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棠怔怔地站在山坡上，聽著小孩子追逐玩鬧的聲音不間斷地傳過來。

    ——這里似乎是座福利院。

    “這塊地我很早以前就拿下了，一直沒想好該拿來做什么，直到后來遇見你，才有點頭緒?！?/br>
    韓棠扯了扯嘴角，有點干澀地問：“……什么頭緒？”

    “有時候在想，自己要是能早出生十年就好了，這樣就可以在你小時候就照顧到你。”

    陸衍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落在耳朵里是很溫柔的，即便看不到，也能感覺到他在微笑。但韓棠壓根沒心思體會這里頭的溫情，也沒意識到陸衍說起自己的事時，沒有用到任何不確定的字眼，仿佛假設(shè)成真，他就能預(yù)知到自己的一切。

    此時此刻，韓棠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

    陸衍怎么會知道這些？除了韓家的人和他那個不知所蹤的親媽，應(yīng)該沒人知道自己是在這里長大的。他習(xí)慣性握緊拳頭，指甲無意識在掌心里剮蹭起來。

    ——但陸衍像是一早就預(yù)判到了他的一切，差不多在同時，輕輕握住他緊張的那只手，聲音更輕柔，撩撥著他的耳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可以直接問我，包括我的想法，我的過去，還有你以為的……那個人，所有的一切，我通通可以告訴你?！?/br>
    陸衍頓了頓，撫上韓棠的臉頰，讓他抬起頭：“但是同樣的，我也希望你能跟我坦白一切?！?/br>
    韓棠眉梢輕輕一跳，神色復(fù)雜地看了他一眼。

    陸衍的話無疑是個巨大的誘惑——即便去查也未必能查清的過往，還有在他眼里，有關(guān)那個人的事情。

    這些困擾著他的問題的答案，如今就擺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

    但是作為回報，他也要自己爛泥般的過去，原原本本攤開來給他看。

    韓棠沉默了很久。

    天空在無聲的靜默中慢慢暗淡下來。

    遠(yuǎn)處禮堂鐘聲敲響，小孩子的追逐笑鬧聽不見了。不知道是被鐘聲掩蓋，還是從一開始就只是他的幻覺。

    他沉默的時間太長，長到不必開口，就已經(jīng)能感覺到他在為難。

    陸衍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轉(zhuǎn)過來抱住他，攬著他肩膀的手臂收得很緊，聲音溫柔、耐心，充滿了安撫意味：“現(xiàn)在不想問也沒關(guān)系，只要你想知道，我隨時都可以告訴你?！?/br>
    韓棠眼睛有點發(fā)熱，有一瞬間，他想就著這個親密無間的姿勢，將一切都說出來，但還沒等他想好怎么開口，陸衍已經(jīng)松開了手，換做一副輕松的語氣：“今天太晚了，下次我叫他們準(zhǔn)備一下，帶你進(jìn)去逛逛?！?/br>
    回去的路上，陸衍接了個電話，聽起來像是公事，韓棠靠坐到一邊，腦子里亂糟糟的，不知不覺竟然睡了過去。

    陸衍打完電話，就看著他仰靠在座椅上的睡容。車頂燈從上到下照過來，將他的面部輪廓收得很緊，影影綽綽間，能看到他瘦削的臉頰上，泛著一種不自然的蒼白。

    陸衍碰了碰他的嘴唇，輕輕叫了一聲：“棠棠？”

    那邊沒有回應(yīng)，連之后陸衍把他攬過來，也沒有半點要醒的意思。他一向精力很好，這么渴睡并不常見，陸衍把他垂下來的頭發(fā)捋到耳朵后面，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的臉，本來只是虛虛摟著，看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夠似的，將他上半身囫圇抱過來。

    他怕吵醒韓棠，這些動作做的非常小心，還不忘低聲交代司機：“開慢點?！?/br>
    昨晚折騰得兇，陸衍知道他沒睡夠，想讓他多休息一會兒，但他沒想到，韓棠這一覺居然直接睡到了第二天。

    韓棠的記憶還停留在昨晚，以至于睜開眼睛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病房的床上，腦海中一陣發(fā)懵。套房里空無一人，陸衍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韓棠在床上呆呆地坐了一會兒，被床頭柜上手機“嗡”聲震得一激靈。

    他拿過來一看，整個人徹底清醒了。

    ——居然是m發(fā)過來的。

    他們之前說好，不是特別緊急的事情，盡量別主動聯(lián)系他。來不及多想，韓棠迅速點開他的名字，上面只有幾個字：有急事，速回。

    韓棠心里一緊，立刻回?fù)苓^去。

    電話接通聲還沒響起來，病房門從外面打開了，韓棠窺見人影，立刻掛斷電話，反手將手機塞進(jìn)口袋里。

    他面不改色地跳下床，迎上去：“哥，你去哪兒了？”

    陸衍從輪椅上站起身，示意保鏢送到這就可以了。他看起來心情不錯，臉上帶著一點笑意道：“沒去哪，早上醫(yī)生過來查房，我怕吵醒你，就去醫(yī)生值班室讓他們檢查了?！?/br>
    “結(jié)果怎么樣？”

    陸衍說：“恢復(fù)得不錯，再過幾天應(yīng)該就能出院了。”

    韓棠抬起手在他眼面前晃了晃：“這樣，看得見么？”

    陸衍準(zhǔn)確無誤地握住他的手：“我……”他皺皺眉，低頭看了又看：“手怎么這么涼？”

    這個病房配備了新風(fēng)系統(tǒng)，室內(nèi)永遠(yuǎn)保持在人體最舒適的溫度，韓棠又是剛從被窩里爬起來，按說身體應(yīng)該很溫暖，可陸衍握著他的手，只覺得像攥著一塊薄冰。

    韓棠沒放在心上，“嗯”了一聲：“還好吧，沒感覺冷。哥，你還沒回答我呢，是不是能看見了？”

    陸衍把他兩只手都焐在掌心里，還是有點在意：“醫(yī)生說我沒事，你不用cao心了，況且就算看不見，昨晚我還不是把你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