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青陽從無止境的冥想中睜開眼睛,透過重重宮墻,看向歸一元宗偌大廣場上那跪成一片的新弟子。 是宗門里三年一次的新弟子選拔。 青陽被天道指引著,目光落在后排那位打著瞌睡的小童身上。 男孩有一雙明亮漂亮的眼睛,蒙著層霧氣,無意識地和青陽對視一眼,很快又耷拉下來眼皮,抬起袖子偷偷打哈欠,一副困倦的不行的模樣。 但又顧忌著這里是仙門重地,不敢睡覺,只能強(qiáng)忍著睜大眼睛,用力捏大腿根迫使自己清醒過來,疼的眼淚汪汪。 是一個頂玉雪可愛的孩子。 青陽知道,這就是天道命他收的弟子。 再不出手,恐怕這小娃娃不是當(dāng)場睡倒在地,就是大腿被捏的青紫不堪。 青陽抬手,一道敕令從太極殿打出,重重沒入那小娃娃的腦門。 正在一一檢測這批新弟子資質(zhì)的歸一元宗眾人大驚,反應(yīng)過來時青陽仙尊在挑徒弟后,立刻誠惶誠恐地把那昏過去的小娃娃送到空閑的住處。 做完這一切,青陽就重新閉上眼,繼續(xù)冥想修煉去了。 翌日,那小娃娃就穿著板正的校服,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在殿外給他請安了。 青陽沒出去,隔著厚重的門板,他默默注視著那位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聽著小孩脆生生的自我介紹,青陽才知道,他叫席玉。 席玉。 青陽斂下眸,無可無不可地收回視線。 他的弟子很多,從來沒有精力細(xì)心教導(dǎo),再多一個,也只是放養(yǎng)罷了。 這百忙之中的匆匆一瞥,只給青陽留下了個乖巧漂亮的印象。 之后又是數(shù)年的閉關(guān)修煉。 但在這一日,青陽忽然感覺到了什么,緩緩睜開了眼睛。 自遙遠(yuǎn)之地開始的震顫,似乎有什么東西偏離掌控,開始自顧自地運轉(zhuǎn)。 青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明白,自己必須得出山了。 青陽仙尊出關(guān),轟動了整個修真界,歸一元宗內(nèi)部也舉辦了大型的歡迎儀式。 他站在最高處,百無聊賴地往下看。 印象中那位乖巧漂亮的小徒弟躲在他其余兩位弟子后方,一如多年前混跡在眾多新弟子當(dāng)中一樣,偷偷用袖子掩住嘴唇打哈欠。 長大了。 后來諸多流程,青陽都沒有放在心上。 例行公事般,他將自己的三名親傳弟子叫到殿內(nèi),潦草說了幾句話。 閉關(guān)多久,如何與人交流似乎也成了一大難題。 青陽只能盡量少說幾句,隨口應(yīng)付。 他的目光偶爾會落到小徒弟身上,對方看起來興致缺缺,并不像另外兩名弟子那樣激動。 青陽不由得想——是自己怠慢他了嗎?還是說遇上了不開心的事情。 他恍惚記起來,頭幾年,自己這小徒弟是會經(jīng)常來太極殿外面給他請安的。 只是他尚在閉關(guān),不能與人見面,每次都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見上一面。 后來時間長了,就再也不見小徒弟來過了。 青陽感到些許失落,但最終還是沒有放在心上。 成大道者,不為世俗繁雜所擾。 只是出關(guān)后真正見面,青陽還是不免對小徒弟多關(guān)照幾分。 畢竟這是他漫長閉關(guān)生涯中,唯一會風(fēng)雨無阻來見他的人。 為什么不高興呢? 青陽想了很久都得不到答案。 直到二徒弟當(dāng)堂和小徒弟罵起來,青陽才恍然大悟—— 受委屈了。 聽過事情原委后,青陽覺得自己必須給小徒弟主持公道,于是罰了孟無歸,還給席玉準(zhǔn)備了更好的禮物。 徒弟們走后,青陽再次獨自一人陷入安靜到落針可聞的太極殿內(nèi)。 他垂眸,仔細(xì)感知萬里之外的某個地方。 果然,當(dāng)天晚上,結(jié)界松動,燭龍跑了出來。 青陽把消息放了出去,派門下弟子出去探查鐘山。 再后來,他和小徒弟日漸熟悉。 獨步天下的修為,也讓青陽輕而易舉地察覺到某條龍的存在。 但他狡猾地藏身于他的小徒弟身邊,還騙取了席玉的信任。 青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冥冥之中,他覺得這不是壞事。 于修道者而言,這種直覺更像是天道直接下發(fā)的提示和命令,青陽無法違抗。 在嘗試干預(yù)了一次之后,他便不再于此事上執(zhí)拗不定。 青陽只要知道,他的小徒弟不會有事就好。 但老天似乎和他開了個巨大的玩笑。 青陽的道途一帆風(fēng)順,似乎是連天道都看不過眼,竟讓千萬年未曾動過凡心的仙尊方寸大亂。 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沒有緣由,沒有定數(shù)。 或許是多年前于太極殿內(nèi)瞥見的匆匆一眼,是小時候的席玉日復(fù)一日執(zhí)著地來太極殿外覲見,又或者是單純地見色起意,日久生情。 無從查起。 等青陽反應(yīng)過來,已然深陷苦海,無法自拔。 最后放手的時候,他想的是什么呢? 不甘、怨恨、亦或是……解脫? 青陽不知道。 他隱約感覺自己曾經(jīng)似乎錯過了什么,那是很久遠(yuǎn),久遠(yuǎn)到這輩子捉摸不透的程度。 但無論如何努力,青陽都只能看到,而摸不到那個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