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是不喜歡，我再叫人準備點別的？”

    韓棠搖搖頭：“不用了，我出去走一走，中午不回來了。”

    其實他也沒什么非出去不可的理由，只是這個家里到處都是跟陸衍有關(guān)的記憶，每晃過一點影子，韓棠就忍不住去猜測，那時的陸衍在想什么？是不是對著自己的臉在想那個人？

    他感覺自己像是陷進了情緒的泥沼中，那種一點點往下沉的恐懼感，在死亡到來前就已經(jīng)快讓他窒息了，他迫切需要一個新的環(huán)境來喘口氣。

    管家一早接到消息，知道陸衍今天會回來，原本想攔，但轉(zhuǎn)念一想，小少爺不在家也好。負責二樓臥室軟裝的工人已經(jīng)找好了，要是讓小少爺看到，怕是又要不高興。

    眼下這兄弟倆關(guān)系還僵著，萬一他因為這個再跟大少拌嘴，受累的還是他們這些人——這段時間大少那邊也不太平，他見過幾個奉命來家里取文件的，個個臉上都帶著備受折磨的疲憊表情，據(jù)說已經(jīng)加了好幾個晚班了。

    陸衍忙起來壓根不管白天黑夜，睡眠這種事，好像在他漫長的競爭時光中已經(jīng)被進化掉了，也就是因為有小少爺在，他的作息才漸漸回歸正常人范疇。

    如果小少爺散散心就能過了這道坎，那就隨他去好了。管家識趣地閉上嘴沒有多說。

    韓棠沒讓司機保鏢跟著，自己去車庫里挑了一輛車開出家門。他一路上心不在焉的，不知不覺就把車開到了近郊。這地方人煙稀疏，風景也好，還有一大片養(yǎng)了水鳥的人工湖，頗受小情侶們的喜歡。不過今天是工作日，出來約會的人少，韓棠把車停穩(wěn)，慢慢走到湖邊的長椅上坐下，看著湖上游來游去的水鳥發(fā)呆。

    今天天氣不太好，天色有點陰，微風中帶著冰涼的水汽，可能快要下雨了。

    韓棠現(xiàn)在更享受這種陰雨綿綿的感覺，可能是因為他是在這種天氣被陸衍撿回來的，也可能是因為他現(xiàn)在不需要挨餓受凍，擔心有人從陰影里沖出來，把他抓走的關(guān)系。

    這些都是陸衍給他的。如果沒有他，自己早就死了。

    韓棠一度覺得沒有比活著更重要的事——直到現(xiàn)在也這么認為。如果活下來的代價，只是被陸衍當做懷念他人的工具，其實根本不算什么。

    他本來就一無所有，遮風擋雨的家、舒適的生活、地位、尊嚴，都是陸衍給他的。陸衍問他討要的，不過是一點點寬慰而已。

    他早就打定主意要把一切都獻給陸衍，如果到了危難關(guān)頭，需要他獻祭生命——或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你現(xiàn)在在計較什么呢——有個聲音在心底響起。

    從云邊探出來的陽光順著他烏黑的頭發(fā)落入眉宇之間，金色的光芒灑在睫毛上，讓他看似沉靜的眼睛里閃動著碎冰似的光。

    我也不知道我在計較什么。韓棠無聲地對自己說。他只知道，在心里最不曾設防的地方，被人撕開了一個無法治愈的小口子……

    韓棠呆坐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時分，天已經(jīng)完全黑透，空氣里飄起了雨，才從沉思中醒過神來。他起身之時，一道閃電無聲劃過天際，照亮不遠處樹林里的一個人影。

    韓棠覺察不對，厲聲道：“誰在那邊？”話音落時，那個人影輕輕一晃，轉(zhuǎn)頭消失在寂靜的夜色里。

    他心煩意亂，滿腦子都是自己的事，壓根沒注意到這個人盯了他多久。剛才一瞥之下，只看見那是個帶著黑色的口罩和帽子，身材異?？嗟哪腥?。

    看他跑了，韓棠拔腿就追。但那個男人速度非?？欤Ｑ劬团艿綐淞滞饷妗抢锼坪踹€有人接應，就聽見一陣摩托車發(fā)動時的轟隆巨響，等韓棠追過去的時候，這個人已經(jīng)沒了蹤影，空氣里只剩下一道灰蒙蒙的霧氣。

    韓棠死死地盯著摩托車消失的方向，遲鈍了許久的大腦重新運轉(zhuǎn)起來。

    沖他來的？韓棠心里飛快掠過幾個得罪過的名字，但很快又否定了。那不過是些小打小鬧，都過去這么長時間，總不至于還有人憋著勁來報復。

    研究所那邊么？長時間的折磨帶來的應激反應令他后背生出一絲寒意。

    他緊緊握住拳頭。

    不，也不會是他們。

    早在兩年前，因為一次機緣巧合，他救下了一個流落在外的“同伴”。韓棠從他口中得知，在他逃走后沒多久，研究所就被一伙人強行關(guān)停了，僅存的“實驗體”全被秘密送走，研究員們逃的逃死的死。

    這個同伴親眼看到，曾經(jīng)埋葬了無數(shù)人的罪惡之地，在關(guān)停的那晚，消失在一場大火里。

    韓棠攥緊的手慢慢松開，但心悸感仍沒完全消失。

    一個念頭忽然冒出來——難道是沖陸衍來的？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畢竟在外人眼里，他的存在是陸衍唯一的軟肋，拿住他跟按住陸衍的死xue沒什么兩樣——連他曾經(jīng)也這么以為。

    但是現(xiàn)在……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強迫自己不再去計較那些無謂的小事。當務之急，還是要搞清楚這個人的身份，萬一他想對他哥下手……

    他的手機忽然響起，是管家打過來的：“小少爺，大少馬上就要到家了，您在哪？需不需要我們派人去接你？”

    雖然陸衍答應了要回來，但韓棠沒想到他速度會這么快，一路上把車開得風馳電掣，平常要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他四十分鐘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