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需要你去勸他——”柳柒說道,“你只需要告訴我繞過邛崍山的捷徑便可。” 少年的雙瞳放大,逐漸染成了琥珀之色:“你……你要向阿克告密?” 納藏人稱叔伯為“阿克”,烏魯森圖的阿克便是穆聶贊普。 柳柒定睛而視,不置可否。 烏魯森圖轉(zhuǎn)過臉不去看他,嗓音愈發(fā)沙?。骸拔覜]有柳相的家國大義,我只有阿爹一個親人,我是不會背叛阿爹的?!?/br> 柳柒沒有逼迫他,輕輕挪了挪傷腿,不再多言。 一旁的云時卿幽幽說道:“既然少主已經(jīng)知道了柳大人的計策,且不愿相助,那就不能留活口了?!痹捀β洌纬雠鍎茉跒豸斏瓐D的脖頸上,只用了一絲力氣,鋒刃就在少年如蜜的皮膚上劃開了一道豁口,徐徐溢出幾滴血珠。 烏魯森圖絲毫不懼他的威脅:“要殺便殺,但求痛快?!?/br> 云時卿倏然揚唇:“殺人何其簡單,難的是怎么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少主可曾聽聞我朝皇城司的酷吏手段?譬如洗咽、梳指、正骨?!?/br> 洗咽便是用滾沸的湯水灌入咽喉,梳指則是用利如刃口的鐵梳刮掉十指的皮rou,只留下幾根指骨,而正骨就更簡單了,每天打脫犯人身上一處關(guān)節(jié),次日再給他接上,同時再擰脫另一處關(guān)節(jié),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直到全身關(guān)節(jié)都重新拼上為止。 許是對這些刑法略有耳聞,烏魯森圖面色漸漸發(fā)白。 “何苦嚇?biāo)麃碇??!绷馄沉嗽茣r卿一眼,旋即又對烏魯森圖說道,“自古忠孝兩難,你若不愿,我們定不會強迫你?!?/br> 申時左右,天又下起了小雪,柳逢載著一身風(fēng)雪回到茅屋,肩上扛著一只獵殺得來的麂子。 他將麂子處理干凈之后架在火堆上仔細(xì)炙烤,至暮色時,麂子rou的油香味逐漸溢出,引人垂涎。 正當(dāng)他分食熟rou時,屋外傳來了一陣咔嚓咔嚓的腳步聲,眾人立時警覺,柳逢迅速握住佩刀沖出屋外,卻見陳小果扛著一只鼓鼓囊囊的麻袋往這邊走來,衣角肩頭均沾滿了雪,煞是狼狽。 “愣著做甚,搭把手呀!”他氣喘吁吁地立在雪地,口鼻里不斷噴著白霧。 柳逢松了口氣,當(dāng)即從他手里接過麻袋提回屋內(nèi)。 陳小果買了不少米糧干貨,甚至連鍋碗瓢盆也沒落下,柳柒笑道:“道長思慮周到,一應(yīng)物品俱全。” 陳小果嚼著熟rou,含糊應(yīng)聲:“眼下大雪封山,那個姓穆的又在大力搜查你們的下落,瞧來瞧去也就這里還算安全。咱們這有好幾張嘴要吃飯,總不能整日都啃食山薯吧?” 云時卿問道:“他們可曾注意到你?” 陳小果得意道:“云相大可放心,貧道行事速來謹(jǐn)慎,斷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只是咱們把這小子扣在這里,穆歧布下的防線愈來愈嚴(yán),莫說是出城,恐怕連鎮(zhèn)子都走不出去?!?/br> 柳逢憤憤道:“早知道轉(zhuǎn)運使沉捷是工布王假扮,當(dāng)初就不該阻攔夕妃慈,一劍殺了他反而倒痛快!” 烏魯森圖坐在草堆里沉默不語。 云時卿嘲諷道:“成都知府冉年和他是一伙的,若非你家公子菩薩心腸答應(yīng)要替他救下妻兒,也不會惹出這么大的麻煩?!?/br> 柳柒抬眸望向窗外飄著雪的夜空,良久沒有說話。 柳逢替自家公子換過藥之后,依舊和陳小果輪番值守。 細(xì)雪紛飛,夜里的氣候愈發(fā)寒冷,破舊木窗無東西遮擋,冷風(fēng)一陣陣地往屋內(nèi)灌,吹得火焰滋啦作響。 約莫三更時,眾人正沉睡,柳柒猝然醒來,耳廓細(xì)微地動了動,似是聽見了什么聲響。 另一側(cè)的云時卿也已睜開了眼,就著昏黃的火光與他對視:“有人來了。” 柳逢透過木窗往外瞧去,被積雪覆蓋的山巒在夜里竟有幾分亮色,四周寂靜如斯,并無任何動靜可聞。 他躡手躡腳地走出茅屋,去院外的一處高地看了一眼,一里之外的山腳下火光沖天,儼然有一隊人馬在靠近。 他迅速回到屋內(nèi)對柳柒說道:“公子不好了,有一群人正往山上趕來?!?/br> 柳柒微微蹙眉:“極有可能是工布王的人馬?!?/br> 柳逢踢醒了陳小果,質(zhì)問道:“是不是你通風(fēng)報信把人帶過來的?” 陳小果半醒不醒,閉著眼問道:“貧道通哪門子的風(fēng)報哪門子的信?柳相可是化解貧道生死劫的貴人,貧道還能害他不成!” 云時卿說道:“西南方向有一條小徑可通往山下,我們現(xiàn)在立刻下山吧?!?/br> 陳小果豁然睜開眼:“那這些糧食咋辦?” “糧食重要還是命重要?”柳逢怒其不爭地瞪了他一眼,旋即將拴在屋后的兩匹馬牽過來,“公子您和云相同行,我馱著烏魯森圖下山?!?/br> 陳小果指著自己的鼻梁問道:“那貧道呢?” 柳逢撕下一塊衣角封住烏魯森圖的嘴,咬牙把他扛上馬背:“道長腿腳利索,定能追上我們?!?/br> 陳小果:“不是……你們……” 云時卿翻身上馬,一并將柳柒也拉了上來,待他坐穩(wěn)后當(dāng)即策馬揚鞭沿著荒蕪的小徑疾馳而去。 夜里風(fēng)雪肆虐,刮在臉上刀刃也似,柳柒被細(xì)雪打得睜不開眼,有愈合之勢的傷口漸漸被顛出了幾絲痛意。 他下意識想要按住受傷的腿,云時卿卻猛地用力將他箍在懷里,柳柒微怔,呼吸頓了一瞬,旋即說道:“我不會落馬,只是傷口有些撕裂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