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大力扔魚上岸。

    隋玉去撿魚，宋嫻付錢給老翁，后來的客商也在買魚，都不如她們買的魚大。

    又來一艘扁舟，還沒靠近，漁夫就開口搶生意。

    隋玉拎著魚走了，宋嫻還蹲在湖邊圍觀。

    “客家，買不買豆腐？豆腐燉魚最好吃?！毙∝滍斨股珡某抢锍鰜砹恕?/br>
    還有賣油賣米賣姜蒜和蘿卜的，賣鞋賣成衣的婦人也不少，一時間，湖邊熱鬧得宛如集市。

    隋玉買下七斤豆腐，先煎魚后加水煮沸，添上姜片去腥和粗鹽調(diào)味后，豆腐切成小塊全部倒進去，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大鍋。

    宋嫻回來了，她走到火堆邊撥開火灰，用筷子挾出烘熟的鳥蛋，鳥蛋殼薄，一捏就碎，她嘗了一個，烤的鳥蛋比煮的鳥蛋香。

    “吶，玉meimei，你嘗兩個?！彼笾鴥深w去殼的鳥蛋遞到隋玉嘴邊。

    鳥蛋不噎人，一口一個，隋玉咽下后，再次說：“張掖真是個好地方?！?/br>
    “可惜我們無法搬過來。”宋嫻屈膝坐下。

    隋玉微微一笑，她倒是有些想法，今年去長安一趟，多進些貨賣去西域，到時候把關(guān)外的貨賣了，她騰出一部分錢再在張掖蓋座客舍。

    在張掖有了自己的客舍，她以后再走商，路過這里就不用再住在野外。

    鍋里的魚湯冒出香味時，隋玉做出決定，以后她出關(guān)一趟進關(guān)一趟，買進賣出賺的錢用來買駱駝擴充商隊，客舍賺的錢就用來再蓋客舍。

    或許等她老了，從太原郡到玉門關(guān)，乃至樓蘭和龜茲都有她的房產(chǎn)，哈哈哈哈。

    宋嫻古怪地看著她，問：“想什么呢？樂得哈哈笑。”

    隋玉回神，小春紅和柳芽兒她們都望著她，她摸下嘴角，果然是翹起來的。

    “沒什么?！笔乱悦艹?，隋玉不打算多說，她踢了踢柴，說：“魚湯應(yīng)該熟了，黍米飯蒸熟了？蒸熟了就吃飯吧?！?/br>
    魚湯泡飯，沒吃飽的人再烤幾個冷餅子填肚子，吃飽了就各自進帳篷睡覺。

    次日一早，再次啟程。

    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鸟勨徛曌哌h，繁雜的蹄聲漸漸消失，商隊進城了，逃走的水鳥才靠岸回窩。

    出了張掖入武威，進入武威郡時，春種的號角已吹響，水田里引水灌溉，旱地里老牛拉犁，半空中飛鳥如蠅群，爭搶著飛落在農(nóng)地里噆食翻出來的害蟲和蚯蚓。

    “嗖”的一聲，一個大網(wǎng)撒下，站在地頭的少年滿面得意。

    命歹的鳥雀在今晚將成為農(nóng)家的下酒菜。

    駱駝喝水時，隋玉帶著仆從也拉弓射箭，一柱香的功夫打下十來只鳥雀，晚上住在城里的時候燒掉鳥毛，剖去內(nèi)臟，混著黍米煮一鍋，明早的rou粥就有了。

    離開武威郡時，隋玉和宋嫻拿錢將米罐子面罐子都填滿，耐放的酸菜補一罐，裝油鹽的皮囊子也撐得鼓鼓的，臘rou臘雞也備足兩箱，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才出城。

    在武威郡也要盡快蓋個自己的客舍，隋玉心想，不過在武威郡蓋客舍會搶敦煌客舍的生意，倒不如蓋個賣吃食的食肆更劃算。

    春風(fēng)吹透河西四郡時，洪池嶺上積雪融化，東來的商隊正緊鑼密鼓地過河，西往的商隊浩浩蕩蕩地綴在山坡上爬坡，兩方相遇時，冰封一冬的雪山上已經(jīng)踩出一條蜿蜒不見盡頭的路。

    前年四月的時候，隋玉才離開家，今年四月，她已翻過洪池嶺，踩著枯水期的尾巴渡過大河。

    望著眼前草木葳蕤的秦嶺高山，隋玉不免想起隋良的護佑之說，她的經(jīng)歷很難讓她相信沒有鬼神的存在。

    “我又來了。”她左右張望，小聲嘀咕道：“你兒子不傻了，也會說話了，我沒負你所托?！?/br>
    “玉meimei，你嘀嘀咕咕啥呢？”宋嫻看她張望的動作，身上不免起雞皮疙瘩。

    隋玉干笑幾聲，“沒啥沒啥?！?/br>
    “兄弟，前面過河的人多嗎？”從山上下來的客商問。

    “多，我們等了大半天才過河?！鼻懊娴纳剃犛腥私釉?。

    一河兩岸各有駝隊行走，清泠泠的流水聲伴著悠揚的駝鈴聲勝過萬千樂舞。

    隋玉望著河對岸的商隊，有相識的面孔，她揚手打招呼。

    “是玉掌柜啊，你們出發(fā)的挺早?！焙訉Π兜溺S師說話，“去年冬天客舍的生意怎么樣？”

    “挺不錯，一冬宰了三十六只豬都吃完了。”隋玉說。

    鏢師吆喝一聲，他跟押鏢的主家說：“以后若是進關(guān)晚了，冬天就住在敦煌的城北客舍，玉掌柜的客舍有吃有住，伙食不錯?！?/br>
    隋玉沖面帶好奇的客商笑，隨口問：“客家面生，頭一次做關(guān)外生意？”

    “是，之前都是入蜀，蜀中山路險峻，我們有意往關(guān)外走。玉掌柜，關(guān)外可還太平？”

    “車師不太平，有匈奴兵搶貨，從樓蘭通往龜茲的商路倒是沒多大問題?！彼逵駴]有隱瞞。

    “那我們就走天山南道?！辩S師跟客商說，“天山南道我們也熟悉?！?/br>
    “行?！?/br>
    隋玉遞出一個包袱，說：“大哥，能不能托你給我家孩子捎個包袱回去？”

    “行。”客商一口答應(yīng)，“敦煌的城北客舍是吧？到了敦煌，我們一定去住?！?/br>
    隋玉估摸下河道的寬度，她扎緊包袱的帶子，蓄力一拋，包袱落在對岸的空地上。

    “謝了啊。”隋玉面帶輕松。

    “好說?！笨蜕虛]了下手，“走了啊。”

    兩相道別，隋玉和宋嫻帶著商隊拐進林中商道，一入林，踢踢踏踏的蹄聲消失了，林中鳥雀啾啾，枝椏的晃動聲壓下響亮的蹄聲，駝隊成了山林中的一部分。

    說話耽誤了會兒功夫，隋玉跟前面的商隊隔了一里多遠的距離，好在前面的商隊有意等她，晌午落地吃個飯，等她的商隊趕上了才繼續(xù)前行。

    早上霧消趕路，傍晚霧起停歇，在濕漉漉的山林中穿梭八天，隋玉再次聽到萬馬奔騰的聲音。

    “宋jiejie，我要去東邊的牧場一趟，我爹埋在那里，我想起墳把他帶去敦煌?！彼逵窀螊菇淮?，“我去跟前面的商隊說一聲，讓他們先行一步，你帶著人在這里等我，我?guī)讉€人去牧場一趟。”

    宋嫻沒意見，“難怪前年路過這里的時候，你要爬上樹往那邊看。不過你現(xiàn)在就要起墳撿骨？不是回來的時候再去？”

    隋玉搖頭，“早弄早安心，早了結(jié)一件事，我心里也輕松些，免得一直惦記著?！?/br>
    “行。”宋嫻不再多說，“那我們就在這里等你?！?/br>
    隋玉又去跟前面的商隊打個招呼，她也不隱瞞，直接說明她的目的，免得人家多想，再一方面，這也不是什么丟人的事需要隱瞞。

    “不是官差不能從牧場穿行，不過你是官家太太，倒是可以一試。”客商點頭，“那我們就先走，這里離長安不遠了，你帶的人多，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事?！?/br>
    “我們改日在敦煌再見。”隋玉道別。

    她挑張順和甘大甘二還有小春紅一起同行，走的時候扛走一個空罐子，這是從敦煌帶來的，準(zhǔn)備裝隋虎的遺骨。

    在隋玉走后，宋嫻帶著商隊走下主道，免得擋著別的商隊通行。

    駝隊剛拐上岔路，東邊來了個商隊，駝鈴聲響了好一陣，商隊才走進人的視線。

    “哎？”花歲春認出宋嫻等人，他大聲喊：“那誰，玉掌柜？你們走錯路了？那條路不出山?！?/br>
    宋嫻仰頭，她沒認出人，不知道對方是誰，她擺了擺手，然后見對方下來了。

    “你們玉掌柜的人緣不錯。”宋嫻跟柳芽兒說。

    柳芽兒抿嘴一笑。

    “玉掌柜，這條路不能出山，應(yīng)該是山下的村民打柴打獵踩出來的小道?！被q春騎著駱駝靠近，說：“上面不是有路？你們怎么拐這里來了？”

    “我們主子有事去那邊的牧場，我們在這兒等她?！鼻嗌竭^來，“多謝您提醒啊。”

    花歲春恍然，他看了看上面的商隊，說：“行吧，我還以為你們走岔路了?！?/br>
    “您家人跟您一起同行嗎？”青山還記得他。

    花歲春點頭，“打算住在你們客舍?！?/br>
    第245章 林中

    站在山中聽馬聲，兩地的距離似乎很近，然而山中無路，隋玉帶著奴仆騎著駱駝在叢林間繞行，從上午走到下午，還是在山巒間。

    “主子，我們是不是繞遠了？”小春紅問，“晚上不會要歇在這片雜樹林里吧？”

    “應(yīng)該快到了，樹變矮了?！彼逵裉糸_橫出來的樹枝，矮著身子鉆過去。

    張順“噓”了一聲，不遠處的一棵腐樹下蹲了只黑兔似乎在啃菇子，他拉開弓弦，一支羽箭迅速飛了出去。

    “噌”的一聲響，兔子倒地，它拖著箭蹬了幾步，倒在樹根上不動了。

    “我去撿?！睆堩樚埋橊効觳阶哌^去。

    小春紅突然倒吸一口氣，她想喊住張順，卻又怕驚動吊在樹干上的蛇，剛想提弓，就見左前方放出去一支箭。

    張順嚇得頓住腳，不等他回頭看是誰在他背后放冷箭，就看見一條跟腐木同色的黑蛇扭曲著從樹上掉下來，箭鏃穿透蛇身，它還掙扎著豎起蛇頭吐信子，一條長尾在枯枝腐葉上扭動，枝葉摩擦的沙沙聲讓他頭皮發(fā)麻，一身熱汗陡然變冷，讓他渾身起雞皮疙瘩。

    “打死它?！毙〈杭t揚聲提醒，“回神了?！?/br>
    張順從枯枝腐葉下翻出一根棍子，余光瞟到豎起半截身子的黑蛇拖著羽箭彈射過來，他掄著棍子使勁一抽，黑蛇砸在一旁的樹干上又掉了下來。

    “這蛇命真大，還在動?！备蚀蟪雎?，“我拿刀過去?！?/br>
    “不用?！睆堩樧柚梗蟛竭^去，一腳踩著蛇身中箭的地方，用手里木棍的豁口戳爛蛇頭。

    隋玉見狀放下弓箭，把羽箭放回箭筒。

    山中蛇多，為防被蛇咬，商隊進山前都會用稻草搓繩纏在腿上和胳膊上，頭上也會戴草帽或是斗笠，張順也是如此，所以他不懼蛇尾纏上腿。

    蛇打死了，纏在腿上的蛇尾掉了下去，張順用棍戳著蛇頭，走到樹下?lián)炱鸱释米印?/br>
    “主子，這棵腐木下長了不少菇子，要不要都摘走？”張順問，“兔子能吃的，必定是沒毒的?！?/br>
    “行，你看看兔子啃的是哪種菇子，只摘那一種。”隋玉交代。

    “都是一種菇子，噢，不對，腐木上還有木耳，木耳也摘吧？曬干……”

    “摘摘摘，曬干了給小崽帶回去?！彼逵駚韯帕耍埋橊?，說：“我來摘?！?/br>
    甘大甘二和小春紅都笑了，三人也下駱駝，打算在附近再轉(zhuǎn)轉(zhuǎn)，看還有沒有其他好東西。

    腐木上長的木耳不少，且耳叢又大又厚，全部摘下來，隋玉挎的兜里塞滿了。

    “主子，太陽要落山了?！睆堩樥f，“我們走吧?！?/br>
    “等等。”隋玉朝腐木踹一腳，見腐木歪斜，她又踹一腳，半人高的腐木從土里撅了起來。

    她把腐木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