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老牛叔臉上的笑垮下來了,他不歸李大全管,自然也不怕他,他勾著脖子“咔”一聲吐口老痰呸過去。 李百戶被惡心得夠嗆,跟這老痞子又沒道理可講,他揮手讓這些人散了,自己也跟著離開。 老牛叔背著手往前走,他進趙家晃一圈,看隋玉在切蘿卜準(zhǔn)備曬蘿卜干,他囑咐一聲有事去找他。惦記著家里的那個,他沒多待,拿半頭生蘿卜嚼著走了。 擦洗干凈的篾席摞石頭上,隋玉從柴房搬兩個樹墩子墊篾席下,她跟隋良將切成片的蘿卜鋪上去,鋪了滿滿一篾席,隋良坐旁邊趕雞,隋玉進灶房燒火燙蘿卜秧和苦菜。 燙變色的蘿卜秧和苦菜堆在筐里,待溫度不燙了,隋玉一個人搬著盆子抱出去,瀝干水分的菜秧掛晾衣繩上,夏天多曬些菜,冬天就不愁沒菜吃。 最后一顆苦菜掛上去,太陽已經(jīng)西斜了。隋玉叉腰長舒一口氣,雖說沒下地干活,家里這些零零碎碎的事也累人。 “走了,良哥兒,你去牽羊放豬,我?guī)я橊勅ケ乘?,讓豬羊也跟著出去溜達一圈?!彼逵裾f。 兩個綁一起的水桶搭駱駝背上,隋玉另外又提一個小桶,她拍醒呼呼大睡的貓官,帶上它一起鎖門出門。 隋玉離家不足半柱香的功夫,佟花兒從十七屯轉(zhuǎn)到十三屯來,她無視巷子里人的眼光,慢吞吞在巷子里溜達。一來一往走個來回,她拐進隔壁巷子,在路過錢家時,她放慢步子,聽院子里的老婆子又在罵隋靈,她翹了翹嘴角。 日落黃昏起,家家戶戶的煙囪冒出炊煙,隋玉跟隋良牽著駱駝和豬羊回來,進門后,隋玉緊跟著關(guān)上門。 佟花兒又路過一趟,走到巷頭徑直回十七屯。 夜幕很快降臨,夜深人靜時,老牛叔被佟花兒催著出門去給隋玉巡邏,他打著哈欠,瞇著的眼睛睜開時,他聽到前方有腳步跑動聲。 “還真有半夜做賊的?”老牛叔暗自嘀咕,他左右看兩眼,從墻根下?lián)煲环绞^,他放輕腳步跟過去。 六月初的月亮彎如鐮刀,昏暗的月光穿不透黑夜,夜色掩蓋了樹下的身影,老牛叔看不清人,但聽到了喘息聲,他暗罵一聲,拐進另一條巷子去巡邏。 他在十三屯第二進巷子里走個來回,琢磨著那對野鴛鴦總該走了,離開時卻撞上一個人。 “誰?”隋靈嚇得半死,卻不敢高聲說話。 老牛叔恍然,但他不想多事,故而粗著嗓子說:“大半夜一個人在外面晃什么?快回去?!?/br> 聽聲音還是個男人,隋靈立馬拔腳就跑。 在她走后,老牛叔嘿笑一聲,他回去了跟佟花兒說:“隋玉那個姊妹可不是個安分的,大半夜跑出來會情郎?!?/br> “誰?”佟花兒精神了,“你是說隋靈?” “不知道是不是叫這個名字?!?/br> “你跟我仔細說說。”佟花兒想仰聲大笑,她正愁無法報復(fù)隋靈,她自己倒是送上門了。 …… 又一個深夜,隋靈等身側(cè)的男人睡熟了,她悄悄下床穿鞋,緩緩?fù)崎_門,她輕步走向柴房,柴房門半敞,她剛走近就被藏在里面的人撈過去。 睡前她特意去趟茅廁,回屋前將大門的門栓放了下來,夜深人靜時,一個身手矯健的男人推門悄然入內(nèi)。 “心肝,你可讓我苦等?!?/br> “錢威睡熟了我就出來了?!?/br> “他有沒有折騰你?讓我瞧瞧……” 一陣悉悉索索聲,隋靈箍著男人的脖子,她壓著聲音問:“你什么時候帶我回去?” 這時院子里恰好響起開門聲,錢母摸黑起夜,隋靈聽到外面的咳嗽聲嚇得發(fā)僵,她一動不敢動。 錢母聽到柴房里有動靜,她以為是有耗子,低罵兩聲,她過去踹門,想把耗子嚇跑。 隋靈嚇得渾身哆嗦,等院子里的動靜消停了,她癱軟著身子說:“我受不了這偷雞摸狗的日子,你帶我回去?!?/br> “這樣的日子多刺激,別找事?!蹦腥送崎_隋靈,他穿好衣裳去開門,低聲說:“明晚我有事,后天晚上我還在這兒等你?!?/br> 隋靈拉著人不讓他走,她哪是能吃虧的性子,但又不敢惹怒了他,磨磨唧唧送人出門后,她在心里暗自琢磨主意。 一座柴堆后,佟花兒跟老牛叔在男人離開后走了出來,聽到一墻之隔的院子里有潑水聲,她譏諷道:“這種人從妓營里跑出來真是可惜了?!?/br> 老牛叔咋舌,高門大族養(yǎng)出來的女兒竟是如此放蕩。 一夜過去,暗藏污穢的巷子在烈日下變得熱鬧,地里活兒少了,多數(shù)人都在家忙雜活兒,婦人們進進出出忙著曬干菜,男人們坐在樹下編篾筐。佟花兒走過的時候,在她背后,意味不明的笑聲一聲連一聲,在有人吹口哨后,笑聲轟的一下震蕩開。 隋靈黑著臉出來倒泔水,本就不高興,在看見佟花兒時更覺糟心,她嫌惡地唾一聲,“真是晦氣?!?/br> 晦氣?佟花兒垂眼笑了。 日落星起,月升星移,一夜蹲守沒等到人,佟花兒在天色麻麻亮?xí)r跟老牛叔回去,兩人睡了大半天,天黑后,一個想鬧事,一個想看熱鬧的兩人又藏在了草堆后。 腳步聲走來,木門輕響,半盞茶后,佟花兒不顧阻攔靠近大門。她貼在門上聽動靜,待隋靈出來后,她按捺住激動又等片刻,拽緊門環(huán)大聲喊:“快來人吶,進賊了,有賊進了錢家?!?/br> 沉睡的人被這一嗓子驚醒,錢威一蹦而起,他從床底下抽出砍刀大步跑出去。 老牛叔拽住佟花兒大步跑開。 剛?cè)胂锏哪腥讼肱?,隋靈趁機欺身過去,腳下一動,她踢走男人的褲子。 “哪里有賊?”錢母赤腳跑出來。 其他人也跟著出來,錢父去灶房拿菜刀,點燃油盞拿出來,說:“都找找?!?/br> 巷子里的人家也起了,一群人拿刀掂斧過來,大門一推就開了。 “還真進賊了?”錢大哥心驚,晚上睡前是他栓的門。 “勞大家?guī)臀液煤谜艺??!卞X父舉著油盞先去駱駝圈,錢威在院子里晃一圈,他舉著砍刀踢開柴房門,家里能藏人的地方就這兩處。 第63章 棄妻從妾 “出去,關(guān)上門,我是胡都尉?!辈穹坷锏娜苏f。 然而已經(jīng)晚了,錢威踹開了門,跟在他后面的街坊舉著火把一馬當(dāng)先沖進來,火光照亮門后藏的兩人,白花花的肌膚坦露在人前。 一聲尖銳的女人叫聲從柴房傳出來,前一瞬還喧鬧的院子霎時陷入安靜,四處搜查的街坊鄰居頓住腳,錢父錢母雙雙黑了臉。 “讓人出去?!?/br> 柴房里傳出雄渾的男人聲音,不屬于錢威。 柴房里發(fā)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不知誰沒繃住笑了一聲,這場抓賊的戲可真精彩。 柴房里的人退了出去,錢威也跟著走出來,他站在門外怔神,錢大哥張羅著送街坊鄰居出門。 “柴房里的男人是誰?”出門時,其他人問舉火把沖進柴房里捉賊的人。 “胡都尉?!?/br> “出什么事了?”后趕來的人來不及進門,見人都出來了,他們紛紛問:“抓到賊了?” “抓到了,這個賊可了不得?!辈恢ljian笑一聲。 “怎么說?” 從錢家出來的人也沒離開,他們走遠幾步堵在巷子里,有聲有色地講賊偷女人的好戲。 “誰最先喊的那一嗓子?”有人問。 “深更半夜,哪能看見人,只知道是個女人的聲音?!?/br> 錢家院內(nèi),胡都尉跟隋靈穿好衣裳開門出來,院子里黑漆漆的,錢家一眾人礙于胡都尉的身份,心里憋屈的要死,面上還不能發(fā)作。 錢母喘著粗氣,呼氣聲沉如半死的老牛,隋靈循聲望去,她大感痛快,這老婆子有本事還罵啊,氣死她個老東西。 “都尉大人,我愿意跟你走?!彼屐`輕快地開口。 “不知羞恥。”錢母沒忍住,她咬牙唾罵:“下三濫的賤東西,偷男人偷到家里來了,有娘養(yǎng)沒娘教的小娼婦……” 胡都尉不耐煩聽這些,他清咳一聲,跟錢威說:“朱千戶手下死了個百戶,你頂上去。” 錢威雖說氣得頭暈,但在得知jian夫是胡都尉時他就盤算開了。升為百戶,在這之前他求之不得,但在今夜,他卻嫌棄職位太低。又不是戰(zhàn)亂時期,百戶名下雖有一百個士卒,但也有名無實,既無號令之權(quán),又無收刮油水之利。 胡都尉不在乎他怎么想,這種事他已經(jīng)做慣了,錢威的性子他也看出來了,不是那烈性之人,沒什么威脅。他拽過隋靈,說:“她繼續(xù)養(yǎng)你家里,還是你婆娘,往后表現(xiàn)的好,升你當(dāng)屯長?!?/br> “不——”隋靈面如死灰,她拼命搖頭,嚷嚷說:“我要跟你走,我不想再留在錢家。” “胡都尉,你位高權(quán)重,我們奈何不了你,但你也別欺人太甚,這個賤人你愿意帶走就帶走,不愿意帶走就別惦記著,天明我就買一包耗子藥毒死她?!卞X母說得堅決,她看向小兒子,說:“家里有我沒她,你們看著辦。你若是鐵了心要留她在家,我也奈何不了你,我只能毒殺了她,再拼著一條老命去狀告胡都尉玷辱我兒媳?!?/br> 錢母如隋靈憎恨她一樣厭惡這個人,又懶又jian,心性還惡毒,謊話張口就來,自從她來這個家,這個家就沒消停過一日。她做夢都想把這個兒媳婦趕出家門,奈何兒子舍不得她的好顏色。 這下可好了,隋靈這個禍害有人接手,錢母心里高興得打鼓,拼著兒子當(dāng)綠頭王八被人笑話,她也要把這個又蠢又惡的女人趕走。 院子里安靜了一瞬,胡都尉沒想到錢威是個孬貨,卻有個烈性的娘,他琢磨著實在不行只能把隋靈收回后院,她蠢歸蠢,卻著實長了張好臉。 錢威急得飆汗,他走到老娘旁邊,說:“你要是見不得她,過兩天我?guī)岢鋈?,你跟我爹帶著兄嫂繼續(xù)住這個小院?!?/br> “你要當(dāng)綠頭王八我還想要臉,你當(dāng)你爹的臉是屁股?”錢母伸著臉,自己抬手扇一巴掌,說:“我養(yǎng)個窩囊兒子我沒臉活,索性跟你爹早點死了,去地下了有臉見祖宗?!?/br> 她是下定決心要趕隋靈走,胡都尉的意思她明白,那種用女人屁股換官位的骯臟事她不肯讓錢威去碰,一碰上就脫不開身了。她平日愛占小便宜,也只敢摳摳掐掐省點小錢,那見不到底的大便宜她害怕,也不讓她兒子去碰。 錢威無奈,他不可能不顧爹娘的死活。 “罷了,我?guī)弑闶??!焙嘉臼掌鹬暗拇蛩恪?/br> “百戶之位……”錢威又怕他不肯應(yīng)諾。 “給你便是?!焙嘉具屐`的下巴摸了摸,說:“我這人一向大方,睡了你婆娘,百戶之位就是我的過夜費。” 錢威臉上青一陣紫一陣。 隋靈高興了,她選擇性忘記之前胡都尉的話,能帶她脫離這個家她就高興,終于不用再日日穿粗布吃粗糧,不用再蹲那骯臟滂臭的茅廁,不用再洗碗做飯,不用再追在雞屁股后面掃糞。 她長長吁口氣,當(dāng)妾就當(dāng)妾,窮人妻不比富人妾。 事情說定,胡都尉也沒離開,他霸占了錢威之前睡的床,還拉著隋靈也睡上去。 錢家一眾人一夜沒睡,用隋靈換個百戶之位,一家人能換個更大的宅子,錢大哥兩口子是最高興的。錢母也喜笑顏開,想到以后不用再看見隋靈,她覺得夜風(fēng)都是甜的。 想到這兒,錢母一改摳摳搜搜的德行,她親自去雞籠里抓只老母雞,喊大兒媳燒水,婆媳倆連夜燉一鍋雞湯。 天明時分,一鍋香濃的雞湯出鍋,胡都尉喝兩碗填飽肚子,就帶著隋靈大搖大擺走出錢家。 早起抱柴、打水的人看直了眼,胡大人得一美妾,他自詡風(fēng)流,對路人的眼光熟視無睹。偏偏隋靈也面帶桃花,面對打量不閃不避,抬著下巴一臉傲慢。還沒走出這個巷子,她已經(jīng)看不上生活在這個地方的人了。 真是個沒臉沒皮的,胡大人覺得好笑,他故意在眾人面前輕佻地拍隋靈屁股,見她一臉?gòu)尚?,他嗤笑一聲?/br> 一對不要臉的人走出巷子,巷子里的人嘩然一片,紛紛張口唾罵。 “可憐錢夫長,jian夫跑到屋里了,他打不能打,罵不能罵,到頭來媳婦還跟人跑了?!?/br> “錢婆子天天罵她兒媳勾搭野男人,這下是真勾搭走了。”跟錢家有矛盾的人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