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著眼睛，睫毛輕顫著，呼吸一頓一頓的并不流暢，他似乎是累壞了，聲音也很小。

    “有的，我看到了壞人，看到漆黑的小倉庫，還聽到了他們的笑聲?！?/br>
    陸清眠手臂微微松開些許：“就算這樣，也要待在我懷里嗎？”

    江浸月臉頰輕輕蹭了蹭陸清眠的胸口，依舊沒有睜開眼睛，“嗯，我會慢慢克服，會用力呼吸，會找到逃離幻象的路，這一刻，我只想靠著你?！?/br>
    陸清眠的手臂又重新收緊，低下頭，下巴抵在了江浸月的頭頂。

    “陸清眠，你好溫暖?！苯罗D(zhuǎn)頭，一滴淚順著眼角浸入了陸清眠的衣襟。

    在兩個(gè)人安靜擁抱時(shí)，h市的另一邊，湯澤斌家里。

    湯澤斌在睡夢中哭醒，一直守在床邊的花白頭發(fā)老人立刻緊緊抱住湯澤斌，沙啞的聲音盡力輕柔地問：

    “小斌啊，怎么了？是做噩夢了嗎？”

    湯澤斌哭著睜開眼睛，用力抱緊自己的爺爺，一邊哭一邊喊，像幼獸細(xì)嫩的叫喊。

    “爺爺，爺爺，我見到爸爸mama了，我好想爸爸mama，我好想他們啊……”

    “爺爺，對不起，爺爺，對不起……”

    “我會努力長大，我會拼命長大的……”

    深夜，陸清眠送江浸月回到了1203。

    臨走前，陸清眠突然認(rèn)真地看著江浸月，警告道：“江浸月，絕對不要去我的夢里?！?/br>
    江浸月不明所以，但還是點(diǎn)頭答應(yīng)。

    陸清眠離開后，江浸月根本睡不著。

    他捏著手機(jī)在自己的專屬貼吧“月的小窩”里面寫日記，認(rèn)真記錄著自己起伏的心緒，寫完后放下手機(jī)，看著掛在客廳上的鐘表發(fā)呆。

    鐘表的秒針一下一下地走動(dòng)著，發(fā)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江浸月緩緩抬手，指尖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仿佛在擁抱自己，可這樣的擁抱并不溫暖。

    明明他有碰觸ptsd，明明碰觸陸清眠會讓他出現(xiàn)幻象，明明出現(xiàn)應(yīng)激反應(yīng)時(shí)呼吸窒息的感覺是那么痛苦，可江浸月居然覺得自己已經(jīng)開始貪戀起了陸清眠的懷抱。

    “絕對不要去我的夢里。”

    陸清眠的話在耳邊浮現(xiàn)。

    江浸月指尖輕輕扣著衣服，細(xì)白的齒列磨著唇，有些猶豫。

    最終他站了起來，走到鐘表前，深吸一口氣，喃喃道：“我就看一眼，就一眼，不會讓陸清眠發(fā)現(xiàn)的。”

    下一刻，江浸月踮起腳尖，指尖觸碰到了冰涼的表面。

    在指尖和表面接觸的地方亮起一點(diǎn)金光，金光瞬間蔓延擴(kuò)散，整個(gè)房間亮如白晝。

    江浸月只覺得眼前一晃，場景就變了。

    他出現(xiàn)在了一處十分空曠的地方，這里什么都沒有，目之所及只有一片漆黑。

    江浸月試探著往前走，似乎走了很久很久，腳下傳來一聲“啪嗒”，像是踩到了水。

    借著翅膀微微散落的金光，江浸月低頭，在看清腳下的“水”后心臟緊縮，呼吸都窒了一瞬。

    腳下的根本不是水，而是一片漫無邊際的血泊，血泊里隱隱映出了江浸月模糊的身影。

    這里是陸清眠的夢境。

    江浸月輕輕呼吸，平緩心中彌漫上來的恐懼，踩著血泊，伴隨著瘆人的“啪嗒”聲繼續(xù)前進(jìn)。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覺得在這樣的黑暗和鮮血中，一切都是那么讓人窒息和害怕。

    漸漸地，周遭終于出現(xiàn)了其他的東西，在看清那些東西后，江浸月的腳步頓了頓，恐怖加劇。

    那是一個(gè)又一個(gè)斷手?jǐn)嗄_的娃娃，有人形的也有動(dòng)物的，東倒西歪地堆積著，從娃娃身體的斷裂處不斷向下流淌著鮮血，而路上也出現(xiàn)了許多娃娃的斷肢。

    娃娃被挖掉眼睛的黑洞直勾勾地對著江浸月，看得江浸月脊背發(fā)毛。

    “陸清眠？”江浸月忍不住小聲叫陸清眠的名字。

    他的聲音在漆黑的環(huán)境里產(chǎn)生了小小的回音，江浸月立刻不敢繼續(xù)叫了。

    在這片黑暗中，江浸月成了唯一的光亮。

    他本該就此停下，轉(zhuǎn)身離開陸清眠的夢境，可江浸月不知為何，仍舊一步又一步地往前走著。

    終于，他在黑暗中聽到了一點(diǎn)動(dòng)靜。

    像是女人的說話聲，仔細(xì)聽又有些奇怪。

    他加快步伐，幾乎小跑起來，終于在前方看到了一處昏暗的光。

    黑暗里突兀地出現(xiàn)了一張床，床邊柜上的燈亮著淡淡的光。

    床上，一個(gè)披頭散發(fā)的女人背對著他，肩膀微聳，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江浸月皺眉，輕輕靠近一些，“陸清眠？”

    靠近后，女人的聲音終于能夠聽清了。

    “去死、去死、去死……”

    一聲接著一聲扭曲的咒罵傳入江浸月耳中，江浸月腳步頓了下，隨即想到了什么，快步跑上前。

    他繞到了床邊，終于看清了女人在做什么。

    女人正拿著一個(gè)大枕頭，拼命往床上一個(gè)小孩子的臉上壓，小孩子的手抓著女人的手腕，力道很小，似乎隨時(shí)都會滑落。

    那女人的臉被漆黑的長發(fā)擋著，江浸月看不見她的臉，但光聽那一聲聲咒罵就讓人毛骨悚然。

    這里是陸清眠的夢境，床上被枕頭捂著臉即將失去生命的小孩是誰不言而喻。

    江浸月心臟緊縮，手腳冰冷，顧不上其他，猛地沖了上去，他指尖彌漫強(qiáng)烈的光芒，那些金光從未如此刺眼過，江浸月用力抓住女人的肩膀，將她推開了。

    那女人被推開后便如一團(tuán)黑煙般消散了。

    床上，小孩子安靜地躺著，枕頭依舊壓在他的臉上。

    江浸月立刻扔開枕頭，看到了一張已經(jīng)憋得青紫的小臉，小孩子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空洞地看著前方，好在鼻尖還有微弱的呼吸。

    “陸清眠？”江浸月的心幾乎揪在了一起。

    聽到江浸月的召喚，小孩子空洞的眼珠緩緩移動(dòng)，看向了江浸月，“你是誰？”

    那雙眼睛漆黑無光，比長大后的陸清眠還要淡漠可怕。

    江浸月俯身，輕輕把小小的陸清眠抱進(jìn)懷里，連身后的羽翼都盡量往前伸，想把陸清眠包裹進(jìn)去。

    “陸清眠，沒事了，已經(jīng)沒事了，有我在這里呢?！?/br>
    小小的陸清眠臉頰貼著江浸月熱乎乎的胸口，眸子里映出了江浸月閃著金光的羽翼，他緩緩伸手，充滿遲疑地碰了下江浸月的翅膀。

    “你在關(guān)心我嗎？”他的聲音沒有半分孩童的天真，冰冷刺骨。

    江浸月顧不上這些，他嚇壞了，只能用自己最大的力氣抱緊陸清眠的小身板，雙手在他瘦弱的脊背拍撫著：“嗯，我在關(guān)心你，我很關(guān)心你?！?/br>
    小陸清眠從江浸月懷里仰起頭，想去看江浸月的臉，似乎想要從江浸月的臉上看出虛偽。

    江浸月低頭，雙手按著小陸清眠的肩膀，認(rèn)真地說：“陸清眠，下次一定要用盡全力掙扎，知道嗎？”

    小陸清眠歪頭，空洞的眼珠顯出一絲不解：“你怕我死？為什么？”

    江浸月心疼得要命，他輕輕順了順小陸清眠額前的碎發(fā)，讓他看著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陸清眠，我很在意你，我怕你死，我希望你活著，好好的活著?！?/br>
    “你不要怕，我改變不了過去，但至少今晚我會陪著你，我們一起看朝陽?！?/br>
    江浸月上床，躺在小陸清眠旁邊，一直用力抱著他，把自己的溫暖傳遞給他。

    小陸清眠十分安靜，不掙扎也不說話。

    時(shí)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直到江浸月感到越來越疲憊，他知道他該走了。

    臨走前，他低頭，用額頭輕輕貼了貼小陸清眠的額頭，輕聲道：“你一定要努力長大，我會在未來等你。”

    話音落下，江浸月眼前光影變化，他重新出現(xiàn)在了出租屋的小客廳，面前是“滴答”走動(dòng)的鐘表。

    小客廳沉浸在熹微的光芒里，窗外的朝陽已經(jīng)升起。

    樓上，1303。

    陸清眠猛地從床上爬起來，屋內(nèi)一片漆黑，他踉蹌著來到窗邊，用力打開窗簾，晨光瞬間照亮房間，灑滿全身。

    陽光刺痛了眼睛，陸清眠仍用力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朝陽。

    一夜經(jīng)歷兩個(gè)夢境，江浸月筋疲力盡，他走到窗邊的椅子坐下，沐浴在朝陽里，身后的六翼閃爍著金光，緩緩收攏，藏了起來。

    湯澤斌的事情給江浸月的觸動(dòng)很大，他拿出手機(jī)，編輯了一條短信發(fā)了出去。

    此時(shí)，遠(yuǎn)在澤縣的王小丫正在小超市里忙碌。

    她放下一個(gè)沉重的貨箱，拿出手機(jī)，打開新收到的短信。

    江浸月：mama，一直以來辛苦了。

    王小丫怔愣片刻，走出逼仄的小超市，門外旭日東升。

    “是太陽啊”。

    第25章 完美體驗(yàn)

    翅膀消失后, 江浸月去洗了個(gè)熱水澡，想好好地睡一覺。

    可他躺在床上，明明很疲憊, 精神卻越來越活躍。

    在強(qiáng)行躺了一會兒后，江浸月干脆又爬了起來, 認(rèn)真仔細(xì)地穿好衣服，對著鏡子整理好衣服的邊角, 又將眼鏡、口罩戴上, 梳了梳劉海, 出了門。

    走出萊茵小區(qū)，外面的街道依舊熱鬧。

    江浸月像他剛來到h市的那幾天一樣，悄悄走到了包子鋪前的隊(duì)伍, 排在了最后，不一會兒, 他身后就又站了幾個(gè)人。

    隊(duì)伍前進(jìn)的速度很快, 大叔的吆喝聲依舊爽朗洪亮。

    江浸月低著頭，盯緊自己的腳尖，跟隨著隊(duì)伍緩緩向前，口罩下的嘴巴微微張開, 正不斷深呼吸平復(fù)自己的緊張。

    來買包子的上班族個(gè)個(gè)行色匆匆，很快就有人在離開時(shí)撞到了江浸月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