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玉跟趙西平也走進屋，火光照亮半間屋，二人默契地一坐一蹲，拉起衣擺觀察衣下的肚腹。

    月份還小，穿著衣裳時完全看不出孕相，只有拉起衣擺才能看見微微的起伏，隋玉不確定是她吃多了撐的，還是肚里的羊水多了，不過趙西平確信是他的小崽長大了。

    “又大了一點?！壁w西平看滿足了，他拉下衣擺，說：“你坐著，我去燒水洗澡?！?/br>
    隋玉摸摸肚子，她打開錢箱數(shù)錢，現(xiàn)在她最大的樂趣就是看堆滿銅板的錢箱。

    火芯噼啪幾聲，一千枚銅板串成串，門外響起腳步聲，隋玉將繩結(jié)打個結(jié)，翻出換洗衣裳出門。

    夫妻二人洗漱完躺上床，隋良和趙小米才相繼拿盆來打水。

    不用惦記著去客舍吃早食，隋玉一覺睡到大天亮，醒來時床側(cè)早已沒了溫度，院子里也靜悄悄的。她穿衣開門，喊了兩聲，沒人應(yīng)，家里的另外三人都出門了，大門從外面鎖著。

    鍋里溫著兩個煮雞蛋，還有一碗疙瘩湯，陶釜里的水也是熱的，隋玉洗漱后一個人坐在檐下吃飯。

    吃飯、洗碗、打水搓洗衣裳，濕衣裳剛掛在晾衣繩上，大門外響起腳步聲，緊接著，早訓(xùn)回來的男人開鎖進來。

    “醒了啊，吃飯了？”趙西平接手晾衣裳的活兒，說：“你別弄這些，衣裳留著我回來洗?！?/br>
    “我又不是動不了，洗個衣裳又不會出事。”隋玉叉腰站在檐下，說：“你回來的正好，我想洗頭發(fā)，你給我洗?！?/br>
    三條長凳并一起，長凳上再鋪上褥子，趙西平舀來熱水，隋玉躺下去，美滋滋地享受男人的伺候。

    “三哥，你回來了？”趙小米像陣風(fēng)似的跑進來，看見院子里的兩人，她頗為牙酸，面上不屑地嘖嘖幾聲，心里則是打算以后也要讓她男人給她擦洗頭發(fā)。

    “有事？”趙西平問。

    “沒事，我這不是惦記著給我三嫂開門嘛?！壁w小米又往外走，說：“既然你回來了，那我還去干活了?！?/br>
    “你在忙什么？”隋玉問。

    “給金花草澆水嘍?！?/br>
    話音未落，人已經(jīng)跑遠了。

    隋玉坐在墻邊晾頭發(fā)，趙西平出門一趟，臨近晌午時提回來一只活母雞。

    “晌午我們燉雞吃?！彼f。

    “行，要我?guī)兔?？”話是這樣說，隋玉坐著動都沒動一下。

    “不要你幫忙，燉雞我還是會燉的?！壁w西平拿刀出來殺雞，背對著隋玉說：“我先練練手，等你生了，我伺候你坐月子?！?/br>
    隋玉樂了，望著晴朗的天，臉上的笑落進了心里。

    雞湯燉出香味時，隋良騎著駱駝跑回來，他回來就是為了說不在家吃飯，說完又跑了。

    除了隋玉和趙西平，其他人好像都挺忙的，有隋良和老牛叔盯著蓋房的事宜，有甘大甘二忙活地里的農(nóng)活，隋玉跟趙西平萬事不cao心。夫妻二人天天在一方小院擺弄一日三餐，閑來無事再去城內(nèi)逛逛，住了近五年的城池，也就在這個時候才完整地走過一遭。二人走遍大街小巷，陸陸續(xù)續(xù)將趙小米的嫁妝備齊了。

    五月底，客舍完工，最后四進客舍落成，泥榻也已砌好，隋玉過去將工錢全部結(jié)算清楚。

    “三侄兒，你看我這個大兒子能不能當你妹夫？”黃父迫不及待找到趙西平。

    黃連正臊得滿面通紅。

    趙西平挑剔地看他一眼，說：“擇個好日子，我?guī)銈兓匚依霞乙姷铩！?/br>
    第158章 客少人閑

    得了準話，黃父在隔天就準備了四樣禮帶著黃連正登上趙家的門，兩家商定好出行的日子，趙西平又去喊來黃安成兩口子，他做東，三家人聚在一起吃頓飯。

    宋嫻進門時一眼注意到隋玉的肚子，夏衫單薄，已經(jīng)遮蓋不住隆起的腹部，她驚詫地問：“幾個月了？怎么沒聽到消息？上個月在街上遇見你，我還以為你長胖了些，沒想到是有喜了。”

    “四個月左右吧，最近才顯懷?！彼逵窠舆^她帶來的東西，說：“你隨便坐，都是老熟人了，我不招呼你?！?/br>
    “不用招呼，我來你家跟回自己家一樣。”宋嫻招呼她女兒挨著她坐，說：“叫人啊?！?/br>
    “嬸嬸?！毙」媚镎趽Q牙，嫌豁牙齒丑，說話不敢張口，支支吾吾的。

    隋玉沖她笑笑，說：“我們這關(guān)系亂的，小米喊我嫂子，綠芽喊她jiejie，又喊我嬸嬸?！?/br>
    “總不能你喊我喊嬸嬸?！彼螊刮孀煨?，“沒事，不影響，我們各喊各的。”

    “綠芽去后院找小米玩去，我跟你娘說說話?！彼逵裾f。

    綠芽走了，宋嫻跟隋玉談起客舍的生意，“我們這兒人太少了，商隊走了，城里就冷冷清清的，各家都有房子住，鮮少有人花錢住客舍?！?/br>
    隋玉點頭，不過她覺得這樣也好，一年忙兩季，錢賺到了，人也清閑。

    “今年又添多少頭小駱駝？”隋玉問。

    談及這個，宋嫻笑了，她比個手勢，說：“一百三十多頭?！?/br>
    隋玉羨慕，“你這家業(yè)是越發(fā)大了，今年年底要是攢到錢，我也多買些駱駝回來?！?/br>
    “你養(yǎng)那么多駱駝做什么？”宋嫻心中一動。

    隋玉朝堂屋里看一眼，悄悄說：“我想去走商，不過我家那個不同意?！?/br>
    宋嫻激動地拍腿，她握住隋玉的手，壓著聲音說：“好meimei，我倆真是太像了，我年輕的時候也想走商賺錢來著，可惜我爹是個老古板，不同意我出遠門，我這才改為養(yǎng)駱駝。”

    隋玉沖她挑眉，宋嫻心中意動，卻不敢下決定，她現(xiàn)在拖累多，不僅駱駝成群，還有兒有女，走商的想法早就放棄了。

    “我說著玩的，肚里現(xiàn)在有個孩子，就是有想法也走不了。”隋玉看出她的意思，不試圖勉強，改口說：“我也沒準備好，往關(guān)內(nèi)走倒還好，一旦出關(guān)，言語不通，又沒人引路，保不準丟財還丟命?！?/br>
    “這倒是，我爹那時也說關(guān)外太亂，小國林立，經(jīng)常有戰(zhàn)事，商隊行走在各國，那就是羊入狼群?！彼螊鼓砹四硎种福鎺淠溃骸翱上沂莻€女兒身，徒有大志，卻無法施展抱負?！?/br>
    有腳步聲靠近，隋玉跟宋嫻默契地閉嘴不再提。

    “飯好了，進來吃飯?！壁w西平出來喊人。

    宋嫻起身，伸手扶隋玉一把。

    “不至于，肚子還沒大到影響走路?！彼逵裥?。

    “也不知道你嫌不嫌棄，我家還攢著從祖和綠芽小時候穿的衣裳，那時候家境尚富，他們兄妹倆的小衣裳和襁褓都是用好料子做的，大多數(shù)穿過一兩次就小了，看著還是新的，一直舍不得扔。我想著留著給老三穿，奈何綠芽都八歲了，我這肚子也不見動靜?！彼螊够仡^，說：“你要是不嫌棄，我回去了讓人洗洗曬曬都給你拿來?！?/br>
    “不嫌棄，哪會嫌棄，你給我送來就是了?！彼逵窈敛华q豫地接受了，小孩rou嫩，她還擔心新衣裳磨rou。

    走進屋看見趙小米，隋玉心想，等小米懷孕了，她再把衣裳送給小米。

    三家人各自落座，聚在一起熱熱鬧鬧吃了頓飯。

    隔天，趙西平就帶著趙小米和黃家倆父子騎著駱駝出城。

    趙西平走了，殷婆從客舍搬回千戶所，她受趙西平所托，回來照顧隋玉的日常起居。

    宋嫻大概是不放心，她也經(jīng)常過來，但凡出門就繞過來坐坐，說一會兒話，喝口水，或是跟隋玉上街逛逛。

    “衣裳我給你拿來了，你來瞅瞅。”這日，宋嫻帶著她兒子拎兩個大包袱過來，說：“都洗曬干凈了，放的年數(shù)有點長，有個狐貍皮的襁褓擱壞了，可惜了?！?/br>
    隋玉抖開一個小衣裳看看，她放在手上比量，驚訝道：“好小啊?！?/br>
    “看著小，生的時候還是挺能折騰人。”宋嫻拿過一個紅色小襖，說：“這個小襖里裝的是羊毛，又輕又軟，小孩穿著舒服?！?/br>
    “我也把我家那只大山羊的毛剪了，我用草灰水泡過，sao味還是洗不掉，宋姐，你這是用什么洗的？”隋玉打聽，她之前不是留過雞毛和鳥毛嘛，都是有一股子味，怎么洗都腥腥的。

    “要用酒水泡，泡過酒水再泡花露，我待會回去給你拿些花露來?！彼螊拐f。

    “那又勞煩jiejie了?！彼逵穸读硕栋?，說：“有了這些衣裳，我要省不少事，還省了好多錢?！?/br>
    “我們之間不說客氣話。”她舍不得丟的東西旁人也珍視，宋嫻心里也高興。

    兩人說一會兒話，宋嫻有事就走了。她離開后，隋玉將這些小衣裳一個個拿出來看，從小到大擺在床上，薄的厚的分開放，仔細對比后，她決定要給肚里的小崽做兩套連體羊毛襖，生在寒冬臘月，只裹襁褓是不夠的。

    待宋嫻送了花露過來，隋玉讓殷婆去酒肆沽一斤酒，酒和水拌一起再將兩坨發(fā)灰的羊毛摁進去，木板壓一會兒，羊毛上的油脂，以及之前黏在羊毛上的草灰就浮了起來。

    羊毛浸泡一柱香的功夫，隋玉拿來鏟子撇去水上的浮灰浮油，再將羊毛擰起來泡清水里。

    “娘子，我來弄吧?！币笃耪f。

    “不用，你幫我端水倒水就行?！彼逵翊蜷_裝花露的罐子，嘀咕說：“還挺香，有機會我也買一罐回來。對了，殷婆你得空出去打聽打聽，看哪里有賣羊毛的，有多少買多少回來?！?/br>
    “好?！?/br>
    羊毛浸泡晾曬時，隋玉將買來的紅布比照著小衣裳的尺寸裁剪出來，剪出領(lǐng)口、袖子、褲腿和開襠，再將兩塊布縫合在一起。這點很簡易的針線活，擱在旁人手里，不要半天就縫好了，但隋玉本來就不擅長針線功夫，又疏于練習(xí)，一個不足胳膊長的連體衣她縫了一天半，又耗半天才將帶著淡淡花香的羊毛塞進夾衣里。

    “娘子，我回來了?！币笃磐崎T進來，緊跟著說：“我在路上遇到套駱駝的萬當家，他說想在客舍請人吃飯，問我們開不開門做生意?！?/br>
    “你再跑一趟，問問他是哪天請客，要哪些菜?！彼逵裉ь^活動活動脖子，繼續(xù)說：“以后再有人問起，你就說可接宴席?！?/br>
    “好。”殷婆將一兜羊毛放下，說：“那我這就出去找他?！?/br>
    “去東市找他?！彼逵裉嵝?，“人若是不在，你就多等一會兒?！?/br>
    殷婆離開后，隋玉收拾好針線筐，她將大紅色的連體衣疊整齊放進衣箱里，摸著肚子自言自語說：“過兩天再給你縫一件換洗的連體衣，還要準備鞋襪，等你出生了給你穿，高興吧?！?/br>
    肚子輕輕一動，隋玉驚喜，她掀開薄衫，肚皮上不見隆起，但她能感受到肚子里的動靜，如小魚游走。她用手指輕輕一戳，肚子里的咕嚕聲停了，幾息后，左下腹又有小魚游走的動靜。

    隋玉這時急需跟趙西平分享，但他不在家，她摸著肚子又說幾句話，細細感受肚里小崽的動靜。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近黃昏，殷婆回來了，隋玉這才走出去。

    “殷婆，我肚里的娃娃會動了?！彼逵窀吲d地炫耀。

    “是到了有動靜的時候，我懷我家的兩個小子，也是四個月左右開始有動靜?！币笃耪f，“大人要是知道了，指不定高興成什么樣?！?/br>
    “等他回來就告訴他?！彼逵襁M灶房幫忙做飯，問：“萬當家什么時候請客吃飯？”

    “后天，他要吃蒸rou和蒸雞，讓我們再準備兩三個爽口菜，備齊十個菜就行了?！?/br>
    “行，你后天一早買只雞提過去，快晌午時我再買rou提過去?！彼逵裣肓讼?，說：“蒸雞、扣rou、炒豆芽菜、涼面、蒜苔rou絲、酸菜rou片湯、還有什么？苦菜炒雞蛋、清炒菜……”

    “鹵rou?！币笃盘嵝?。

    隋玉點頭，她想起來種在地里的胡豆或許能吃了。

    次日一早，隋玉帶著殷婆去種胡豆的地里，一壟胡豆果真已經(jīng)結(jié)果，豆莢里的豆粒正嫩，生吃口感清甜，用來炒菜或是燉湯想必都不差。

    隋玉跟殷婆合力摘滿一兜的胡豆，二人頂著火辣的日頭往回走，隋玉懷孕后怕熱還愛出汗，她徑直回家，讓殷婆給宋嫻送去半兜。

    晚上燉雞的時候，殷婆剝半碗胡豆倒進瓦罐里一起燉，雞rou出鍋時，隋玉將瓦罐底的胡豆全舀起來吃了，雞rou一點沒碰。

    “以后別燉雞了，我吃膩了?！彼逵裾f。

    殷婆支吾一會兒，說：“那行吧?！?/br>
    竟然吃膩了雞rou！什么富貴人啊。

    剩下的雞rou一分兩半，殷婆吃一碗，剩下的留給隋良回來吃。

    隋良等到天色黑透才回來，他年紀不大，隋玉不放心他獨自一人走夜路，每天都是甘大或是甘二送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