丈許 ,雙刀謹守門戶,心下氣得吐血。自己大氅早已沒了,這會兒外衣也被撕破,天寒地凍的,冷不冷還在其次,主要是形象太不體面,好歹是個侯爺,弄得破衣爛衫,跟個叫花子一樣。 那只皮包骨頭的腦袋被重重黑霧阻擋,不見蹤影,只從黑暗中傳來陰冷的聲音,“天堂有路……” 那人聲音詭異地拉遠,仿佛正在飛速遠離。 “你不走……” 到最后幾個字,就如同從幽冥傳來,渺茫難辨。 “地獄無門……” 聲音從極遠處迅速靠近,剎那間,骷髏頭穿過黑霧,出現(xiàn)在眼前。他腦袋倒垂,嘴巴咧開,嘴角下勾,露出缺牙少齒的牙床,神情詭異莫名。 程宗揚忽然意識到,他腦袋倒垂,下勾的嘴角應該是上翹,那種詭異的表情其實是在笑!對著自己開懷大笑! “……偏進來!” 那人咧嘴笑道,然后雙臂一振,寬大的衣袖中飛出一片寒光,雨點般朝程宗揚灑來。 程宗揚右刀劈手擲出,順勢扯下撕破的外衣,將襲來的毒針盡數(shù)卷飛,然后左手挺刀,縱身躍起。 那個骷髏般的頭顱倏忽不見,程宗揚早有準備,一股至剛至陽的氣息從丹田內(nèi)透出,沿著刀身凝成一團耀眼的光球,往黑霧中狠狠劈去。 繚繞的黑霧與九陽真氣一觸,頓時像蒸發(fā)一樣化為烏有。藏在霧中的身影隱約顯出蹤跡,卻是盤踞在一片暗紅的大網(wǎng)上,借助網(wǎng)絲的彈性在空中來往。 “死!” 程宗揚暴喝一聲,九陽真氣包裹著刀身呼嘯而出。 那皮包骷髏四肢蜷屈攀在網(wǎng)上,飛快地往側(cè)方一蕩,避開鋒芒。 刀鋒落下,那片絲網(wǎng)仿佛充滿黏性的膠質(zhì)般凹陷下去,堅韌異常,接著九陽真氣爆開,絲網(wǎng)寸寸崩斷。 失去憑藉的骷髏怪笑起來,干瘦的四肢仿佛蜘蛛般一彈,撲向刀身光芒暗淡的獵物。 程宗揚右刀已經(jīng)擲出,左手長刀真氣耗盡,那人赤手抓住刀身,然后張開嘴巴,用裸露的牙床往他頸中咬去。 那人牙齒幾乎掉光,即使被他咬住,也未必能咬穿皮膚,但被這骷髏咬上,就算不痛不癢,也會惡心死。 程宗揚右手握拳,朝他面門擊去,忽然拳頭一張,一道雪亮的光柱從手中放出,直刺那人雙眼。 藏在腕下的手電筒開到最大,一切都在刺眼的光芒下無所遁形,只見那人雙目血紅,大張嘴巴中,發(fā)黑的舌頭卷成錐狀,正試圖刺出。 突如其來的強光讓劉克明短暫失明,他雙目緊閉,松開抓住的長刀,身后一根細繩猛然拉緊,筆直往檐上飛去。 “殺!” 耳邊傳來一聲暴喝,劉克明心下冷笑,那位程侯喊得雖響,終究已是強弩之末。他又沒有長翅膀,怎么可能飛到空中?等他落地之后再躍起,自己早已穩(wěn)住陣腳,到時鹿死誰手,尚未…… 胸口傳來一絲尖銳的痛意,瞬間透體而過,“篤”的一聲,刺進檐下椽頭。 一柄利劍從劉克明胸口刺入,將他釘在檐下。 呂雉雙手握著劍柄,長長的黑翼往兩邊延伸,融入黑霧,就像是凝固一樣,沒有帶起半點風聲。 “干得漂亮!” 程宗揚贊了一聲,正要上前推開閣門,卻停住腳步。 高大的閣門緊緊關閉,濃郁的黑霧如同活物一般,從縫隙間不斷繚繞伸出。 門后隱隱傳來“咚咚”的心跳聲,仿佛沉睡著一頭恐怖的魔物,正在等待閣門打開。 “咚!咚!” 暗室內(nèi)傳來詭異的鼓聲,魚玄機竭力睜大眼睛,只見一只青黑色的手掌從陰影中伸出。 那只手掌托著一顆拳頭大的心臓,褐紅色的表皮不停收縮,發(fā)出擊鼓般的心跳聲。 接著,一張恐怖的面孔出現(xiàn)在暗室中。 李輔國雙目緊閉,頭頂一束白發(fā)箭矢般豎起,他渾身涂成青黑色,額頭中央畫著一只白瞳豎目,口中伸出一顆利錐般的尖牙。 他渾身赤裸,皺巴巴的皮膚充滿了衰朽的氣息,然而在他胸前,卻赫然聳起一只豐挺的雪乳。他右手舉著一具尸體,那尸體胸腔破開,肋骨外露,被掏出的心臓正握在他左手中。 李輔國一手舉著尸身,一手托著那顆祭煉過的魔心,邊走邊舞,生著獨齒的口中念誦咒語。 魚玄機瞠目結舌,齊羽化則是心頭戰(zhàn)栗,懼意橫生。 這是蕃密的化神術,施術者以己身為器皿,極盡全力模仿護法神的形態(tài),從膚色、妝扮,到手足的位置、身體的姿態(tài),直到面上的表情,投注的眼神,甚至是眉毛最細微的動作,每一個細節(jié)都與所化的神明一模一樣,以此容納神明的降臨。 而李輔國所化身的,正是密宗的護法神:一髻佛母。 一髻、一目、一齒、一乳。 法身一體。 狀如神魔的李輔國邊舞邊咒,越走越近。忽然他身體一旋,托在掌中的尸身四肢一陣搖晃,倒懸的頭顱轉(zhuǎn)過半邊。 魚玄機心頭像是爆炸一般,驚呼聲沖出喉嚨,緊接著舌根一陣劇痛,幾乎絞斷了舌頭。 淚眼模糊中,她看到那具尸體的面容,卻是自己的族兄,為了家族,凈身入宮的魚氏子弟,魚弘志。 “……哞!” 李輔國念出最后一個咒文,然后將魚弘志的尸身面朝下丟在地上,抬腿踏在尸體背上。 他曲起右腿,左腿伸直,雙手拿起魔心,用尖齒撕開,昂起頭,血淋淋的吞食起來。 鮮血順著他枯皺的皮膚淌下,唯有那只獨乳突兀地聳在胸前,雪白渾圓,片塵不染。 李輔國絲毫不在意暴露出身體的隱私,在他腹下,原本陽物的位置,陽根和yinnang都被割去,只留下一個凹洞。斑駁發(fā)白的陰毛被鮮血染紅,愈發(fā)凌亂。 吞食完魔心,李輔國青黑的皮膚愈發(fā)暗沉,他抬起沾滿血跡的手掌,自憐地摸了摸身體,本來枯皺的皮膚似乎光滑了少許。 李輔國閉上雙目,滿足地揚起臉,將雙手的血跡涂在額上。接著他額頭繪出的白瞳微微一動,猶如活物般望向網(wǎng)中的女子。 與那道非人的目光一觸,魚玄機似乎被一桶冰水澆到身上,通體冰冷。 眼前衰朽的老太監(jiān)仿佛消失不見,就像是一個只存在于傳說中的魔神占據(jù)了他的身體,在他rou身中復活。 “唵……” 那具身體口中發(fā)出一聲低咒,聲音與他原本蒼老的公鴨嗓截然不同,又輕又細,宛然已化為女聲。 數(shù)十丈高的秘閣完全被黑霧籠罩,內(nèi)部盤繞的回廊上,一名白發(fā)太監(jiān)無聲走過。他懷中抱著一只沾滿血跡的白綾包裹,步履略顯蹣跚。 風雪打在玻璃上,他扭頭望去,露出一雙血紅的眼睛。 閣門內(nèi)側(cè),懸掛吊橋的高臺上,程元振蹺著腳坐在椅中,手里拿著一柄寒光如水的短劍,正用一方絲帕細細抹拭。 作為博陸郡王最信任的義子,他服侍王爺已經(jīng)超過三十年。 三十年間,六位皇帝,數(shù)十位宰相,更多的朱紫重臣,一方諸侯,猶如流水般隨波而逝,唯獨博陸郡王屹立不倒。 三十年間,他不知目睹過多少達官顯貴的興衰榮辱,生死存亡。無論是賢愚忠jian,也不分精干庸碌,在博陸郡王這座巍巍大山之下,都只有八個字: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忠如宰相武元衡,被刺客當街殺戮,死得不明不白。 {手`機`看`小`書;77777.℃-〇-㎡} 能臣如李德裕、牛僧孺,各為朋黨,攻訐不絕,看似在朝中爭權奪利,如火如荼,背后卻是南衙在北司面前步步退讓,除了不屬于牛李二黨的鄭注、李訓,無人敢對宦官非議一字。 貴如郭氏,昔日族中冠蓋云集,滿床笏板,如今已是云煙過眼,凋零殆盡。 強如衛(wèi)公,只能退居天策府,閉門自守。 即便帝皇之尊,在博陸郡王手中也如同小兒,聽任擺布。 宦官原本只是君主的家奴,所有的權柄都來自君主。但在李郡王的控制下,宦官權勢前所未有地膨脹。兩樞密使、兩神策軍中尉,便可裁決軍政。 上行下效,同僚們的肆無忌憚,程元振也心知肚明。北司諸宦能驅(qū)使南衙眾臣如牛馬,劉克明就敢手弒敬宗。田令孜能以馬球勝負決定節(jié)度使,王守澄等人就敢自行擁立新君。 至于前日在宮中大殺群臣,在程元振看來,不過尋常事。倒是殺李昂還有幾分看頭,尤其是給唐皇的愛妃剝皮,是個精細活,弄起來頗有趣味。 此番若是王爺大功告成,莫說幾個要被送進寺院剃度出家的妃嬪,便是宗室的金枝玉葉也可肖想一二。 比如安樂公主,還有太真…… 程元振呼吸粗重了幾分,擦拭短劍的手指愈發(fā)用力。 忽然他抬起頭,鮮紅的雙目仿佛要滴下血來。 白發(fā)太監(jiān)穿過黑霧,一邊張口“嗬嗬”了兩聲,一邊比劃著手勢,卻是舌頭被割,不能言語。 程元振放下腳,皺眉道:“劉克明死了?” “嗬嗬?!?/br> “若不是王爺,他早該死了,多活這么些年,都是賺的?!背淘竦溃骸皝淼氖悄奈??” “嗬嗬?!?/br> “程侯?居然不是帛九爺?” “嗬嗬?!?/br> “好大膽子,真以為他一個假節(jié)的漢國重臣,王爺就不敢動他?”程元振冷笑道:“他也不想想,他要是身死,漢國剩下那幾位輔政大臣還不彈冠相慶?” “嗬嗬?!?/br> “有膽子,讓他只管進來!” 白發(fā)太監(jiān)解開包裹,露出一顆血跡斑斑的頭顱。 “喲,這不是太皇太后的貼身大總管嗎?”程元振笑出聲來,“怎么就只剩個腦袋了?” “嗬嗬?!?/br> “仙居殿的人都已經(jīng)殺光了?”程元振滿意地點點頭,“干得好。” “嗬嗬……” “少了一個?那個曾經(jīng)入宮獻舞的瑤池宗白仙子?” 程元振瞬間變臉,一腳蹬出,將老太監(jiān)踹翻在地,“沒用的東西!王爺養(yǎng)著你們吃閑飯的嗎?給我去找!” 白發(fā)太監(jiān)叩首退下,程元振靠回椅背,朝短劍上呵了口氣,繼續(xù)擦拭起來。 大明宮,紫宸殿。 風雪中,蘇定方手持長槊,腰挎彎弓,與羅士信等人頂盔貫甲立在階上。 紫宸殿的玉階下,數(shù)百名內(nèi)侍黑壓壓跪成一片。 “老叔!是我啊。”仇士良紫袍濕了大半,臉色又青又白,不知是急是冷。 “仇家的三伢子,士良啊……”他伸長脖子道:“太皇太后又傳來懿旨,請江王殿下前往太液池。” “老叔,求你心疼心疼侄兒吧?!背鹗苛紟е耷坏溃骸坝械朗鞘虏贿^三,這都第三道旨意了,再拖延下去,只怕小侄的性命難保啊……” 殿門緊閉,大殿內(nèi)靜悄悄的,只能看到一點燭影。 “興許是老叔睡了?” 眾目睽睽之下,仇士良只能湊合著給自己找個臺階下,一邊央道:“定方老哥,你幫我傳句話唄。” 蘇定方滿臉為難地說道:“兄弟啊,這回的事,你可得把穩(wěn)了。” 仇士良心里一陣亂跳,絳王變江王已經(jīng)夠蹊蹺了,偏偏擁立新君這種頂天的大事,王爺卻不露面,一味用太皇太后的名義催江王去太液池,里頭的味道更是不對。 衛(wèi)公要是跟王爺對著干…… 那還用問?贏的肯定是王爺??!沒看到天策府都被擠兌成什么樣了?說起來一堆的大將,可連一兵一卒都指揮不動,就算這幫爺兒們一個賽一個能打,能以一敵百,神策軍可是十好幾萬呢! 仇士良打定主意,嘴上卻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定方哥,你給我說說唄,到底出了啥事?” 蘇定方攢眉嘆氣,最后一跺腳,“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誰讓我拿了你的九花虬呢?兄弟,俯耳過來……” “等等!”仇士良回身喝道:“哭!都給我哭!” 殿前哭聲頓起,內(nèi)侍們賣力地號啕起來。 仇士良這才小聲道:“哥哥,你說,兄弟聽著呢!” 蘇定方一手掩口,低聲說著,仇士良眼睛越瞪越大…… 紫宸殿內(nèi),李炎還沉浸在自己即將登臨帝位,成為大唐君王的巨大驚喜和沖擊中,他有些敬畏地看著面前的御座,心頭的悸動、驚訝、狂喜、渴求……百般滋味交織在一起,一時間不禁思緒如沸。 李藥師沒有打擾他,只安靜地立在后面,謹守臣子的本分。 李炎畢竟是李炎,很快他便穩(wěn)住呼吸,眼神恢復清明,接著毫不猶豫地坐上御座。 代表著無上權力的御座鑲金嵌玉,華麗無匹,但坐上去并不十分舒服,單論舒適,遠遠比不上姑姑家里的沙發(fā)。不過那種超越一切的安全感和滿足感,卻是世間任何坐椅所無法比擬的。 強忍住撫摸御座的沖動,李炎挺直腰背,微微昂起頭,正襟端坐,這時才聽到外面的哭聲。 李炎原本不想理會,可外面的號哭聲一浪接著一浪,似乎沒有停歇的意思。那幫內(nèi)侍不男不女的公鴨嗓本就難聽,再加上因為破音愈發(fā)刺耳的尖嚎,更讓人難以忍受。 李炎面色越來越難看,終于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來。 李藥師執(zhí)笏道:“殿下可是心生不忍?” “忍倒是能忍,可我甫入宮,他們便哭聲震天,這是做什么?”李炎心直口快,毫不掩飾地抱怨道:“欺負人嗎?” 大喜的日子,一大幫人在外哭喪似的哭個不停,難怪李炎忿怒。 “還請殿下稍作忍耐?!?/br> “衛(wèi)公,”李炎忍不住道:“小王來時,姑姑專門吩咐過,讓我不要靠近博陸郡王。敢問衛(wèi)公,可是有什么不妥嗎?” “有微臣在此,殿下自可放心?!崩钏帋煹溃骸罢埖钕陆裢砬伊舸碎g,待明日一早,百官入覲,殿下身登大寶,便萬事無憂。” 李炎重重吐了口氣,然后感激地說道:“今日若非衛(wèi)公,小王還不知會被他們?nèi)绾螖[布?!?/br> “殿下百神庇佑,自當化險為夷。” 李炎笑道:“借衛(wèi)公吉言。” 心神激蕩下,李炎睡意全無,他立在御座前,卻不禁想起宮中最宏偉壯麗的含元殿。 坐在殿中,幾乎可以俯覽整個長安城。四夷賓服,萬國來朝…… 不知外面情形如何?姑姑這會兒在做什么? “殿下?!?/br> 李炎正浮想聯(lián)翩,高力士從殿后鉆出來,小聲道:“公主府里有人來了?!?/br> 暗室內(nèi),狀如惡魔的佛母揚起雙手,雙足旋轉(zhuǎn)著,無數(shù)沙礫從天而降。 那些沙礫五彩紛呈,如同閃動著神圣的佛光,在它腳下勾勒出一座外圓內(nèi)方的壇城:蔓荼羅。 那座蔓荼羅直徑將近兩丈,幾乎鋪滿整座暗室,結構龐大得令人難以置信,卻又精細入微,內(nèi)部充斥著無數(shù)繁復的細節(jié),一層套著一層,每一顆沙礫的位置都精準無比,就像用尺子量過一樣,無一錯漏,精美絕倫。一眼望去,仿佛無限多的細節(jié)瞬間塞滿視野,讓人難以呼吸。 佛母旋轉(zhuǎn)得越來越快,最后只能看到一團疾轉(zhuǎn)的影子。 隨即一道虹光飛起,流入壇城。 那道七彩的虹光閃爍著,流淌不定,一端落在蔓荼羅正中的李輔國身上,另一端則沒入虛空。就像是要化虹而去,卻被蔓荼羅鎖住。 壇城中央,枯皮白發(fā)的李輔國盤膝而坐,手中握著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他左右兩側(cè),各有一棵五彩沙礫組成的婆娑寶樹,細軟的樹身宛如纖腰般窈窕。 李輔國雙掌合什,贊頌道:“如來佛母,三世庇佑。rou身化為虹身,飛 入清凈剎土。” 說著他掌心虹光大盛,rou身的動作驟然停止。 就在這時,光線忽然一暗,室內(nèi)僅剩的那盞油燈無風而滅,仿佛燈枯油盡。 魚玄機心頭發(fā)緊,李輔國的身影雖然與此前一般無二,卻給人一種異樣的感覺,就像徹底朽壞的腐木般,生機已絕。 齊羽仙眼光更高明一些,端坐在蔓荼羅中的李輔國似乎只剩下一具空蕩蕩的皮囊,魂魄悄然離體,反而是他掌心那顆琉璃天珠,隱隱有生機波動。 緊接著,琉璃天珠綻放出七彩的虹光,一個不辨面目的身影端坐在珠內(nèi),放在胸前的雙掌相錯,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佛光照耀下,琉璃天珠仿佛被托在手中一樣升起,往魚玄機緩緩移去。 魚玄機瞳孔收緊,被夾住的舌尖顫抖起來。 琉璃天珠越移越近,對面的齊羽仙忽然紅唇張開,舌尖一翻,吐出一截銀亮的細管,接著用力一吹。 一道寒光從吹管中疾射而出,直刺琉璃天珠。 毒針正射中琉璃天珠,卻仿佛只穿過一個虛幻的泡影,便無聲無息地沒入黑暗,消失無蹤。 緊接著齊羽仙眼前一亮,琉璃天珠瞬間出現(xiàn)在面前。 晶瑩剔透的珠身內(nèi),面容蒼老,赤身裸體的李輔國盤膝而坐,他左手放在胸前,右手揚起,手指結成法印。最后的生命力在他魂體內(nèi)澎湃激蕩著,像是要綻放出最后的光華。 沒有任何遲疑,剔透的琉璃天珠內(nèi)放出一道虹光,落到齊羽仙唇上。那道虹光猶如實質(zhì),毫無阻礙地穿過她的唇、齒、舌、喉……帶著陰冷的涼意,在她血rou間穿行,沿著經(jīng)脈一路向下,直至沉入丹田。 魚玄機瞪大眼睛,那顆琉璃天珠懸在半空,放出的虹光宛如一座拱橋,一端連在齊羽仙體內(nèi),另一端則流入壇城。 齊羽仙明眸中流露出凄厲的痛苦,就像身體正在經(jīng)歷一場無形的風暴。她發(fā)髻炸開,細密的血管在潔白的肌膚上根根凸起,皮膚上的光澤清晰而又快速地黯淡下去。 而她對應的蔓荼羅內(nèi),那株婆娑寶樹正在迅速生長,隨著七彩的虹光不斷射入,樹身由幼苗長成參天大樹,緊接著枝上結出一枚婆娑果,果實大如指尖,表皮由青到紅,漸漸成熟。 魚玄機忽然反應過來,齊羽仙皮膚的光澤每黯淡一分,生命都在流失一分。那顆琉璃天珠正在瘋狂地汲取著她的生命力,送入婆娑寶樹中,要不了多久,她的生命就會耗盡。 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魚玄機十余歲時,以投親的名義來到長安,侍奉伯父左右。她知道,外界對此頗有些不雅的傳聞,畢竟伯父身為宦官頭目,即使不做什么,也不會有什么好名聲。 但她更知道,伯父確實沒有對自己做過什么,比起他那幫臭名昭著的同僚,伯父的笑面虎更像是一種保護色。 伯父并沒有掩飾他原本的身份,甚至黑魔海拋出繡球,請他重返宗門,還特意征求過她的意見。 當時她年紀尚小,如何回答的也早已忘卻,但伯父最后選擇用一種閑散的邊緣人身份回歸宗門,向黑魔海表明了姿態(tài)。 伯父若即若離的態(tài)度也影響了魚玄機,同為黑魔海門下,她對行事詭秘的齊羽仙并沒有太多好感,同樣也沒有什么惡感,彼此只是不大熟悉的同路人而已。 但剛才若不是她用毒針偷襲,此時被汲取生命的,應該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