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停滯了一會兒，見玉娘遲遲不開口，晏子慎才嘆著氣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和一個荷包丟了過去，“拿著吧。”

    “這是？”玉娘下意識就捧住了東西。

    “這玉佩是我爺爺送的，能值個幾百兩銀子，算是宮里的貨，喬公公肯定認(rèn)得。你要是真遇著什么難事，拿上玉佩送個禮求求他，多的不敢保證，求他說句話還是行的?！?/br>
    晏子慎像是隨口道：“至于那荷包，里邊是我買了一間小宅子，就在花鳥場邊上柳樹下第三間，原本想過段時間好好挑挑再送你的，時間趕得急，只有這個小的了，里邊什么也沒安置，湊合吧。”

    玉娘拿著荷包不敢置信，“這算是抵了帳本嗎?！?/br>
    晏子慎好笑道：“結(jié)賬的錢我還是有的。你當(dāng)我不知道，這些做老鴇的看著和你們親母女，實際上呢，眼睛盯著你們的東西三天兩頭就要翻查一遍，撿著什么好的全都拿到手里，這地方權(quán)當(dāng)給你藏東西吧?！?/br>
    他搖搖頭，“你呀，多少留點心眼，別真當(dāng)她是你親媽了?！?/br>
    晏子慎認(rèn)真的望著玉娘，“你等著我?！?/br>
    玉娘卻搖著頭，“不！我從來不會等別人?！?/br>
    “你的東西我收著了，還是你的東西，你要是想要就自己回來拿?！庇衲锟粗套由髦貜?fù)了一遍，“我從來不會等別人?！?/br>
    玉娘不會把自己的人生交由別人選擇。

    第105章 后手

    晏子慎走了,清平縣城里的人只當(dāng)他是慌的跑回家去了，沒過半天就把這位晏老爺拋在了腦后。

    畢竟不是本地的，縣城里來來去去的老爺們多著呢,不差他一個。

    只是偶然間提起人販子時才想起來一句,是那個在廟里抓住了賊人的老爺是吧,對他的印象，還沒有第二日的米價rou價來的清晰。

    只有李mama，一提起晏子慎就牙根癢癢，好幾天了都在屋子里頭拍桌長嘆,“虧了虧了，白賠一個姑娘出去,多少銀子啊?！?/br>
    玉娘聽得頭疼,“好mama，我又沒和他做上，有什么好虧的。他走之前不也把咱們家的帳結(jié)清了,算起來幾個月也有七/八十兩的，還不夠掙？”

    “誒喲喲，這夠什么的，”李mama拍著手掌心痛道：“早知道他要跑啊，就該讓他把你先做下來,掙個開寶的銀子，他那里靠山倒了立馬要回去的,人肯定帶不走,豈不是白掙了個百兩銀子,眼下沒掙到,我可不就虧了一個姑娘嗎？”

    一想到原本到手的白花花的銀錢沒了,李mama呼吸都帶著痛,只覺得自己虧，虧大發(fā)了！

    玉娘沒忍住想翻白眼，要按自家mama這套邏輯，那她虧的可不止這點，算都算不過來了都，干脆全天下人都欠你一張銀票好不好。她轉(zhuǎn)移話題道：“媽別想這個了，晏老爺一走，眼跟前就有個大事兒等著我們過呢?！?/br>
    李mama扭臉看著疑惑道：“錢都到手了，還能有什么大事。”

    “媽好糊涂，先前晏老爺在的時候，咱們借他這張虎皮不是唬住了大姐夫么，現(xiàn)在靠山倒了，人也跑了，咱們是沒事兒，大姐可怎么辦呢？”

    “昨天許大夫來給李娘子診脈，我悄悄的問過他孫子，小許大夫說張衙內(nèi)家的娘子胎已坐住，身子康健。雖說男女不論，可她肚子里的是張衙內(nèi)唯一子嗣，是張主簿的親孫輩，有了這個依仗，媽覺得大姐夫今后會幫誰家？”玉娘凝重個臉，擔(dān)憂不已。

    現(xiàn)在滿縣城能壓得住張家的人，寥寥幾個，偏巧都搭不上邊，虧李mama還在這里算計錢呢，半個人也不顧。

    李mama嘖聲道：“人都托生到她肚子里去了，我能有什么法子？”她看玉娘面色不好，話語一轉(zhuǎn)安慰道：“你別看鄭家這么猖狂，哼，男人吶，未必就真被個孩子拴住了身。張衙內(nèi)我還不了解，不過是一時新鮮，孩子？孩子算什么？他正經(jīng)親媽是趙大娘子，趙家人還沒死絕呢，哪里能讓鄭家充起衙內(nèi)娘子家親戚的威風(fēng)?！?/br>
    李mama看著玉娘語重心長道：“我知道你覺著我心狠，眼見著你大姐沒用處就丟開一邊。我的兒，你媽的心也不是鐵打的，那是rou做的，養(yǎng)了十來年怎么不心疼哩。我為什么這么想著讓你和你meimei嫁門好親事，不就是給你大姐撐腰呢么，眼下你這邊兒沒了戲，你meimei那里就得抓點兒勁，用點心?！?/br>
    “、先前福娘不是認(rèn)了一門干親，前幾天喬家那邊給我透過消息了，說咱們既然認(rèn)了親事，福娘拋頭露面唱曲就得停一停，最好呆在后院里養(yǎng)養(yǎng)名聲。我這兒還在想呢，我勸她，那牛心左性的未必肯聽，還得靠你呀?！?/br>
    李mama嘴角一翹，看著站在門口的玉娘攤手道：“你六meimei嫁了門好親，你大姐才能有個安穩(wěn)日子呀。一個是你大姐，一個是你六妹，好姑娘，你總得選一個吧，都是你親姐妹哩。你們總說mama我狠心，不讓福娘和那個陶三銅三的相處，可我這是個兩全其美的法子，難不成你還有什么別的辦法？”

    要是有，那更好了，可問題不是沒有嗎？李mama眼里帶著笑，想看看玉娘是怎么做的主意。

    玉娘站在門口，背著李mama的那只手悄悄攥緊了，指甲陷在手掌心rou里留下指痕提醒著她清醒些，她深吸一口氣，知道李mama這是讓她自己做個抉擇，面上不露分毫只驚訝道：“喬家介紹的親事？是什么人家，能壓得住張衙內(nèi)？”

    “說是門貴親，聽說是特意給福娘選的?！币惶崞疬@個，李mama便眉飛色舞起來，“我起初還當(dāng)他們是想選個遠(yuǎn)親，普通人家就好。哪成想啊，喬公公和喬家那邊說了，叫咱們福娘再等等，他那里有個知交好友的侄子，娶的妻命不好，生病沒了，所以想著要續(xù)娶一個?！?/br>
    聽著就古怪，玉娘疑惑，“便是續(xù)弦也是門好親事，怎么這么巧，喬家自己的姑娘不嫁，非得認(rèn)一個叫咱們福娘去嫁，我看未必是門好親?！?/br>
    “你懂個屁，小孩子哪懂得這些事，去去去，你去和福娘勸說勸說，順便告訴她，這幾日別出門了，老牛去鄉(xiāng)下有事兒，和我告了假，眼下沒有現(xiàn)成的馬車，叫她安生些?！崩頼ama一聽玉娘質(zhì)疑，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將起來，把玉娘攆了出去。

    可等著玉娘出了屋子，她又站在門邊親眼盯著玉娘進(jìn)了屋，才趕緊往外頭招手，叫來了劉媽，問她道：“打聽出什么消息沒有？”

    劉媽搖著頭，“我這幾天在那群仆婦里套過話，確實沒聽說喬家有什么動靜，只是嫁了兩個女兒，所以家里沒有適齡的人了，會不會……是您猜錯了？”

    “不可能！”李mama此時大改在玉娘面前喜笑顏開的模樣，陰沉著一張臉來，“連玉娘那個小丫頭都能聽出不對勁，我有自知之明，能和喬太監(jiān)做好友的，官位一定不低，他的侄子，這樣好的親事，輪不到咱們福娘身上?！?/br>
    本來只是想借喬家，給福娘定個安穩(wěn)日子，沒想到那邊也是一個火坑，那要續(xù)娶的人一定有問題，不然不會放著好好的聯(lián)姻不去，倒要個老鴇的女兒做娘子。

    “那要不然，就定下陶三？我去問過了，陶家雇的嬸子說他們兄弟倆人還不錯，倒沒沒有和丫頭婆子勾勾搭搭?！眲尳ㄗh道，她是一直跟著李mama的，從小見著福娘長大，心里也疼福娘，“陶家也算是門大戶了，福娘嫁過去不吃虧?！?/br>
    “不成，”李mama一口就否決道，“陶三也不是個良配，你別說了?！?/br>
    當(dāng)年月娘的事情就是李mama心里的一根刺，這輩子都過不去。

    她只交代劉媽道：“過幾日等老?；貋?，他那里相中了地方，你就說要回老家一趟，把我屋里收拾好的那一箱東西先帶走。至于這院子，鄭家不是想好了怎么打壓咱們嗎，會有人接手的?！?/br>
    第106章 藏匿

    李mama的如意算盤終究落了空。

    幾日后老?；貋頃r面色沉重?fù)u頭道：“附近的縣城我挨個轉(zhuǎn)了一圈,今年不大太平，縣城里的生意不好做，鄉(xiāng)下地方又亂糟糟的,你和福娘怕是呆不住,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李mama瞪了老牛一眼,“你還和我賣關(guān)子?！?/br>
    老牛建議道：“我是說，要不然往府城買去，常言道走上不走下，小亂避城大亂避鄉(xiāng),再怎么府城也不會遭殃?！?/br>
    “呵——”李mama從喉嚨里嗤笑一聲，“府城？你知道那地方的地價有多貴嗎？那里頭的達(dá)官貴人又有多少？在縣城里惹了事咱們還能跑,要是去了府城,往哪里跑去，那地界水太深了，我可就這一個閨女,你就不能用點心?！?/br>
    老牛笑了，低著頭悶聲悶氣道：“要不然，就再在縣里頭再等等，等天氣暖了我再去各地好好找找?！?/br>
    “那這段時間怎么辦，喬家人不是個好東西,活該做了太監(jiān)去，留不下種的騾子貨,我呸！“要是早知道那王八對福娘打起了主意,李mama當(dāng)初就該只把玉娘送出門。

    老牛砸吧幾下嘴,好半天才想出個主意來,“讓她病一病吧,福娘身子本來就不好,病殃殃的橫豎出不了門也看不出來，再者，還能看看陶家的心意?！?/br>
    “什么陶家銅家的?！崩頼ama一聽他提起陶家就發(fā)火，“好啊，我就說劉媽是從哪兒改的主意，合著從你這里?！?/br>
    “我是看陶三對福娘確實動心，先前你這老三那回就是太輕易了，所以吃了虧，要我說，攔是攔不住的，你別忘了福娘是誰的女兒?！崩吓@著氣，意有所指道。

    這一席話，說的李mama按下了眉眼里的火氣，也低頭不語起來。

    最后思考的結(jié)果如何不得而知，可福娘生病這事兒是坐實了。李mama叫魯嬸把小院子收拾好就把福娘塞了進(jìn)去，劉媽在前院照看著，不許福娘踏出門半步。

    又去外頭藥鋪醫(yī)館里買藥煎煮，又去各大廟宇燒香求拜，不出兩天，李家福娘生病的消息就傳遍了半個縣城。

    福娘一搬家，整個東廂房就成了玉娘的屋子，玉娘便借著會友的名義準(zhǔn)備去瞧瞧晏子慎買的那所房子。

    只是臨出門時，她細(xì)想想，還是棄車選了轎子，寧肯坐轎子花費多些，也想避開老牛的馬車。

    轎子停在南門外官店邊上，這里挨著的就有官府的人，所以還是有些保障，玉娘又往里走了幾步，見著一棵大柳樹，從內(nèi)數(shù)第三間，果然掛著大鎖頭。

    晏子慎當(dāng)日給玉娘的荷包里除了地契外，還有兩把鑰匙，玉娘比對了一下，就用那柄黃銅的開了鎖頭，進(jìn)到院里，果然院落不大，才只一進(jìn)格局。

    左邊有口水井，邊上是棵老叔，掉了葉子也不知是什么品種；右邊是個兩間的廚房，院門對面就是三間小小正房了。

    除此之外，再無別物，又用小鑰匙開了正房大門，里邊也只木板床、三腿椅、缺角桌，其余東西估計全被原房主搬走了，整個屋子近乎空空蕩蕩，便是賊兒看見了也得留下淚來。

    這樣的地方對于玉娘來說卻是個好地，正是空落落，才好藏東西呢。

    她挨個逛了一遍，才將房門又鎖，穿過此處往楚楚家走了一趟，替兩個命苦鴛鴦去通信去。

    既然確定了屋子不錯，眼下就要開始轉(zhuǎn)移家伙事。

    之前玉娘搬到東廂房住時，李mama曾背著她們?nèi)靸深^進(jìn)去翻撿，可愣是連石頭都挨個摸尋了一遍，也沒找出玉娘藏下的銀錢來，氣得李mama幾乎要把地磚翻開挨個查了。

    只是……

    即使李mama把地磚都撬出來，恐怕也找不到，畢竟玉娘見多識廣，可不會有了什么好的只往枕頭底下藏。

    如今屋中只有她一人，她便小心搬來桌椅，依靠著柱子將自己系了好幾根的長長腰帶一端捆上石頭荷包，使足了勁擲過上方的梁柱，將腰帶兩端捏在手里，慢慢的順著頂部滑動，直到遇到阻力才明白自己找準(zhǔn)了東西，猛的用力一拽，那梁柱上就掉下個青布荷包來。

    里面藏的正是玉娘贖身的依仗。

    藏東西嘛，自然得從視線死角藏了，李mama那么大個身子，即便她想得到也爬不上去，畢竟木梁那么高呢，就是玉娘想爬也無法的，誰能想到東西藏在頂頭去。

    之前這個還是借助了腰帶的幫忙，把荷包和腰帶連個活扣慢慢拉到上頭，捏著另一邊解開繩扣就留在了上面，過后把繩子一解，干干凈凈留不下痕跡。

    多虧了這法，才讓玉娘攢到了現(xiàn)在。只是如今有了新的藏匿地點，玉娘就把自己之前那些掙到的銀錢，二姐給的寶石，連同晏子慎后來的票據(jù)地契全都塞到了荷包里頭，借著去找楚楚的工夫轉(zhuǎn)移了過去。

    許是他出門頻繁，又可能是只坐轎子的緣故引起了李mama的懷疑，等第二次玉娘回來時，李mama就把她叫到房中，“奇了怪了，你和那人家往日住桃花源酒樓時，也沒這么親熱呀，怎么？她如今搬的遠(yuǎn)了，你們關(guān)系倒是親近起來？”

    玉娘忙解釋道：“好mama，正是搬的遠(yuǎn)了，所以心里頭才記掛著呀，先前離得近時隨便出個門就能遇見說話的，哪有這感慨?！?/br>
    “你還和我扯話，”李mama瞪起眼來，“既然想念著人，怎么又坐起轎子啦了？馬車的速度可比人腿要快。”

    “這不是瞧著老牛才從外頭回來，我看看那馬喘氣歇腳的實在是疲憊，老牛又不是外人，讓他休息幾天也好呀?！庇衲镌缬辛烁垢?，這會挨個詢問挨個解釋。

    “好哇，我問一句你答十句，你倒是比我這個做mama的還有說法！”李mama拍著桌子喝道，見玉娘臉色毫無波動，才瞇起了眼睛，“你別和我裝樣子，你當(dāng)我不知道？那楚楚家里頭陶家兄弟三天兩頭的過去赴宴，我看你不是會友，是去做媒去了吧。好好的花娘不當(dāng)，做起了丫頭紅娘?！?/br>
    見李mama提起陶家，玉娘原本的臉色似乎慌張起來，連忙為自己辯駁，“mama說笑了，我何曾有這樣大的膽子，還敢抗著話去做什么媒。只是……只是……我看福娘哭的實在可憐，所以才去一次替她瞧瞧人，只是見個面，并沒有傳遞消息?！?/br>
    李mama見玉娘露了怯，越發(fā)兇神惡煞起來，“我都和你說過，叫你勸說她聽話，你倒是陰奉陽違起來，成全了她們兩對你有什么好處，你大姐那誰去幫忙?！?/br>
    說到這里，更是拍胸?fù)涞氐陌@起來，“可憐的嬌娘哦，白護著她meimei了，自己過的凄慘也沒人想著喲?！?/br>
    說的玉娘滾下淚來，愧疚道：“mama別說了，我再也不幫她們傳話帶東西了就是?！?/br>
    “再也？只怕你們姐妹情深，眼下說的這么著，過后又偷偷跑了去，我能怎樣？”李mama不放過去，繼續(xù)追著話語。

    “那mama的意思是……”玉娘抬起紅彤彤的一雙眼問她道。

    李mama盯著玉娘，“我要你照舊的過去，但這席上說了什么，他們讓你傳送什么，你都得一五一十和我交代清楚，要不然，哼哼?！?/br>
    “這，這不是背叛嗎？”李玉娘期期艾艾，慌慌張張。

    李mama循循善誘，教導(dǎo)有方，“怎么是背叛呢，你去了一來能安福娘的心，二來也解mama我的憂，三來為了你大姐的命，這是你們姐妹情深呀。我又不叫你從中挑撥，只是見了什么說一說而已，能有什么事?！?/br>
    “可是……”面前人猶猶豫豫。

    李mama不耐煩道：“有什么可是，要不然你也甭想出去了，都給我老實待在家里！”

    一番軟硬兼施，李mama總算滿意的見著玉娘失魂落魄的出了門，躲進(jìn)被子無可奈何的露出了笑臉。

    瞞過去了。

    接下來就能光明正大的去楚楚家中，把自己下剩的那些笨重的銀兩，精心繡制的玩意全都能轉(zhuǎn)移到新房之中，剩下兩個鑰匙用棉布裹了暗自縫在襖內(nèi)隨身攜帶。

    玉娘去楚楚家次數(shù)一，便時常的碰見陶家兄弟和應(yīng)邀而來的幾位老爺們，察覺出楚楚和陶仲賓的不對勁來。

    雖然兩人明面上沒有擺席做客，可在私宅之中卻總是挨在一處，喝酒唱曲你來我往的眼神四飛，倒讓邊上的花娘有些不自在，嘀咕道：“娼不娼，妾不妾的，怎么還偷起來了?！?/br>
    瞞過去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