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平凡生活 第64節(jié)
盡管他心中有百般憤怒,千般委屈,但在宋慧娟心里他的確是個不大負(fù)責(zé)的父親,上輩子如此,這輩子更甚。 宋慧娟仔細(xì)看了一遍孩子,沒甚大礙,才抱著又回去喂了一遍奶,將人哄睡了去。 對陳庚望她終究還是沒說什么,神色如常的哄好孩子,隨即轉(zhuǎn)身出了門。 這種事雙方都裝作不知,似乎隨著時間的流逝那疤痕真的不復(fù)存在了。 宋慧娟盡量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對他還是尋常一般,而時間已久似乎那種情緒真的她被掩藏起來了。 陳庚望再遲鈍也覺察出來了,那婦人變了,無論說什么她都絲毫不在意,那張臉上的情緒一絲也尋不見,像個木偶一般。 于是他再沒提把孩子送走的事,他以為孩子不送過去也就沒什么事了,表面上看起來的確如此,可那婦人似乎離得越來越遠(yuǎn)了。 他嘗試了。 熄了燈,他伸手再去碰那婦人被她一個側(cè)身拒絕了,只余下一個背影對著自己,雖然瞧不清楚臉上的神色,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是做不了假的。 或許,他們就這樣冷戰(zhàn)了。 宋慧娟依舊守著婦人的本分,洗衣做飯,照顧孩子,無一沒有按著婦人的本分過著。 只有一樣,她在盡量減少兩人之間的身體接觸,這種事于她而言不過是為了生下自己的孩子們的權(quán)宜之計,如今還不到時候她自然無甚興趣。 下過一場雪后,地里的莊稼又得日日伺候,這邊的陳庚望自然日日忙著下地,但余下的日子只要老天不變臉兒,來年春天再撒些糞肥就能收不少的糧食。 天兒又冷起來,寒風(fēng)呼呼作響,吹得窗子咯吱咯吱。 那小家伙被包裹得越來越嚴(yán)實,連宋慧娟也翻出來了壓在樟木箱子底的厚衣裳,至于那人,他自知冷暖,不用她囑咐也知道天寒添衣。 月子里去撿的枯樹枝也有了作用,天寒地凍的,也不用非得等著做飯時用灶火烤,只用在屋里堆起個小柴火堆幾分鐘就能烤干了,也不怕結(jié)了冰,能隨時給小家伙換上。 雖說這孩子到了百天了,按著老禮兒是要請長輩要慶慶地,吃上幾杯酒,但鑒于這種時候又忙了起來陳家也沒cao持什么,只宋慧娟給這小家伙做了件新襖,好歹添上幾分喜意。 晌午做飯的時候又特意用紅薯面蒸了個小馬駒,紅薯面一蒸,深紅的色兒,頗有些汗血寶馬的好意頭在里頭。 小家伙瞧著新奇,手上的勁兒又沒個準(zhǔn)頭,還不到晚上就被他揉捏的不成樣子了。 這幾個月瞧著好了很多,醒著的時間越來越長,夜里也不大折騰了,他倒是越長越大,也越來越有精神頭,可宋慧娟倒是更顯瘦了。 宋慧娟自己倒沒覺出什么,只是風(fēng)一吹衣裳里能灌進去好些,常常冷不丁地打個寒顫。 陳庚望打眼一瞧立在窗戶邊的婦人,只一瘦弱的個背影,抱著那臭小子吱吱嗚嗚的不知道又雞同鴨講些什么。 一個月了,那事似乎從沒發(fā)生過一般,但兩人的關(guān)系卻說明了一切,說不上變得有多好,可到底還沒有變得更差。 枕邊的婦人懂事,也知禮,白日里該做飯還做飯,該照看孩子也還照看孩子,可他已然知曉比之前還是少了些什么的。 但眼下抱著孩子的她才是她,有生氣,還會笑。 而這些都只是對著那臭小子才有的,對著他雖不至于日日都冷著臉,可到底還是缺少笑容的。 第71章 日子這么過著,轉(zhuǎn)眼間就進了臘月,這也就意味著快過年了,這時家家戶戶都忙著做些年貨好過個新年。 雖說這新年宴不至于能有多豐盛,可對于一年到頭都只吃窩窩頭度日的平頭百姓來講,只幾個白面饃饃就夠高興一陣的了。 何況更好的是今年隊里殺了頭豬,家家戶戶都有份,陳家老宅那邊分了五斤豬rou,他們這東邊小院也分得了三斤。 按著過年的習(xí)俗最好的一塊rou要留下祭祖,另一塊要留著給來來往往的親戚享用,最后一塊才能輪到自家人吃哩。 不僅如此,今年每家每戶也都分得了些白面,陳家那邊分得了十五六斤,他們這小院也分得了五斤,從前在老宅時這白面怎么使用是輪不到宋慧娟做主的,她無非是掏把子力氣,把那些紅薯面、豆面和和蒸出些花樣子來。 但今年不同了,分了家,這面缸里的糧食也都由她一人做主,可隨之而來的活兒也是只多不少的,但還好這時孩子還少些,如何也能忙得過來。 至于那小家伙倒不用她cao心,老宋頭正歡歡喜喜的抱著,這幾個月大的時候也正是瞧什么都新奇的時候。這幾日人依舊是被陳庚望送到了老宅,老宋頭抱著人東跑西奔的,一點也不嫌麻煩,逗著大孫子高興得很,過不得倆鐘頭便把人送了回來。 正是這時間卡的準(zhǔn)些,回回小家伙回來時都沒見有什么異樣,宋慧娟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般過去了。 家里的活兒都是由女人們cao持打理,原本在老宅許是張氏在一旁指揮著,宋慧娟與孟春燕上手cao刀打理著,陳如英坐在灶前顧著兩口鍋。 但今年這時便是宋慧娟坐在案桌前忙活起來,守在那灶臺前的便是陳庚望了,他也不似從前那般在外頭忙得很了。 一勁兒的從大天兒亮忙到了大 中午,總算是把一應(yīng)物件兒都備的差不多了。 這時一抬頭就能發(fā)現(xiàn)滿村子都飄散著一股子喜氣,家家戶戶的煙囪都冒著一股連綿的青煙,屋檐下絲毫不乏那一個個忙碌的身影,那是這村里的婦人們。 多數(shù)的男人們卻不會安安生生的待在家里,冬日里閑了下來,也不下地干活,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堆兒,或是打打牌,或是扯著閑話,并不比村里的婦人們少幾分,還有那三兩個打鬧著的娃娃們也等著歡歡喜喜過大年。 如此一來,滿公社唯有那些個被留下來的知青們略顯孤單了。 雖說一個公社里被留下的知青不少,但從在村里的各個叔婆眼里,今年留下的人已是很少了,尤其像是趙學(xué)清這樣樣貌好、家里成分高且是單身的男知青更是少之又少了。 這種時候,家里還有那未出嫁的女同志的父母可就會托人相看起來了,但這樣的事一般在他們這小村落里也是很少發(fā)生的,今年偏偏撞到了趙學(xué)清身上,卻更不料讓陳庚望瞧了個正著。 這家里的活兒忙得差不多了,陳庚望照舊打算去老宅把那小兒接回來,原是那婦人左等右等沒把人等來,他看得兩眼,終是起了身,卻沒想到撞見了這一場好戲。 這女同志倒不是陳家溝自己隊里的人,是上邊關(guān)廟鄉(xiāng)里的人,卻連陳庚望也是認(rèn)得的。 話說來有些時日了,陳庚望倒是從同輩那兒多少聽了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只一聽到這人的名字就耐不住性子,雖說上輩子他們二人從未發(fā)生過什么,可如今感情坎坷的他私心里還是聽不得這個名字。 原是趙學(xué)清前些日子作為知青代表去鄉(xiāng)里學(xué)過習(xí),從打那兒回來后,總是莫名其妙的收到一些物件,三兩回他也就明白是咋回事了,卻也沒挑明,怕傷著女同志的自尊心。 可他沒想到,這轉(zhuǎn)頭人就直接帶著東西跑過來了,更重要的是這一幕偏偏被陳庚望撞見了。 這時,已經(jīng)注意到來人的趙學(xué)清忙推回手里的物件,腳下跟著后撤了一步,神情泠泠拒絕道,“戚同志,這事不是我負(fù)責(zé),你還是找隊里的同志交流更好辦?!?/br> 說完不等那“戚同志”反應(yīng)過來,便順勢將人隔在了門外,一個轉(zhuǎn)身就進了大院。 陳庚望瞧得明明白白,卻也知曉這一回趙學(xué)清也是遇見了個難纏的主兒,畢竟已經(jīng)有一兩個月不曾見過他出入在她眼皮子底下了。 倒也趕得巧,這些時日那婦人一心撲在那小兒身上,自己尚且未曾得了她一個青眼,何況他這外來的人? 宋慧娟倒不知陳庚望是這般想的,這一陣兒她的確是忙得很,且自從她想明白后,就已然確定自己這一茬子斷亂事該是少攪擾趙學(xué)清的好,這年頭誰的日子好過呢。 她這邊等了不到一刻鐘,陳庚望就帶著小家伙回來了,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且還精神得很。 宋慧娟抱著一天一個樣兒的小家伙,給他喂奶,給他換衣,還哼唱著他們這兒的歌謠,只滿心的歡喜,卻不知孤身一人坐在堂屋的那人卻是滿心的酸。 捯飭好了小家伙,宋慧娟又去做晌午的飯,待這一天忙完,她只覺著兩條胳膊累的酸軟,一點兒也抬不起來,飯也沒吃多少,累的人已經(jīng)覺不出來餓還是不餓了。 到了夜里連那小家伙伸著胳膊,一臉的無辜要吃奶時,她也沒抱起來,只輕輕摟在懷里喂了他。 好在小家伙被逗弄了大半天了,也沒啥精神頭,不用費什么力氣哄,不一會兒那雙眼睛就眨巴眨巴合上了。 宋慧娟熄了燈,一手搭在小家伙身上,另一手隨意擱在了身上。 等陳庚望進來時,看見的又是一幕母子情意深深,這樣的場景他不知見了多少回,總歸是從這臭小子生下來就開始了。 該想個法子把他移走,思緒一轉(zhuǎn),就瞧見了床尾的搖籃,已經(jīng)生了一層淺淺的灰。 第二天一大早,陳庚望醒來時那婦人還睡著,倒是兩人中間的那個臭小子醒了,兩眼骨碌碌地轉(zhuǎn)著。 陳庚望動了動心思,還沒來得及實施,想起那這幾個月的日子也就罷了心思。 等到天兒還不亮亮,村子里已經(jīng)冒出了一縷縷炊煙,散漫霧氣的羊腸小路上隱隱約約瞧得見幾個人影,待到大亮?xí)r,人已經(jīng)趕到了集市上,這年頭要置辦的東西雖是不多,卻也不少,該備下的物什還是省不了的。 陳庚望一早便背著竹簍子出了門,那些物件不需宋慧娟與他說什么,他自然是知道的,且也不是他一人前去,陳家的那些叔伯兄弟們都是一起去的,余下的這些腿腳不便的婦人們便只照看家里了。 一個早間,等不到中午吃飯,出去的人們也就陸陸續(xù)續(xù)的回來了,這一趟就算得上是滿載而歸了。 這小小的村落放在哪兒都不起眼,可它卻有著最傳統(tǒng)的氣息。 不拘是臘八要吃粥,小年祭灶臺,還是二十四除塵迎新,這一章一項項都是竭盡全力按著老禮兒來的,處處透著規(guī)矩二字。 這些事宋慧娟都是一一做了的,該如何便如何,沒得臨到年頭不圖個好意頭,她還是愿意圖個念頭的。 一直過到臘月二十八要貼對聯(lián),前一日陳庚望去公社里領(lǐng)了隊里老人寫的對聯(lián),要是有人想尋些帶畫兒的,自然也能去集市上花錢買,可像他們這樣莊稼地里指著天爺過活的人,哪里舍得往外多掏錢呢? 一出門,就能看見家家戶戶的門前都站著男人,拿著漿糊正刷墻哩。 陳庚望手里拿的對聯(lián),便是大隊里按著數(shù)兒發(fā)下來的,一張大紅紙上寫著吉祥話,看著就喜慶,只她看了半天卻還是沒讀下一句,那字寫的屬實大氣,她卻認(rèn)不出來。 宋慧娟抱著小家伙只站在門邊湊了湊熱鬧,卻也是等陳庚望出來時,才抱著小家伙去瞧了瞧。 遠(yuǎn)遠(yuǎn)望去,一家三口,很是和睦。 一個男人拿著對聯(lián)比劃著,似乎在低頭詢問著身旁一個婦人的意見,而那婦人似乎沒注意到,一心正哄著懷里的小娃娃。 這一幕都落在了遠(yuǎn)處趙學(xué)清的眼里,他看著半年前還喚他一聲“學(xué)清哥”的人,如今已經(jīng)成了那奶娃娃的娘,許是至此她都不會再張口說出那樣的話了。 她從來都是堅韌的,不知她到底委屈幾般,才會想離婚,那樣的顧頭不顧尾,甚至他也生出了一絲欣喜。 或許,他與她也不是不可能…… 可他不知為何,到底出了什么事,那話她再也沒有提過了,反而轉(zhuǎn)頭從那宅子里搬了出來,從那之后,她再也沒尋過他了。 如今,看著她有了自己的路,他明知自己是時候該走了,可他的心卻還是割舍不下,仿佛一旦離開再也回來不了似的。 兩人從幼時相識,伴著走過了那些啃樹根的時候,挺過了那些最難堪的歲月,可這些情意都沒熬過那些大家長的一句話。 他們分離了,從此后他們再也無法重逢在最好的時候了。 第72章 這么長的時日,宋慧娟的日子有小家伙伴著過得總算不是那么苦,而她的那些念頭再不似剛回來時一般了,不知到底是她不再貪心了還是心力已經(jīng)被磨沒了。 現(xiàn)下的日子比著上輩子說不上好,卻也說不上更壞了。 面對著枕邊的男人宋慧娟是拿出了最平靜的一副態(tài)度的,逃是逃不過的,如今連氣也是生不起來了。 他如今百般模樣,千般作態(tài)在她眼里都是一般,再如何變幻也無法改變他骨子里的那股薄涼。 這些時日,兩人仍舊是夜夜相對,只她的重心從不會再放在他身上,那樣掏心掏肺的模樣她是做不得了,只一日三餐做與他吃,一季換衣添與他穿已是不易,至于那夜里的泡腳水她更不會巴巴的倒與他了。 加之前些日子張氏鬧出的那般事,陳庚望自覺宋慧娟的冷淡,便也不會作出那小年輕的姿態(tài)來,總 是讓宋慧娟的日子更好過了些。 連著那些面rou吃食一起發(fā)的,還有布票和棉花一應(yīng)過冬的物件,宋慧娟并不拒絕陳庚望拿回來的這些東西,且礙于這新年的到來,她也與他添了一身新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