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節(jié)
小崽也聽懂了,他拍板說:“回去就蓋貨棧?!?/br> 隋玉笑看他一眼,說:“還要細(xì)細(xì)琢磨,有一點(diǎn)就沒考慮好,進(jìn)關(guān)的商隊(duì)要交稅交入城錢,賣給關(guān)內(nèi)商隊(duì)的貨要便宜些,賣出關(guān)的貨要貴一些,不然商隊(duì)不愿意跟我做生意。關(guān)于定價的尺度還要細(xì)細(xì)考慮?!?/br> 趙西平端走她面前放涼的水潑出去,又給她倒一碗熱的,說:“離明年還早,慢慢琢磨,不著急?!?/br> “今兒這話不能往外說?!彼辶冀淮G芽兒。 “我又不傻。”綠芽兒白他一眼,“長安城里這些壞東西還想膈應(yīng)我們,真要謝謝他們,又給我嬸嬸絆出一條生財(cái)路。” 隋玉默默點(diǎn)頭,要不是有這檔子事,她還真沒這個想法。 次日,隋玉帶著奴仆繼續(xù)進(jìn)山打獵,綠芽兒由小春紅陪著,二人帶上男仆去少陵原賣皮貨。 兩個商隊(duì)各忙活各的,下雪就在驛站歇著,雪化了又繼續(xù)出門。 臨近年關(guān)的時候,綠芽兒在城里得知霍家的人要去咸陽原祭拜大司馬,她立馬把消息傳回去。在山里打轉(zhuǎn)了近一個月的一行人,次日買上豬頭在半道等著,他們跟著霍家的人一起去祭拜大司馬。 “原來在這座山啊,我們一直走錯了,難怪碰不到守陵的人?!彼逵襦止尽?/br> 守陵的人住在半山腰,二十戶人家聚成一個小村落,除了日常巡視陵墓,他們過得跟尋常百姓無異,祭田里種著麥子,屋后扎著籬笆翻土種菜,屋前養(yǎng)著雞鴨。 大司馬墓前常供的祭品就是守陵人耕種的食糧和養(yǎng)的雞鴨。 第338章 離開長安 在守陵人的引領(lǐng)下,隋玉和趙西平祭拜了大司馬,從陵墓里出來,二人找到蹲在湖邊掰冰塊的一行人。 “姐?!彼辶紒G掉手上的冰,他起身問:“我們這就回去?” “回,天色不早了。”隋玉仰頭看一圈,說:“這兒真是個好地方,位于半山腰,又住在山谷里,依山傍水,凜冬的寒風(fēng)刮進(jìn)來都要削弱幾分?!?/br> “等回敦煌了,我也給爹尋個風(fēng)水好的地方安葬?!彼辶颊f。 隋玉瞥他一眼,說:“什么是風(fēng)水好?依山傍水嗎?那就只有河上游的沙山和河下游的長城?!?/br> 隋良思索著,一時沒接話。 小崽把涼冰冰的手爪子塞進(jìn)他爹的手里捂著,他探頭說:“我們的屋舍后面也依山傍水,離我們又近,為什么要把我外公埋那么遠(yuǎn)?埋在屋后多好,舅舅,你跟我娘能天天去看他。” “我們屋后哪有山……你是指那座坍塌的廢墟?”隋良反應(yīng)過來,他順手折根樹枝夾指縫里,說:“好像也對,河邊我們還種了桑樹,有山有水有樹有人有熱鬧。” 小崽連連點(diǎn)頭,他抬頭,對上他爹的目光,他咽下到嘴的話,他不愿意假設(shè)他爹娘死了埋進(jìn)土里的事。不過以后他爹娘要是死了,他就把墳設(shè)在屋后,他吃飯的時候要坐在爹娘的墳前跟他們一起吃。 趙西平摁下他的頭,“好好看路。” “幾位義士留步,眼瞅著又要落雪了,諸位不如在村里歇一夜?”一個老者在隋玉一行人要走出山谷時追了上來。 趙西平擺手拒絕:“我們騎駱駝過來的,不消一個時辰就回城了?!?/br> 老者聞言停下步子,他遙遙行個禮,目送一行人出山。 張順和青山留在山下守駱駝,等到主家下山,他們騎上駱駝迎著凜冽的寒風(fēng)回驛站。 幾乎是剛進(jìn)屋,雪花就落下來了。 “雪給面子,你們回來了它們才肯落下來?!本G芽兒提著一壺紅棗姜水進(jìn)屋,說:“嬸嬸,我的貨賣得差不多了,正月十五之前就不進(jìn)城了,等出了正月,我再用剩下的貨換一批綢緞。過了二月,我們是不是就要離開長安?” “對,二月二動身?!彼逵窠舆^水壺倒水,問:“貨還是賣給商隊(duì)了?” “沒有,賣給少陵原上的鋪?zhàn)恿?。臨近過年,官宦之家都忙著置辦年貨,我的地毯花樣精美,價錢又不比西市鋪?zhàn)永镔u的地毯貴,就是傻子也知道怎么選?!本G芽兒在小崽旁邊坐下,說:“嬸嬸,我發(fā)現(xiàn)了,很多人的骨氣都是一時的,只要面子上過得去,誰都不會跟錢過不去。我故意不承認(rèn)我跟你相識,他們也樂意揣著明白裝糊涂。從我手里拿貨的時候,為了搶到好的花樣,那些掌柜恨不能打起來?!?/br> 小崽探頭探腦打量她,綠芽兒發(fā)現(xiàn)了,她納悶道:“不認(rèn)識了?盯著我做什么?” 小崽思索幾瞬,說:“老氣橫秋?!?/br> 隋良大笑,綠芽兒氣得腦袋發(fā)懵,臉上也有些發(fā)窘,她伸手點(diǎn)了點(diǎn)這舅甥倆,激烈反擊道:“笑什么笑?我老氣橫秋也比你們心性幼稚來的好?!?/br> 說罷又?jǐn)Q著小崽的耳朵說:“你當(dāng)誰都愿意跟你舅舅一樣喜歡活成個稚兒?像個躲在老母雞翅膀根下的大雞崽子?!?/br> 隋良臉上的笑落了下來,他有些尷尬,可能離燭火太近,他臉皮烤得發(fā)燙。 小崽推開綠芽兒的手,他氣鼓鼓地說:“你什么都不懂,你才幼稚,你才是個稚兒。” “明光?!彼辶汲庖宦暎昂煤谜f話,成什么樣子?!?/br> 趙西平站在屏風(fēng)后進(jìn)退兩難,三個少年人的口角官司,他們做長輩的不該插手,他索性不發(fā)出聲響,當(dāng)做沒聽見。 小崽氣得嘴唇哆嗦,他瞪綠芽兒一眼,又狠瞪他舅舅一眼,拔腿跑了。 屋里安靜下來,綠芽兒也冷靜下來了,她看著隋良,生硬地道歉:“我一時氣上心頭,胡說八道了,你別把我的話往心里去。” “不會。”隋良冷淡地說,“你的看法影響不了我,我姐跟我姐夫?qū)ξ覜]意見我就高興?!?/br> “嗯,你說得對。”綠芽兒往外走。 “我為小崽的話給你道歉,我也不該笑的,你的確很能干,韌勁也強(qiáng)?!彼辶祭^續(xù)說,“以后你會像我姐一樣,能獨(dú)擋一面?!?/br> 綠芽兒這才隱隱有些后悔,她也不明白片刻前怎么那么沖動,不就是一聲笑? 她沒吭聲,走了出去,見屋檐下沒人,她不敢去想隋嬸嬸聽到她的話會不會不高興,只能懊惱地鉆進(jìn)自己的屋發(fā)愁。 隋玉拽著小崽去后廚了,臨近年關(guān),驛站里的廚子回家了,驛卒也不剩幾個,現(xiàn)在所有人的一日三餐都是小春紅帶著人在cao持。她過去的時候,油炸的rou圓子和豆腐丸子剛起鍋,灶房里滿是溫潤的油香和rou香。 三個rou圓子下肚,小崽不氣了,他踮腳問:“rou圓子里面都放蔥姜了嗎?” “不是,你舅舅不是不喜歡吃蔥姜?鍋里炸的這盤rou圓子是沒有蔥姜的?!毙〈杭t說。 小崽哼了哼,他挾一個帶有蔥姜的rou圓子放手里,說:“娘,我回屋了?!?/br> “我也過去?!彼逵窀摺?/br> 隋良在院子里踱步踩雪,他聽到說話聲,快步迎過去。 “怎么沒戴帽子就在雪地里走?頭上有雪,你自己扒拉,我已經(jīng)夠不到了?!彼逵裾f,“你姐夫呢?” “在屋里睡著了。” 這話是說給綠芽兒聽的,隋良瞥了眼緊閉的木門。 隋玉路過敲下門,說:“綠芽兒,你別睡著了,晚飯快好了,再有一柱香就過來吃飯?!?/br> 綠芽兒松口氣,她高聲應(yīng)道:“好,我沒睡?!?/br> 小崽把手心里的rou圓子塞進(jìn)他舅舅嘴里,他瞪眼說:“嚼了,咽進(jìn)去?!?/br> 隋良皺眉,他嚼到姜末了。 真是難懂,腥氣十足的rou油炸后是香的,蔥姜炸熟了怎么還是那股子味。 小崽看他苦著臉咽下rou,他斜眼小聲說:“難怪你受氣挨欺負(fù)。” 隋良覺得好笑,他一個小屁孩還來給他討公道了。 “我的事我自己能解決,我又不是沒嘴巴?!彼辶寂南峦馍暮竽X勺,說:“以后再沒禮貌,我的巴掌要落在你嘴上。” 小崽看眼從屏風(fēng)后走出來的爹,再看看老神在在的娘,他默默閉嘴了。 “開飯了?!?/br> 小春紅端著熱鍋?zhàn)舆^來,張順跟在后面提著裝炭火的鐵桶。 綠芽兒聽到聲開門走出來,五個人都無事人一般圍著鐵桶坐下,如往常一樣聚在一起吃菜。 小崽挾個豆腐丸子小心翼翼放綠芽碗里,綠芽兒笑了,她輕快地說:“謝謝小崽?!?/br> “嗯,不謝啦。”話里頗有些不情不愿。 綠芽兒不在意,她給小崽挾片燙熟的臘rou片,眼神觸到隋良的臉上,見他一臉的疏離,她收起臉上的笑。 隋玉跟趙西平對視一眼,夫妻倆默默看戲不說話。 “我怎么聽到有人在喊門?”綠芽兒突然開口,“我出去看看。” 隋玉以為小姑娘不自在,也就由她去了。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綠芽兒披著一身風(fēng)雪跑進(jìn)來,說:“嬸嬸,是扈中郎將府上的仆從來了,他送來一車的釉面瓷,我讓他跟張順?biāo)麄円黄鸪燥埲チ??!?/br> 隋玉往外看一眼,天已經(jīng)黑了。 “這么晚還過來了?”她問。 “說是擔(dān)心明天雪下大了,路上不好走,萬一驢車翻了,一車瓷器要摔壞的?!本G芽兒說。 隋玉看向隋良,說:“你待會兒過去一趟,留扈家仆從在這兒過一夜再回去,這會兒城門估計(jì)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 隋良點(diǎn)頭。 “對了嬸嬸,你聽沒聽說大司馬一族倒了?今天去祭拜大司馬的霍家人是大司馬的遠(yuǎn)房旁支。”綠芽兒又找個新話茬,“聽說霍家還出過一個皇后呢,皇后沒了,霍家一族也滅族了?!?/br> 隋玉跟趙西平一臉的震驚,她壓低聲問:“怎么回事?” “聽說是謀害太子?!本G芽兒同樣壓低聲。 話說著這兒,一屋的人都不敢接話了,也不敢再往下說。 “吃飯吃飯?!彼逵耖_口。 飯吃到尾聲,隋玉突然想起來,她跟綠芽兒和隋良說:“等過了年,你們進(jìn)城打聽打聽,霍家倒了,他們家能彈會唱的家伎有沒有窮困潦倒吃不上飯的,看能不能忽悠幾個跟我們?nèi)ザ鼗?,庫爾班和安勒近兩年估?jì)在客舍待不住了?!?/br> “這事交給我,我對城里的地盤熟,我能去打聽?!本G芽兒大包大攬。 “良哥兒也去,霍家的遠(yuǎn)房旁支見過你,有今天的香火情,你能湊上近乎?!彼逵裾f。 “好,小崽也跟我一起去。”隋良放下筷子,“我吃飽了。” “我們?nèi)タ纯挫杓宜蛠淼挠悦娲?。”隋玉也吃飽了,“孩兒他爹,你慢慢吃,我們出去轉(zhuǎn)一圈消消食。” 趙西平?jīng)]意見,不用分心聽她說話,他還能吃快點(diǎn)。 院子里已經(jīng)下白了,人走上去,一腳一個雪印,咯吱咯吱響。 冒著雪去后面的大雜房,一群奴仆正在從驢車上卸瓷器,瓷壺三十個,瓷杯四十個,瓷碗五十個,瓷盤是一摞二十五個。 隋玉舉著油盞把玩著瓷盤,陶土盤上了青釉又回爐燒過,盤底還有紅色的印章,火光落在盤里,清亮的光澤如水流動。 不愧是官窯里出來的好東西。 “勞你回去替我跟你主子道聲謝,這車瓷器我很喜歡?!彼逵窀杓移蛷恼f。 仆從輕聲應(yīng)諾。 隋玉交代小喜提前用干草把瓷器纏一圈,再墊上干草碼木箱里,免得到了動身的那天,事趕在一起匆忙間再馬虎了,把瓷器顛碎了可就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