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自厭
后來薛謹(jǐn)禾確實不再暗戳戳地想要讓她換衣服,但是這就又出現(xiàn)了新的問題。 余暮本來骨架就嬌小,其實論身高的話她在女生里真的不算矮,可架不住長度快到膝蓋的寬松衛(wèi)衣把她的身高壓的像個初中生,帶了口罩后一雙烏黑清澈的眼睛露在外面真的就像個未成年一樣。 這就讓她身邊的薛謹(jǐn)禾受到了很多異樣的目光,他個高肩寬,因為在家也總是要開視頻會議就經(jīng)常需要穿正裝。 出門和她十指相扣走在一起,有的年紀(jì)大些的叔叔阿姨看他的眼神簡直像某些有女兒的家長看黃毛小子。 臉皮厚的男人是無所謂的咯,但是余暮就很受不了,每次被別人多看一眼,藏在帽子下的耳根就通紅,恨不得打破i人的枷鎖沖上去解釋一下身邊的男人和自己同齡?。?! 這就讓正為了這事發(fā)愁的薛謹(jǐn)禾有了新的招數(shù)。 有一次飯后余暮被他拽著去公園說是散步消食,他牽著她就往人多的地方走,在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吧唧一口隔著口罩親在她的嘴上,還非常大聲地喊了一句,“老婆你今天放學(xué)怎么這么晚,我下班就一直等你,等了好久?。 ?/br> 果不其然收獲了一眾路人異樣的眼光。 她那天甚至被一個阿姨拉到一邊好心科普了很多社會人士蒙騙在校學(xué)生的案例。 不遠(yuǎn)處薛謹(jǐn)禾倚在樹上就這么看著她被“教育”,嘴角彎彎的溢出悶笑,接收到她怒氣滿滿的一眼,連忙抿唇收斂笑意,但是肩膀仍舊微微顫動著。 怪不得她說這人怎么出門前還特地?fù)Q了一身顏色很沉悶的衣服出來。 幼稚!詭計多端! 小學(xué)生嗎這是! 余暮在心里把他罵了八百遍,藏在袖子里的雙手快要把掌心摳爛了,對著面前的阿姨一個勁解釋,“阿姨,我成年了的,我男朋友其實我一樣大,剛才他那么說是鬧著玩的?!?/br> 阿姨明顯不相信,看著她的臉色有些轉(zhuǎn)變,帶著些恨鐵不成鋼,“哎呦,像你這種小姑娘真的很容易被騙的,你看你現(xiàn)在幫他講話,明天被他賣了還要幫他數(shù)錢的哎?!?/br> 她說話帶點蘇市本地的方言,余暮其實不能完全聽明白,但半聽半猜的也能懂她在說什么,口罩下的臉臊的要死,實在沒辦法掏出了手機給她看自己的電子身份證。 “阿姨你看我年紀(jì),我真沒幫他說話?!?/br> 阿姨將信將疑地伸頭,然后看著屏幕上的照片“乖咦”了一聲,“小姑娘長得好清絲哎,嘎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把臉全都捂起來哦,阿姨家的囡囡要是有你嘎么好看,臉都要揚到天上去了勒?!?/br> 余暮支支吾吾也不知道怎么回這話,阿姨很熱情,但是她也沒有隨意把傷疤展露給別人看的習(xí)慣。 一直在旁邊看戲的薛謹(jǐn)禾冒了出來,“因為之前她出門總是被人要聯(lián)系方式啊,我在家眼淚都哭干了,她才為了我把臉遮起來了,阿姨你看現(xiàn)在這效果是不是很好?” 阿姨一臉不贊同,“那也不能這樣,姑娘家家的出門就是要漂漂亮亮的呀?!?/br> 薛謹(jǐn)禾一臉認(rèn)真,“阿姨你說的對。” 得到應(yīng)和的阿姨也是一下子說的更來勁了,“男人嘛,要大氣一點,人家要聯(lián)系方式是人家的事,你自己對她好了嘛有那個底氣,怎么會擔(dān)心她被別人拐跑呀?不能光想個自己就不在乎女孩子的想法,哪個小姑娘不想穿好看的衣服出門的呀?!?/br> 男人煞有其事地點頭,逐句捧哏,像是找到了忘年知己,恨不得拉著人家阿姨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聊個一晚上。 余暮在旁邊看的瞠目結(jié)舌,實在不懂短短兩分鐘這兩人怎么能聊的這么熱火朝天。 回去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暗了,余暮坐在副駕看著車窗外流動的夜景發(fā)呆,腦子有些亂。 她喜歡穿寬寬大大的衣服,喜歡全副武裝地把自己藏起來,因為她喜歡那種整個人被安全包裹的感覺。 她說那些衣服會沒有安全感,其中一個原因是她覺得自己配不上那些漂亮的衣服,哪怕別人沒有侮辱的目光,她一想到如此精致的衣服下裝點的是怎么一副破敗丑陋的身體,就會十分自厭。 而且她其實很怕從別人嘴里聽到評價自己的話,哪怕是夸贊、是善意的。 這并不是現(xiàn)在的她才有的毛病,在她最“漂亮”的時候也是這樣,她從來就沒有過那種長期受人夸獎的習(xí)以為常。 外表光鮮亮麗的,面對別人的矚目似乎坦然從容,實則內(nèi)心擰巴又別扭,生怕自己某個細(xì)節(jié)會做的不夠好而引發(fā)某個角落里的嘲笑,現(xiàn)在格外局促只是因為她失去了從前用微笑偽裝扭捏和僵硬的技能。 她一直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其實才是自由的。 比起過去那種看似在空中飛翔實則還是困在牢籠里的自由,現(xiàn)在的她更像是在籠子束縛久了不知道怎么展開翅膀,習(xí)慣于用雙足在地上行走,無法更恣意地翱翔,卻腳踏實地。 她總覺得自己不配擁有任何美麗,因為,在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不管她在外面受到過別人多善意的夸贊,回到那個家后都只有惡意的貶低和嫌惡。 似乎所有別人嘉獎的喜悅在被那個人用隱含嫌惡的漠然眼神看上一眼,就會消失殆盡,只剩下無盡的自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