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跟隋玉料想的一樣。 …… 天明,隋玉煮飯的時候,趙西平去河里收網(wǎng),順便又挑兩桶水回來,從她來這個家,家里的用水就很費。 然而網(wǎng)里沒魚,草網(wǎng)還爛底了,趙西平提張爛網(wǎng)回來,說:“我晚上回來給補補,你編的不行?!?/br> “好嘞,先跟你說聲謝?!彼逵袷埥o他,問:“今天做什么活兒?拔豆桿還是砍高粱?” “先拔豆桿,拔起來曬兩天就拉回來,細桿剁下來入冬了喂駱駝,粗桿燒火?!壁w西平看了她一眼,說:“你跟隋良去割金花草,割了放地里曬,曬干拉回來。” 隋玉聽他安排。 飯后,趙西平牽著駱駝帶上兩人往北走,靠近沙山的沙土地上他種了兩畝駱駝愛吃的金花草,只要不拔根就能一直長,種一茬能長兩三年。 隋玉過去了一看,就是苜蓿,還沒下霜,苜蓿綠油油的。 “駱駝不會跑遠,你不用管它?!壁w西平交代,“晌午早點回去,做了飯給我送地里去。” “行。” 兩頭駱駝踏進地里啃苜蓿,隋玉帶著隋良去另一邊割草,趙西平看了一會兒覺得不會有什么問題,他轉(zhuǎn)身往回走?;厝チ讼日覍O大娘買四筐蘿卜扛回去,蘿卜埋在駱駝圈的沙坑里,夠吃一冬了。 一家三口兩頭忙,豆桿拔出土曬兩天就干透了,苜蓿攤在吸熱的沙土地上過兩晌也曬干了,剛歇兩天的駱駝又開始干活,白天拉干草,晚上拉豆桿。 明月高懸的夜晚,隋良在灶房里守灶臺看火,隋玉跟趙西平在屋外忙活,女人踩著豆桿堆平,男人站在地上拎起豆桿捆往堆上扔。 大門另一側(cè),干草堆的高度已經(jīng)越過了院墻。 “趙夫長,明天領糧別忘了?!奔Z官路過通知一聲。 “好,忘不了?!壁w西平吁口氣,家里的糧缸見底了,他頭一次體會到被嘴追著的壓力。 人快走出巷子了,趙西平突然想起什么,他丟了豆桿捆追過去,喊住人問:“周糧官,糧站里的貓官可有多的?我請一只回來,家里遭耗子了。” 第26章 娶到我是你的福氣 烈日當空,干裸的地面熱得燙腳,人蹲著捆豆桿,撅著的腚烤得快要冒煙,曬得干硬的豆桿更是剌人,一不小心就剌出一道血痕。 趙西平踩著豆桿拽著草繩綁緊,粗壯的臂膀稍稍發(fā)力,兩捆豆桿被他舉了起來,下一瞬甩到駱駝背上的筐里。 隋玉坐在地里盯著他,男人干活的動作矯健,跨步抬腿利索又有力,像一頭野性十足的豹子。身上的粗布麻衣汗?jié)窳速N在身上,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熱,臉上也沒有苦悶煩躁的表情。她心想不愧是從戰(zhàn)場上活下來的人,耐力就是比常人強。 “該回去了吧?”她問。 “你跟隋良先回,我再捆兩捆順道挑回去?!?/br> “還要去糧站領糧食,再晚一會兒說不定糧官下值了?!彼逵裉嵝?。 趙西平聽了這話直起身思索了一瞬,收了砍刀準備收工回家。 “我累得走不動了,你背我吧。”隋玉坐著不動。 趙西平扭頭盯她一眼,他毫不留情地趕著駱駝走了。 “哎——”隋玉扯著豆桿費力地站起來,她小跑著追上去,“你是真無情啊,我給你干活要累死了。” 趙西平不搭理她。 駱駝走在前面,人走在后面,到了高粱地,駱駝看見隋良噴口氣。 趙西平吹了個口哨,他跨過地頭撈起隋良放駱駝的駝峰里,低聲說:“抓好繩子,別亂動?!?/br> 他又走下地提起半筐高粱穗。 隋玉看看他,隨手抽根草莖咬嘴里。 走出地壟,到了河邊,趙西平放下筐,他卷起褲腿下河收網(wǎng),河里水流急,人站在其中稍一腳滑就能被水沖走。 “網(wǎng)里有動靜嗎?”隋玉問。 “有魚?!壁w西平捏住網(wǎng)口將草網(wǎng)提出水,能裝下筐的草網(wǎng),里面只有兩條魚,其中一條比他手指長不了多少,險險地卡在網(wǎng)眼上。 “還下網(wǎng)嗎?”他問她。 “放下去吧,晚上再來收,看能不能再逮兩條?!彼逵衽跛茨?,嘆道:“這么大的河,里面的魚怎么這么少?!?/br> “活水存不住魚,上游又沒有湖,哪來的魚。”趙西平將兩條魚扔上岸,他走到水淺處洗臉洗腳,說:“要是魚多,還輪得到你來發(fā)財。” 隋玉卷起袖子將胳膊放水里,沁涼的水沖刷著酸痛的肌rou,她頓時懶了骨頭,也不想吃飯了,只想泡在河里睡一覺。 “走了?!蹦腥藫炱痿~,站在一旁催促。 “我走不動了,讓我再歇一會兒?!?/br> 趙西平盯她片刻,見她不像是裝的,他去牽了另一頭駱駝過來,說:“坐上去?!?/br> “不怕我壓壞你的駱駝?”隋玉走過去,抬腳踩上他的腿,接著被他一拋,她跨坐在駝峰之間,兩腿搭在豆桿上。低頭一看,他一手拎魚,一手提著筐,沉默的跟在駱駝后面。 隋玉沒再說話,趁著這個空檔她歇一歇,到家了還要生火煮飯。 黃豆地離家不算遠,主要是軍屯里的巷道多,左繞右繞就耗時間,走進十三屯,日頭已經(jīng)快升到頭頂。 大老遠的,隋玉就聽見一道尖酸的唾罵聲,聲音她耳熟,是錢母的聲音,大概又在罵隋靈。 “讓你在家做個飯,鍋里的水到現(xiàn)在還是涼的,燒火你都燒不好,要你有什么用?”錢母擰著隋靈的耳朵,一臉猙獰地大罵:“老娘在地里累個半死,你癱在家當大少奶奶,又是睡到什么時候才起來的?” “我早就起了,我就是不會燒火,架上干柴火就滅?!彼屐`也煩,那狗屎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燒都燒不著。 “老娘教你多少次了?就是塞頭豬,豬也學會了?!卞X母反手給她一巴掌,她氣得頭暈,轉(zhuǎn)頭連自己兒子也罵上了,“瞎眼的玩意兒,眼睛糊屎了你挑她回來。你下午就給我到地里去干活,你就比著你那堂妹,她做什么你做什么。” 隋靈不吭聲。 錢母還急著做飯,暫時放過了她,她往灶房走的時候,說:“晌午沒你的飯,給我餓著。” 隋靈氣跑了,她想去找隋玉,跑進第二條巷子看見趙西平在門外堆柴,她扭頭又跑去找隋慧。 “我去領糧食了?!壁w西平進屋拿扁擔。 “要我跟著去嗎?”隋玉問。 “你去做什么?你在家做飯?!?/br> “良哥兒,你跟過去,提條魚,換只貓回來。”隋玉說。 這事隋良有興趣,他往灶里又塞把豆桿,拔腿跑出去,從桶里選條小魚跟著出門。 “你來栓門,我不回來你別開門?!壁w西平說。 “大晌午的栓什么門?又沒有人趁你不在家來偷你女人。”隋玉不想動。 趙西平懶得跟她費口舌,他索性拿了鑰匙,出去后從外面鎖上門。 聽到上鎖的聲音,隋玉滿頭疑惑,又罵一聲陰晴不定,想一出是一出。 鍋里的豆飯蒸熟了,隋玉揭開鍋蓋端蒸籠,待鍋里的水燒干,她拎起油罐淋一圈,切好的蘿卜再倒進去翻炒,蘿卜炒軟淋一碗水蓋上鍋蓋燜著。她拿起抹布順手擦擦灶臺,又轉(zhuǎn)身出去殺魚。 錢母找過來時見門從外面掛著鎖,煙囪卻是在冒煙,她貼著門縫往院子里看,恰好看見隋玉舀水沖洗殺好的魚。 “你不是賣我魚的那丫頭?” 隋玉聞聲看過去,門縫里露出來的一只眼嚇了她一跳,昏沉沉的腦子乍然清醒,她走過去問:“誰啊?” “隋靈在你家?”錢母問。 “沒有,她沒來過。”隋玉大概明白男人鎖門的用意了。 錢母罵了一句,貪便宜的心思上頭,她盯著隋玉手上的魚,理直氣壯地說:“你手上那條魚給我。” 隋玉翻個白眼,她轉(zhuǎn)身就走。 錢母罵罵咧咧兩句,踹了兩下門,轉(zhuǎn)身回去盛飯往地里送。 隋玉站在灶房里聽著外面的動靜沒了,她揭鍋蓋往大陶碗里鏟蘿卜,費力洗完鍋,又倒油煎魚。只有一條魚,家里也沒買豆腐,她想起還有兩壇酸菜,燉魚湯的功夫她去撈一把酸菜出來,洗干凈了切碎丟魚湯里,好歹有個酸味。 魚湯起鍋,門外也有了動靜,趙西平挑著一擔糧食進來,隋良跟在后面牽著一只貍花貓。那只貓進門前不情不愿,門開聞到了魚腥,一躍進了院子,它撲走兩只雞,霸占了兩坨魚鰓。 “這只貓個頭挺大啊。”隋玉蹲下看。 “周糧官說它逮耗子厲害,還喜歡打架。”趙西平放下?lián)?,問:“飯好了?那就先吃飯,我餓了?!?/br> 怕貓跑了,隋玉將栓貓的繩子綁石頭上,盛飯的時候舀魚湯給它拌了勺豆飯,問:“它叫什么?” “貓官?!奔Z站有上百只貓,都統(tǒng)一叫貓官。 隋玉端菜路過看一眼,覺得這個名字霸氣又可愛,索性就不改名了。 三個人都餓極了,飯菜上桌,隋玉也沒心思再說話,她舀魚湯澆碗里拌豆飯,再挾兩筷子蘿卜碼飯上,兩口飯一口菜,一碗飯見底,肚子也不發(fā)空了。 趙西平盛第二碗飯進來,見她放了碗,說:“這就飽了?鍋里還有飯?!?/br> 隋玉搖頭,“不吃了,我想去睡一會兒,你吃完飯把碗泡鍋里,我晚上做飯的時候洗。我只睡一小會兒,你下地干活的時候喊我,行吧?” 趙西平端起大陶碗澆魚湯,酸菜都給扒干凈,轉(zhuǎn)手將魚遞過去,說:“你倆分吃了?!?/br> 隋玉詫異地盯著他。 “你倆太瘦了,動不動就喊累。”趙西平嫌棄地看她一眼,又補一句:“多吃多干活?!?/br> 隋玉會心一笑,她又拿起筷子挾魚rou,先分隋良一半,魚尾扔給貓官,剩下的是她的。 “你在關心我是吧?”她偷笑。 男人不理她,大口扒完飯,又大步出門去盛飯。但走出門他又轉(zhuǎn)回來,垂著眼端走了蘿卜,盛了飯一個人蹲在灶房里吃。 隋玉大笑出聲,驚得門外的貓官瞪圓了眼睛盯著她。 隋玉心情頗好,她吃完魚rou,將魚骨架和魚頭分給貓官,說:“我家耗子多,你安心住下來,你男主人還會逮魚,沒耗子吃了就給你逮魚吃?!?/br> “我可沒許諾,誰許諾的誰去逮。”趙西平在灶房里嗆一句。 “我逮就我逮。”隋玉端碗進灶房,轉(zhuǎn)身去扒拉筐里的糧食,一個筐里是帶殼的黍米,一個筐里是黃豆、麥子、芋頭。 “豆桿還要拔一天,豆桿拔完了我空出一天去磨黍米和麥子?!壁w西平吃飽了,他放下碗,拎起糧食先放在陶缸里。 隋玉嘗試著提了下黍米,問:“這是一石?多少斤?” “一百二十斤?!壁w西平錯眼打量她,陰陽怪氣道:“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 隋玉不吭聲,這袋黍米還沒她重,指定沒有一百二十斤,她想起來了,這個朝代的一斤只有五兩,也就是說黍米帶殼才六十斤。 “你同僚他們?nèi)⑵奚雍螅迌悍值玫耐恋?,收的糧食也是按四六分成?”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