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良跟進(jìn)灶房，哼哼唧唧好一陣，小聲嘀咕道：“你說今年要給我買一只羊的?！?/br>
    “等地里的莊稼種上了，我去打聽打聽?！?/br>
    “我已經(jīng)打聽好了，放羊的大爺他就在賣羊羔，他的羊群里有好多小羊羔?！彼辶纪罾锾聿瘢d奮地說：“今年我養(yǎng)一只羊，明年它下崽了，我就有三只，后年就有五……不對，后年就有六……七八只羊，等我長大了，我也有一群羊了?！?/br>
    “如果一只羊生一只羊羔，你明年有兩只羊，后年有四只羊，大后年就是八只羊。如果一只羊生兩只羊羔，還都是母羊，你算算你十二歲那年能有多少只羊?！彼逵窨妓?，“能掰手指，手指不夠掰就折木棍算?！?/br>
    隋良不吭聲了，他坐在灶前掰手指，越掰他越迷糊，又蹲地上折木棍，反復(fù)確認(rèn)兩遍，說：“九只羊，養(yǎng)兩年就九只羊了。姐，我們?nèi)ベI羊吧，不種地了?！?/br>
    “我們也學(xué)老牛叔，你姐夫不在家，我們就不種地，讓地荒著？”隋玉笑兩聲，她擺手說：“養(yǎng)羊歸養(yǎng)羊，地還是要種的，要是都這么想，地不種了，以后打起仗來，軍士和軍馬都要餓肚子?！?/br>
    隋良“噢”一聲，他繼續(xù)擺木棍，嘀咕說：“到我十二歲的時(shí)候，我有多少只羊?！?/br>
    “你慢慢算?！?/br>
    一直到飯好，隋良也沒算出確切的答案，擺了三次，三次都是不一樣的數(shù)，搞得他頭疼。

    “羊養(yǎng)多了也不好，我數(shù)不清?！?/br>
    隋玉聞言爆笑，笑過了說：“還是種地吧，種地不用數(shù)數(shù)。”

    “種地好累。”隋良嘆口氣，他給貓官扒口飯，說：“還是當(dāng)貓好，吃了就睡。”

    “還養(yǎng)不養(yǎng)羊了？”隋玉問。

    隋良重重點(diǎn)頭。

    第二天，隋玉帶隋良去找羊倌，從他那里買三只小羊羔回來。

    羊買回去了，隋玉牽著駱駝裝兜糧種下地播種。

    佟花兒傍晚在巷子里遇到隋良拽著咩咩叫的小羊回來，她開口問：“你姐呢？”

    “在撒麥種，我先回來做飯。”

    第二天，佟花兒把阿水丟給老牛叔，她去地里幫隋玉種麥子。

    第89章 今年當(dāng)不了爹

    麥地犁過，又灌過水，土壤干成一坨一坨的，地里土茬子不少，撒種前，隋玉要把土坨子打碎再用木耙子扒拉開。昨天忙了一天撒了半畝麥子，今早天剛麻麻亮，隋玉跟隋良又下地了。

    佟花兒過來時(shí)，隋良拎個(gè)棍子正在敲土，隋玉拿個(gè)木耙子攏土蓋麥種。她站在地頭好一會兒，埋頭苦干的姐弟倆都沒發(fā)現(xiàn)地里多了個(gè)人。

    “我能干什么？”佟花兒出聲。

    隋玉一臉懵，她拽斷額前亂飛的發(fā)絲，疑惑道：“你怎么來了？”

    “幫你種麥?！辟』▋簱炱鸬貕派戏诺目车叮f：“我也來砍土樁子？”

    隋玉猶豫了片刻就答應(yīng)了，實(shí)在是地里的活兒太重，哪怕是慢慢做，也要把她累得不輕。

    多了個(gè)幫手，隋玉用土蓋住昨天撒下的麥種后，她拖著木耙去另一壟空地上扒土，浮土翻起撒麥種，麥種撒下再扒土蓋上，免得野雀子野雞來偷吃糧種。

    “我來弄，你歇一會兒?！辟』▋航舆^木耙子，她試了試，說：“你還挺舍得下力氣，像個(gè)會種地的人?！?/br>
    “去年種過?！彼逵袼α怂Π蜃樱f：“你來了，阿水跟她爹在家里？”

    “嗯?！?/br>
    “她不吃奶了？”

    “白天吃米湯，晚上吃奶，我奶水不夠?！?/br>
    聽她這么說，晌午回去了，隋玉將家里的大米提一半送過去，晚上從地里回來，她讓隋良捧著四個(gè)雞蛋送去給老牛叔。

    “還說你們不認(rèn)識，她又來幫你干活?！睂﹂T的婆子吊著一對三角眼盯著隋玉，像是要把她盯個(gè)窟窿，好拿下她什么把柄。

    “我雇的幫工，一天四顆雞蛋。”隋玉提著菜筐坐門外擇菜，她看老婆子一眼，玩笑說：“你非要按頭我跟她認(rèn)識做什么？認(rèn)不認(rèn)識又有什么區(qū)別？”

    “她不是個(gè)好東西，天天在巷子里東搖西晃勾搭男人?！?/br>
    “勾引你老頭還是勾引你兒子了？”隋玉仍然笑著問。

    老婆子瞪她一眼，厭惡道：“是個(gè)男人她都想勾搭?！?/br>
    “巷子里這些男人都是畜牲投的胎？是個(gè)女人在路上走一圈，他就覺得人家是在勾搭他？”隋玉大聲罵。

    “在說什么？說話注意點(diǎn)，我可沒招惹你?！鼻卮箜槚|邊的鄰居出來了。

    “這個(gè)老嬸子說老牛叔的媳婦出門哄孩子，你們這些男的就覺得她是在勾搭你們，是不是真的？”隋玉看過去。

    “胡說八道，一天天干活還不夠累的?！?/br>
    隋玉看向?qū)﹂T的婆子，攤手說：“老嬸子，你可別再胡說八道，一把年紀(jì)了，積積口德，我們巷子里的男人性情都不錯(cuò)，你可別敗壞他們的名聲?！?/br>
    說罷，隋玉見隋良回來了，她收聲提起筐進(jìn)屋。

    天色昏了，隋良進(jìn)屋栓上門，他一溜煙跑進(jìn)灶房，悄悄問：“姐，你剛剛在吵架？”

    “小孩別打聽?！?/br>
    “噢，我去的時(shí)候阿水在哭?！?/br>
    “小孩就喜歡哭?！?/br>
    “你生的小孩也是這樣？”

    隋玉哽住，她無奈地說：“可能吧，小孩都一個(gè)樣子?！?/br>
    隋良嘆氣，他又有點(diǎn)不喜歡小孩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可丑了。

    “來給我燒火。”隋玉打斷他的唉聲嘆氣。

    一鍋疙瘩湯，一頓多煮點(diǎn)，明早熱一熱又能吃一頓。

    隋玉累了也餓了，她吃兩碗才停下筷子，坐著消食時(shí)又剝個(gè)煮雞蛋。望著天上的星星，她嘀咕說：“你姐夫應(yīng)該走出玉門關(guān)了。”

    隋良望天，問玉門關(guān)是什么樣子，“是不是玉石很多？門是玉石做的？”

    “應(yīng)該不是……”隋玉不多解釋，她靠在石頭上借著石頭的力量按摩酸疼的膀子，慢吞吞地說：“等你姐夫回來了，我們出城去看看?！?/br>
    敦煌城往西是什么樣子？玉門關(guān)往西又是什么樣子？隋玉也想去知道。

    黑夜過去，歇息了一夜的人們在天亮后帶上農(nóng)具出門耕作，隋玉去開門，比她膝蓋還高的黑皮豬趕著三只小羊出門，三頭大小不一的駱駝緊跟其后。

    牲畜栓在荒野吃草，隋玉跟隋良去麥地，剛走近就聽到野雞叫，快跑兩步，她看見兩只長尾巴野雞從別人家地里飛過來。她撿起一坨硬土扔過去，砸空了，野雞改道飛走了。

    一只黑狗吐著舌頭追過來，追著野雞往北跑。

    “明天、不，下午我把弓箭帶來。”隋玉說。

    隋良的心思跟著狗跑了，敲土坨子的時(shí)候，他時(shí)刻留意著周圍的動靜，那只黑狗一直沒再路過。

    太陽出來后，佟花兒一家都來了，不遠(yuǎn)處干活的男人扯著嗓子問：“老牛，你自己的地不種，又來給別人幫閑工？”

    老牛叔沒理會，他抱著阿水沒下地，帶著她在地壟上看螞蚱，背著孩子追蝴蝶，聽到遠(yuǎn)處有野雞叫，他帶著阿水循聲找過去。

    “老牛叔挺會哄孩子?！彼逵裾f。

    佟花兒沒反駁。

    隋玉走在前撒麥種，佟花兒跟在后面手拿木耙扒土，兩人一前一后，速度相差無幾，配合的還挺好。

    一壟麥子種下，隋玉跟佟花坐地頭歇?dú)?，忽然聽聞孩子的哭聲，她扭頭說：“是不是阿水的聲音？你去看看?！?/br>
    佟花兒頭都不抬一下，盯著腳下的蟲說：“沒事，有她爹在，不會有什么事?！?/br>
    隋玉“噢”一聲，她拿起水囊喝水，聽著哭聲越來越近，不多一會兒，老牛叔抱著孩子過來了。

    “阿水餓了，你給她喂奶?！?/br>
    “哪里還有奶，都要把我吸干了。”佟花兒語氣不好，但還是接過朝她伸手的孩子，她坐在地頭扭身直接解衣裳喂孩子。

    哭聲止住了，老牛叔松口氣。

    隋玉綁緊水囊，她拿起砍刀去地里敲土坨，一壟地走到頭，佟花兒也下來了，孩子又回到老牛叔手里。

    “老牛，你不下地幫忙干活？讓女人干活，你個(gè)大男人哄孩子，比我十四歲的孫子還不如?！睜狂橊劼愤^的老漢粗聲說，他忒看不起這個(gè)老東西。

    老牛叔可不吃這套，激將法對他更沒用，他無賴地說：“那你讓你孫子多干點(diǎn)活兒，我老了，多受點(diǎn)累就要少活一天，可不興再種地?！?/br>
    “你還不如死了，少浪費(fèi)糧食?！?/br>
    “你死了我都還活著，我要再活十六七年，送我老閨女出嫁?！崩吓Ｊ骞恍Γ鸫蚬返男『?，說：“太陽刺眼睛，我們回去了?！?/br>
    地壟上兩個(gè)老頭子都走了，這片地頓時(shí)清凈了。

    耗了十天時(shí)間，麥子種下五畝，黍子種下二畝。這天臨下地，隋玉出門前突感身下一熱，她回屋拿出月事帶，裝上草灰去茅廁，看著臟褲子，她心想趙西平這男人沒本事，今年他當(dāng)不了爹了。

    “良哥兒，你去老牛叔家里一趟，就說我身上不舒服，近幾天不下地干活了?！彼逵窠淮?。

    隋良跑一趟，他回來的時(shí)候，佟花兒也跟來了，得知隋玉是來月事了，她突然嘆一聲：“該懷娃的不懷娃，不該懷的懷了?！?/br>
    隋玉看她一眼，說：“沒有該不該的，各有各的運(yùn)道?！?/br>
    “隋慧生孩子了，還是個(gè)男娃?！?/br>
    “你怎么知道的？我不知道?！彼逵窈瓤跓崴齽倓傔€以為佟花兒是指她自己。

    “聽說的?！辟』▋喊涯翘斓氖抡f給她聽，她譏諷道：“我活得像陰溝里的耗子，她倒是認(rèn)不出我了。”

    隋玉又喝口水，跟她無關(guān)，她不發(fā)表意見。

    佟花兒見狀不再多說，她扛走木耙，喊上隋良去地里干活。

    月事頭一天，隋玉最不舒服，這天她除了一天三頓飯，什么都沒做，趁著清閑，她躺床上睡了大半天。

    精神頭回來了，隋玉在家打掃豬圈、羊圈、駱駝圈，糞肥堆積起來，她打算等秦大順閑下來了勞煩他幫忙把糞肥挑菜地里去。

    月事第四天，隋玉逮只雞宰了，她在家燉了半天，晌午的時(shí)候，一鍋雞分兩份，佟花兒端走一缽，剩下的她跟隋良吃。

    “姐，怎么還殺雞??？還是我們養(yǎng)的雞好吃，野雞rou不好吃?！彼辶汲缘南?。

    “吃慢點(diǎn)，別又把牙吃掉了?！彼逵駫秱€(gè)雞腿給他，說：“你干活辛苦了，給你補(bǔ)補(bǔ)身子。”

    隋良甜滋滋一笑：“為我殺的雞？”

    “嗯，怕你虧了底子長成一個(gè)小矮子?！?/br>
    “我想長我姐夫那么高。”隋良目標(biāo)遠(yuǎn)大。

    隋玉沒忍心打擊他，都不是一個(gè)爹娘生的，他恐怕是長不到趙西平那么高，趙西平是純正的北方人，骨架大，身量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