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平凡生活 第10節(jié)
而南丘城火車站這邊,卻是熱鬧非凡。 關(guān)廟鄉(xiāng)公社此次來的社員同志們并不多,難得的是那些跟著來的未婚男青年們。身后還跟著從關(guān)廟鄉(xiāng)跟著跑來湊熱鬧的半大孩子們,多是男孩子們。 人擠人的站在木柵欄外,一個個都向里側(cè)望去,遠遠看來活像是過年那時節(jié)迎接什么廟神似的。 隨著震耳的轟鳴聲漸行漸近,就見那一節(jié)節(jié)的綠皮火車鼓著滾滾白煙露出了真面目。這時,那些半大的男孩子們紛紛站起身來,有些個頭瘦小的,不等吹號員打鈴就直接鉆過木柵欄,直朝那鐵路跑去,暗想一定要摸摸那個大玩意兒,待回了村里好炫耀一番。 等那綠皮火車停了下來,就有人陸陸續(xù)續(xù)從那車上下來,大多都拎著竹編箱子,背著一包行囊,其上掛著幾個網(wǎng)兜。唯有一位穿著雙排扣列寧裝的女同志拎了一只黑皮箱,站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這時,那木柵欄被人一拉開,外面的人紛紛涌進去進去接人了。 陳庚望一擺手,招呼著幾個隊里的男同志走上前去接人,還留下幾人留在原地看著自行車。 火車站人群來往眾多,陳家溝大隊來時特意做了木牌子,一個男青年高高的舉起木牌子站在站臺前,試圖發(fā)揮出自己的價值。 高高的黃木牌寫著幾個黑色大字——關(guān)廟鄉(xiāng)公社陳家溝大隊。 不多久,便有人向此處陸續(xù)走來。 這時,那位穿著雙排扣列寧裝的女同志也徑直朝陳家溝眾人走來。 “這……這不會是來咱們大隊的女知青罷?”有位男青年驚呼出了聲。 “乖乖!沒想到還有這號人物哩!”另一道略顯年長的聲音笑著道。 “唉,只怕這福氣不會落在咱們頭上了?!庇质悄俏荒星嗄辏曇粢呀?jīng)低頹了下來。 “說甚呢,女同志面前都注意著點,”這時,陳庚望那低沉的聲音略帶斥責(zé)道。 這邊說著,那位女同志已經(jīng)走到了眾人面前。 “你好!我叫江茉。” 說著,這女同志就自然而然的伸出了右手,作握手姿勢。 “你好,陳庚望?!?/br> 陳庚望沒有順勢伸手握上去,反而接過了那皮箱子,轉(zhuǎn)而將那箱子交給了剛剛那位男青年,并囑咐他要小心。 那男青年點點頭,應(yīng)了一聲大哥。原來那男青年是陳庚望二叔家的獨子,陳庚宇。 江茉也看向陳庚宇,微微一笑,一口正宗的普通話,“麻煩你了!” 聽得這樣客氣的話,陳庚宇的臉龐倏地紅了起來,隨即點點頭,緊張的結(jié)巴道,“沒,沒關(guān)系?!?/br> “你這小子!”那位略年長的男青年一巴掌拍到了陳庚宇的后背,眼中盡是戲謔,身后的人更是一齊哄笑起來。 這邊鬧作一團,無人注意到那從省城來的女同志的目光落在了前面陳庚望的身上。 不到十點,南丘城火車站便關(guān)了門。 南丘城位于華省東南部,屬于偏遠地區(qū),每天只有一趟途徑此地的火車。待火車開走后,陳庚望帶著陳家溝眾人出了站臺,隨后點一次名,按照名單一一對應(yīng)后,安排女同志們上了自行車,那些個行李背囊統(tǒng)統(tǒng)放在了架子車上,一切安排妥當(dāng),這才按著原路回了陳家溝。 走了一個多小時,不到十二點,這才堪堪趕了回來。 陳庚望又帶著眾人將接來的知青們送到知青點,男知青們由他領(lǐng)著去了食堂,女知青們交給了婦女主任。 待一切忙完,已經(jīng)過了飯點。 陳家西屋。 宋慧娟正坐在窗邊縫制著一件藍布衣裳,午后的陽光落在窗前,也不刺眼,反而更溫暖些。 原本幾日前趙學(xué)清帶來的布料已經(jīng)給娃娃做了兩身衣裳,還給自己做了一身寬便許多的衣裳,以防來日肚子大起來再沒得工夫做了。 許多事想通了,再做起事來手腳就快了許多。一晌午就做了大半,不到晚上這一件褂子就能做好了。 暖洋洋的太陽照在身上,讓人暈暈乎乎的直想睡上一覺。 這時,走進院子的陳庚望正好瞧見西屋的窗前,那婦人手里拿著一塊快成型的上衣,手上的動作漸漸停了下來,掩在陰影下的那雙眼皮眨了兩下,下一瞬也緩緩合上了。 陳庚望此時不自覺放緩了腳下的聲響,心中竟生出一種莫名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陳庚望壓低聲音,輕輕推開了西屋的門,緩步朝窗邊走去。 饒是如此,還是驚醒了那婦人。 “誰?” “我?!?/br> 陳庚望腳下一頓,走到了木桌前,拉開凳子坐下后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天還冷,上床睡吧?!?/br> “嗯?!彼位劬陸?yīng)了聲,沒起身,想起什么,也沒回頭,穿針引線的動作不停,“鍋里留著飯了?!?/br> “嗯。” 宋慧娟交代過了,也不再多說,將手里的一只盤扣縫好,剪斷了線頭,仔細數(shù)了一遍。 七個。 剛好夠一件衣裳。 她這才放下手里的衣裳,把那些個線團纏纏繞繞收拾好,一并放在針線筐里,抬頭見陳庚望怔怔的盯著她看,不知多久了。 宋慧娟只看了一眼,低頭走到床邊,沒再看他。 — 陳庚望看著那婦人冷冷淡淡的走到床邊,旁若無人地脫了小襖棉褲,只著一層背心白褲就進了被窩。 平日沒有發(fā)現(xiàn),那婦人的胳膊竟是白花花一片,和去年秋天收麥子那時相比白了不少。 壓下心底的燥熱,陳庚望收回視線抬步出了門。 床上宋慧娟聽得廚房那門吱吱呀呀的聲音,眨了眨眼,徹底松了心神,側(cè)頭睡了過去。 待她再醒來,竟是快三點了。 張氏并不在家,只有陳如英拉著一個女孩還在那棵老槐樹下玩著什么。 猛地起身,心中有些心悸,緩過一陣后,才起床泡了一杯紅糖水,揣在手里,暖暖身子。 不知怎的,這些日子總會有些時候心慌得厲害。 仔細想想,這么小的事也不大記得上輩子事怎么一回事了。只是上輩子活過一回,這輩子就知道身體健康的重要了。 眼下,只除了與陳庚望離婚這事外,還有一事得提前準備了。 糧票,或是公分。 這事還得細細謀劃,要想做成還得想些法子,過兩日要回一趟大宋莊。 依著現(xiàn)如今這靠天吃飯的光景,只得提前多存些糧食,往后的日子還難著呢,好歹得吃飽了飯,填飽了肚子。 從前啃樹皮的日子還近在眼前,才沒過去幾年,怎么也不能再過上輩子那樣的日子了。 不拘是用什么法子,慢慢存下些糧食總歸比來日餓肚子好。 既是打定了主意,晚間陳庚望回來時,宋慧娟便主動提起了要回娘家的事。 哪兒料到那人實在是個狗脾氣,一會兒一變! 第9章 那日晚間,宋慧娟想著還是要與他說上一聲,到了那下工的點還是沒見人回來,索性便上了床,一邊打著盹兒一邊等陳庚望回來。 靠山的地界晝夜溫差大,空氣中的濕氣重,淡淡薄霧遮在眼前,楊樹上的露珠也漸漸積了水珠。 “大哥?”陳庚興出來上茅房,聽到門口有動靜,試探著喊了一句。 “嗯?!标惛厣砜凵祥T,“還沒睡?” “馬上就睡,”陳庚興摸摸后腦勺,裹緊了身上的小襖,伸出一只手往東側(cè)指了指,“灶里留得有飯?!?/br> “好,”陳庚望大步走近,淡淡看了一眼,道:“去睡吧?!?/br> “哎,”陳庚興點點頭,披著襖就小跑回了屋。 西屋里的宋慧娟聽到動靜后,人也披了件小襖跟著坐起來。 —— 陳庚望徑直去吃了飯,放的時間有些久,已經(jīng)冷了。 也不再點柴加熱,如今這光景能有飯吃已經(jīng)不錯了。 陳庚望走近了才看到床頭的婦人披著件小襖半倚著箱子,沒有點燈,黑漆漆一片。 “咋不睡?” 宋慧娟看著陳庚望脫衣的動作,頓了頓,沒有回答,“吃飯了嗎?灶里留得有?!?/br> “吃了,”陳庚望見她直起的身子又彎了回去,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這兩天村里有人請假嗎?”宋慧娟見他了上床,也跟著一并躺下。 “咋?” “我想回一趟大宋莊,還沒和春麗嫂子說哩。”宋慧娟翻了個身,面朝外側(cè)。 黑夜中,里側(cè)的陳庚望轉(zhuǎn)過頭問,“啥時候回?” “就這兩天吧,明兒我去和春麗嫂子說一聲?!?/br> 里側(cè)的人沒再回答,宋慧娟便合上了眼。好一會兒,才聽得那里側(cè)的人冒出一句,“二十七回吧。” “嗯。” 夜風(fēng)吹過,耳邊響起一陣規(guī)律的鼾聲,宋慧娟便徹底朝了外側(cè),試圖將那股子聲音清出腦外。 上輩子陳庚望也打鼾,但時間一長也慢慢習(xí)慣了,不知怎的,這幾夜反倒睡不著了。 許是太久沒和這人同床共枕了罷。 上輩子他四十八歲那年兩人分屋了,自己得照顧老大家的小孫子,小娃娃白天睡睡覺,夜里就不大能睡得著了,常常是鬧得人睡不著覺。 他嫌煩,自己卷著鋪蓋去堂屋睡了,從那之后到自己死怎么也有十幾年了,再加上她在那院子里飄蕩的那些年。 足有二三十年了。 怪不得不習(xí)慣,自己一個人原來也早成了一個新習(xí)慣,眼下還不知道這輩子又得在這小屋里擠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