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嗯?!?/br> 隋玉接過他肩上的鋤頭,輕聲說:“我明天也跟你下地,重活干不了我干輕省的,再不濟也能給你牽駱駝,或是跑跑腿。” 第19章 臉皮真厚 駱駝進圈,趙西平將它們背上的草卸下來扔墻角,轉身在水槽里摸一把才關門出去。 “水槽里我已經(jīng)添水了。”隋玉說。 “嗯,我看見了?!壁w西平拍拍身上的灰,走水缸邊舀水洗手洗臉,說:“盛飯吧,油燭點亮?!?/br> 灶房里燃起一燈芯火,隋玉將鍋里溫著的飯食端下來,事無巨細地交代:“家里沒菜了,我跟良哥兒去河邊轉了轉,找到了一把韭菜,回來的時候巷子頭住的大娘給了一捆蘿卜秧,我給切成碎丁混了一小碗灰面拌拌,煮了半鍋疙瘩湯?!?/br> 趙西平習慣了家里只有他一個人的安靜,她在耳邊溫柔地絮叨,他很是不自在,端著飯碗等她說完了才喝一口。 “傍晚時雞下蛋了,本想打散煮蛋花的,又怕你生氣,就沒動?!彼逵褡?,微垂著眼看他,說:“我想著該慶祝一下,家里添了人,是喜事?!?/br> “慶祝?”趙西平抬頭,“你哪只眼看見我高興了?” “我高興,我想為我慶祝一下?!彼逵裰敝笨聪蛩f:“謝謝你肯帶我回來?!?/br> 趙西平避過她的目光,端起碗又喝一口疙瘩湯,咸淡正合適,面疙瘩也煮透了,比他做的好吃。轉眼見隋良緊張地盯著他,他垂下眼不去看那小子,說:“吃飯吧,明天我給你菜錢,沒菜沒rou了就去買,我干重活要力氣,隔兩三天就要吃回rou?!?/br> “好,你不生氣就好,我就是怕你生氣?!彼逵駴_他笑。 趙西平暗嗤,真怕他生氣她就不會提起雞蛋的事,她可沒她面上表現(xiàn)的老實。 裝都裝不像。 喝盡三碗疙瘩湯他也吃飽了,趙西平起身時往蒸鍋里看一眼,說:“剩下的你倆都吃了,免得夜里遭耗子。” 隋玉本就沒吃飽,得了他這話,她拿起早就放下的碗又去盛,實在是吸肚子太辛苦,她忍不住了。 怕肚子會咕嚕叫,從他進門那刻起,她就開始吸氣憋肚子。 趙西平回屋拿了換洗衣裳,他站院子里朝灶房里瞥一眼,埋頭大吃的姐弟倆一瞬間變得拘謹,他咳了一聲,說:“我去河里洗澡,順便挑一擔水回來。” 說罷,他拿起扁擔勾起兩個水桶就大步離開。不料出門就撞見造成這個局面的罪魁禍首,前一瞬升起的好心情霎時消失了干凈,他陰著臉問:“你過來做什么?” 李百戶剔著牙往院內瞅,見隋玉端碗探頭,他笑著說:“已經(jīng)吃上飯了?挺好挺好,你倆哪天把婚事辦辦?我也算你倆的媒人,急著喝喜酒?!?/br> 他就是故意來膈應人。 “不用你cao心?!壁w西平挑起桶欲走。 “話不是這么說,你爹娘不在身邊,你的婚事就該我這個當上官的多cao心,你有媳婦了,二老也放心?!崩畎賾舾先?,喋喋不休道:“錢威那邊已經(jīng)在張羅喜宴了,三日后請客,你索性跟他同一天。你倆是過命的兄弟,又娶姐妹倆,多好的喜事,一起熱鬧熱鬧。” 一起熱鬧?一起丟人才是。 趙西平一口回絕了他的建議,說:“等地里的活兒忙完了,我會帶她回家,喜宴在老家辦,李百戶若是得空可以過去喝杯酒?!?/br> 李百戶暗嘆可惜,他嘖嘖其聲,說:“那兄弟們不能給你慶賀了,也罷,我就這么跟胡大人回話了?!?/br> 兩人半道分開,趙西平去河下游搓洗干凈了又去河上游挑水,夜已深,多數(shù)人家已經(jīng)睡了,路上靜悄悄的。但回到家,那姐弟倆還在院子里坐著。 “回來了?”隋玉迎過去。 趙西平?jīng)]理,他繞過她提桶往缸里倒水。 “不出去了吧?那我關門了?”隋玉又問。 “嗯?!彼麘宦暋?/br> 院子里又安靜下來,只有水桶落地的沉悶聲和扁擔砸地的脆響,隋良站在黑暗里盯著那道高大的身影,心生忐忑。 臥房門吱呀一聲開了,趙西平進灶房挑一星火苗進了臥房,轉眼,臥房里有了光亮。他將屋里的東西收拾收拾,取下墻上掛的狼皮,又拿了床上的麻布單子跨出門。 “你倆今晚睡床,我睡堂屋里,箱子里有張洗過的厚麻布單,你自己拿?!闭f著,他進了堂屋,并且還手快地關上門。 隋玉站在院內盯著那扇顫動的門,心想她還能怎么著他不成? 門外有腳步聲靠近,木門被敲響時,趙西平煩躁地開口:“還有什么事?” “我頭發(fā)生了蟲,有沒有什么能弄死蟲的?或者是剪刀,我把頭發(fā)鉸了?!彼逵裾驹陂T外搓手,低聲說:“我怕把你的床弄成蟲窩,以后再傳染給你?!?/br> “鉸了頭發(fā)做姑子去?”趙西平拉開門,又木著一張臉,連諷帶嘲道:“小姐你睜睜眼,你出去問問,誰頭上不長虱子。” 隋玉下意識皺眉。 趙西平被她氣笑了,嗤了一聲。 “好好好,你睡,我不打擾你了?!彼逵駴_他笑。 臉皮真厚,趙西平關上門暗想,他擺臉色發(fā)脾氣、明諷暗嘲,這人像是聽不懂一樣,只按她自己的想法做事。 他在這邊糾結嘆息,一墻之隔,隋玉跟隋良倒床上就睡了,這一天過得比在路上走路還累。 安靜的夜晚一晃而過。 日出前的黎明最是黑暗,趙西平開門出來時,天色黑漆漆的,天上只有零星幾顆黯淡的星子還綴在青黑色的云層上。 他進灶房點火煮飯,干草塞進樹樁子里捂出火再塞進灶洞里,火苗飆出,照亮了半邊土墻。灶里架上干柴,他添水洗米往鍋里倒,食柜里沒什么菜,黑陶碗里倒是攢了五個雞蛋,蛋殼干干凈凈的,明顯是被洗過。 “我來煮飯,你去歇著?!彼逵裢崎_臥房門快步走來,她聽到動靜就醒了,見他不喊她,磨蹭了一小會兒才出來。 趙西平?jīng)]理她。 “那我來燒火?!彼焕砣?,隋玉也不尷尬。 灶房里又陷入了安靜,只有干柴燃燒的噼啪聲,隋玉盯著灶洞里的火苗發(fā)呆,趙西平站在灶臺邊盯著面前的墻,他這才發(fā)現(xiàn)墻上的蜘蛛網(wǎng)和浮灰沒有了。 “雞蛋不能洗,沾水壞得快。”他突然出聲。 隋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樣啊,是我誤會你了?!彼詾樗邋?,帶血帶屎痕的雞蛋就往碗里放。 趙西平看她一眼,大步走了出去,開了門將還在睡覺的駱駝扯出大門,一直到飯好才回來。 天邊泛起了亮色,院子里比屋里亮,隋玉盛了飯放院子里晾著,隋良在一旁盯著,免得被雞吃了。 當趙西平的身影出現(xiàn)時,隋良一個激靈,忙跑去找隋玉。 “回來了?吃飯吧,我拌了半碗蘿卜秧下飯,吃了飯我們一起下地干活?!彼逵褡叱鰜?。 “不用你下地。”趙西平端起碗蹲下就吃。 “我跟良哥兒多做一點你就少辛苦一點?!彼逵裾f,聲音很是溫柔。 趙西平不喜歡聽她說這話,太親近了,他不喜歡。他挾一筷頭菜放碗里,起身就往外走,粗著嗓門說:“不讓你去你就在家待著?!?/br> “是不想跟我走在一起吧?”隋玉低聲問。 趙西平頓了一下,沒有反駁,端飯蹲大門外吃。 隋玉沒再說,但當他收拾東西出門的時候,她拉著隋良立馬跟上,見男人瞪著她,她低聲說:“我的出身不好,要是再偷懶不干活,外人會說閑話。而且我早晚要跟你出門的?!?/br> “累死你活該?!壁w西平恨她不識好歹。 “活該就活該?!彼逵窳ⅠR腳步輕快跟上去。 這會兒正是下地干活的時候,路上牽駱駝的扛農具的人不少,見趙西平帶他媳婦出來了,一個個都看過去。 “趙夫長,什么時候請兄弟們喝喜酒?” 趙西平面無表情,寡淡地說:“農忙后?!?/br> 見他這樣子,沒仇沒怨的人都挪開視線不再看,這事攤在誰身上誰倒霉。 出了巷子,地界寬了,同行的人也少了,趙西平先去牽啃青草的駱駝,又帶著兩個拖油瓶穿過一壟壟黍子地,他家的地和房子都在中間位置。 “黍子只割穗,穗丟筐里,桿子踩倒,留著我來砍?!迸滦〗闵贍敳粫N地,趙西平耐心囑咐。 “好,我曉得了?!彼逵駹恐辶枷碌?,他個矮,她就踩倒桿子讓他蹲著折黍穗。 隋玉是頭次干農活,取穗的速度慢吞吞的,她跟隋良兩個人加起來還趕不上趙西平一個人。同樣從地頭開始,太陽升起時,他已經(jīng)將兩個少爺小姐遠遠撂在身后。 他像是一頭不知疲累的壯年牛,除了喝水,半天就沒歇過。隋玉喘著粗氣蹲在地頭看他,以他這把子力氣和勤快勁,絕對是個搶手的好女婿,娶了她的確是委屈。 “你多少歲了?”她問。 趙西平懶得理她,當沒聽見。 “年紀看著不小了,有二十吧?之前怎么沒娶媳婦?”隋玉又問。 “打仗?!?/br> “噢,委屈你了?!?/br> 隋玉抖抖手上的野菜放籃子里,拄著膝蓋起身,繼續(xù)下地干活。 日頭偏向頭頂時,一塊地的黍子割完了,趙西平將黍穗倒一起綁駱駝背上,駱駝熟門熟路往糧場運,壓根不需要人盯著。 趙西平拿起砍刀開始砍桿子,人吃黍子,牛馬吃桿,這是牲畜過冬的干糧。 隋玉沒砍刀,她站旁邊看一會兒,說:“晌午你吃不吃飯?我回去做飯,我歇勁的時候在地里挖了野菜?!?/br> “還煮疙瘩湯,打兩個蛋煮蛋花?!?/br> “哎?!彼逵衤曇羟辶恋貞?,她往地壟上走,說:“飯做好了我給你送來,你累了就歇歇?!?/br> 隋良偷偷摸摸跟上去,他不敢一個人跟他姐夫待一起。 “跟你姐說,多添瓢水,你倆也吃?!壁w西平頭也不抬地叮囑。 第20章 你以為我想勾引你? 腳步聲靠近,趙西平抬頭,是隋玉姐弟倆。 “怎么又回來了?”他問。 “良哥兒拽我回來的,不是你還有事要說?”隋玉不解。 趙西平暼了眼隋良,他急紅了臉,看著還有些垂頭喪氣,看樣子是真不會說話,不像裝的。 “多抓把灰面,你倆也跟著吃?!彼f。 “噢。”隋玉莞爾一笑,聲音飛揚道:“好嘞,我這就回去做飯。” 輕快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趙西平起身想去喝水,走到地頭一看,水囊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