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平凡生活 第77節(jié)
她這話喊出來,叫三個男人都停下了步子,宋浦為忙返回身去提籃子,但那已經(jīng)跨過門檻的陳庚望卻主動開口,“帶這幾個包子作甚?快到飯點了,一并請過來坐家里吃頓飯,你多做上點也不耽誤啥。” 宋慧娟聽了,不知他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一時并未開口,手里的籃子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但不等她想好該回什么,宋浦為已經(jīng)接過了那籃子,等他走到門邊時那陳庚望一眼也不瞧那蓋著布巾的籃子,不再等那婦人回答,抬起腳就出了這院子。 宋慧娟沒有瞧見陳庚望的神色,但宋浦生卻直白的感知到了陳庚望的變化。 三人到了那知青點時,正趕著這時候沒甚活計,幾個男青年竟破天荒的曬起了被子,又洗了頭發(fā),等他們進(jìn)來時正瞧見那濕淋淋的頭發(fā)還正滴著水,落在□□的極為健康的小麥皮膚上隨著呼吸滑動。 這時下,男人們在白日里洗洗涮涮并不如婦人們要求甚多,時下的人們認(rèn)為男人們叫人隨意看上兩眼并不吃虧,但婦人們卻是不同的。 那院子里的幾人瞧見了陳庚望并不陌生,紛紛主動打了招呼,“庚望大哥?!?/br> 陳庚望笑著回了他們,又問道,“學(xué)清不在?” “在,在,”說著,已有人高聲喊了起來,“學(xué)清,庚望大哥來了?!?/br> 這知青點的人至今不知趙學(xué)清和陳庚望的關(guān)系,只以為和他們一樣都是上山下鄉(xiāng)的知青,除了這趙學(xué)清是原是這附近村寨里的,是以還不曾產(chǎn)生什么說法。 喊得一聲,瞧著陳庚望身后的兩個陌生人又看了兩眼,便聽陳庚望主動說道,“這是你們嫂子那邊的娘家兄弟,和學(xué)清是從小打過交道,今兒來瞧瞧?!?/br> 這話說出口算是解了幾人的疑惑,塞住了他們的嘴巴。 話才說完,就見一個穿著白色襯衣的男青年從里面走出來,神色說不上是明是暗,但又走幾步,瞧見陳庚望身后的那兩張熟悉的面容,便笑起來,“你們怎得來了?” 話是這樣說,還是伸出手和陳庚望握了手,又和宋浦生握了手,親昵地拍了拍宋浦為的肩膀,“你小子!” 幾人打過招呼,趙學(xué)清忙讓幾人進(jìn)屋來坐,又倒了熱水,仔細(xì)問得幾句宋浦為在里頭的事,從始至終都是笑瞇瞇的,叫那原本緊張的心里也跟著輕緩了許多。 說到最后,宋浦為的嘴角竟露出了笑容,那嘴巴和宋慧娟笑起來是有幾分相似的。 宋浦生還是成年了,說起話來也知道輕重,更有了做大哥的穩(wěn)重,陳庚望更是不必說了,渾身的當(dāng)家做主的樣子,臉是不會輕易笑得出的。 “這就回了,大姐還在家里等著,”宋浦為不肯接受趙學(xué)清的挽留,臨走前把那瓶燒刀子和紙煙留下,還把那籃子里的包子拿給趙學(xué)清,“這包子是大姐包的,學(xué)清哥好久沒吃過了吧。” 這話說到最后,那陳庚望的臉色愈發(fā)叫人瞧不明白了,只有那握緊了有些發(fā)白的手背在身后。 這一幕趙 學(xué)清并宋浦為都不曾瞧見,唯獨落在了一旁的宋浦為的眼里。 這邊,宋慧娟忙著做飯,那蒸包子用的野菜還有剩余,她便做了雜面條拌著野菜,又臥了幾個荷包蛋放在碗里,等人一回來再滴上幾滴香油,就讓人饞的流口水了。 等陳庚望三人回來,這飯就不是像他們夫婦二人一般坐在廚房的案桌前吃了,換到了堂屋的方桌上。 因著宋浦生他們也算不得上甚外人,是以這一回宋慧娟也跟著坐到了那方桌上,只是懷里抱著小家伙,喂他吃過奶哄著玩上一會兒才抽空吃了飯。 飯后,幾個男人坐在桌前說了小半個鐘頭,宋慧娟卻是在廚房里忙活著。 等兩邊結(jié)束,也是時候要回家了。 這回宋慧娟倒不用多交代什么,明兒她也就回去了,甚都來得及。 等宋浦生這二人走后,宋慧娟便又坐在檐下拿起了葦子開始忙活,總沒有個停閑的時候。這會兒的陳庚望倒沒有出去忙活,也拿起葦子一片片洗凈鋪到地上,等曬干后再用鐮刀劈開。 日子總歸都是要過下去的,這樣過似乎不是不能接受。 這時,宋慧娟看著陳庚望使著氣力一下一下地洗葦子還是這么想的,等到那臭脾氣上來的時候又要發(fā)生轉(zhuǎn)變了。 等到晚上吃過飯,宋慧娟提前收拾了幾塊小家伙用的尿布,又裝了些白面饅頭,這才熄了燈上床。 本以為陳庚望的那股子火氣已經(jīng)撒了,她便仍是一人作一床被子躺了進(jìn)去,一整日都忙著做活,身子一沾床就困得厲害,但有人還有力氣,不折騰出來是不肯罷休的。 宋慧娟不曉得他這幾日是怎么回事,想了半天也只有那幾個包子的事,卻不想他現(xiàn)下的脾氣竟是連幾個野菜包子也容不過去,這幅樣子總叫她看得奇怪。 思來想去,還是沒想出上輩子他可有這樣的做派,或許是從沒有的,那時只她鬧了一回,再后來二人都是摸著做夫妻的尺子,慢慢地也就忍過去了。 這樣的情形,終究還是沒有的。 等他折騰了一回,宋慧娟已經(jīng)困得實在睜不開眼,想著明日得早早地出門,卻不想他還要再一回,她曉得陳庚望這個人的性子,也就由得他去,自去閉上了眼。 那陳庚望看這婦人隨意的樣子,也失了興趣,翻身而下去打了熱水來,與二人稍擦了一番才睡下。 第二日,宋慧娟醒的也是有些晚,醒來時才想起昨日竟是累得忘記洗身子了,坐起來后并沒覺得黏膩,伸手拿衣裳時才瞧見陳庚望正睜著眼瞧她,見她看了過去便又閉上了眼睛。 “起吧,”宋慧娟沒多說什么,只趕緊起床穿了衣裳喂了小家伙忙進(jìn)了廚房做飯去。 等那腳步聲離得遠(yuǎn)了,陳庚望才從被褥里直起身子,他穿好后進(jìn)廚房時那婦人正點火要燒鍋了。 一人坐在屋內(nèi)忙著做飯,另一人便又坐在檐下收拾起了那團(tuán)葦子,總是過日子罷了。 第87章 等這頓飯吃過,宋慧娟抱著小家伙,陳庚望提著竹籃子這就再次踏上了小路,一步一步朝著那曾經(jīng)生長了十幾年的地方走去。 這一日是農(nóng)歷的二月二,依著他們這里鄉(xiāng)下的風(fēng)俗,出嫁的女兒是由家里的兄弟去請回娘家的,并著那姑爺和小外甥或是外甥女,一家子熱熱鬧鬧的。 是以,這一天的小路上是擠滿了人的,甚至多是相識的人,要是走在路上相互認(rèn)出來了,必要停下來說上幾句才能再度出發(fā),尤其是陳庚望這樣滿日里在大隊上走動的人,認(rèn)識的人更是不少。 即使宋慧娟草草吃了早飯,提前一日收拾好了東西,等到大宋莊看著日頭也是晌午了。 這一日宋家的人都在家里等著宋慧娟回來,還特意讓宋浦華從地窖里抱出了僅剩的一顆白菜,又去殺了一只雞,打算做一頓雞rou燉粉條。 宋家眾人一個個都已經(jīng)有條不紊的忙活起來了,等宋慧娟推門進(jìn)來就瞧見滿院子竟空無一人,老宋頭和宋浦生在地里翻土,倒是兩個小的在灶屋里忙活著,一個燒水,一個正殺雞褪毛。 “殺雞了?”宋慧娟抱著小家伙直到走進(jìn)廚房出了聲,那忙著的兄弟倆才注意到他們大姐已經(jīng)到家了。 “嗯,爹說這雞大了,能吃了,”宋浦華瞧見宋慧娟,高興地直撂下灶火,直直跑了過去。 宋慧娟摸摸宋浦華的頭,本還在忙活的宋浦為也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忙洗了洗手,幾人一起出了那狹小的灶屋,這時宋浦為才瞧見院子里的陳庚望,忙喊道,“大哥。” 陳庚望聽了點點頭,把那婦人準(zhǔn)備好的籃子遞了過去,宋浦為接過,又去看宋慧娟。 宋慧娟沒想到他現(xiàn)下竟瞧著有幾分害羞,不甚大方,“我在家提前蒸的饅頭,正好中午熱幾個吃?!?/br> 宋浦為得了她這話,隨即從那籃子里拿出幾個饅頭,剩下的便掛在房梁上了。 宋慧娟這才又問道,“爹可是不在家?” “在哩,在哩,”宋浦華快快回答,指著后面的自留地,“正和大哥翻翻地,爹說過些日子好澆水?!?/br> 宋慧娟知曉了他們的去處,便再不擔(dān)心,一旁的陳庚望接過了宋浦為倒的熱水,喝了兩口,自去那地里和人說話去了,怎也比這一群婦人孩子說得來。 至此,宋慧娟幾人又鉆進(jìn)了廚房,宋浦為仔細(xì)清洗了那雞,又開膛破肚,宋浦華倒也不肯讓他大姐上手,只教她坐在一旁,好好是要給他大姐顯露一手。 宋慧娟也便抱著懷里的小家伙,一會兒和他吱吱呀呀的說著話兒,又一會兒指導(dǎo)宋浦為幾句,又或是回答幾句宋浦華的稀奇問題,聽這個小話癆嘮叨幾句。 沒得半個小時,便聽得門外響起了腳步聲,宋慧娟又從灶屋里鉆了出來,老宋頭手上拿著一把鏟子,宋浦生手里推著一把犁,陳庚望也跟著一起回來了。 等他們又一一洗了手,老宋頭這才從宋慧娟手里接過小家伙,抱著他坐在太陽底下逗趣了。 這時,宋慧娟便騰出了手,想著干脆上手自己做了便罷,奈何拗不過宋浦為,還是坐在灶火旁陪著他們把這一頓飯做了出來。 一口地鍋,等菜做好后,才又慢慢煮起了粥,仍是紅薯粥,里面摻了點豆子。 這雞rou燉粉條端到是方桌上,幾人坐下來時,那鍋里還是正煮著粥,好在地鍋火大,也用不得太久。 這一頓飯吃得宋浦華拘謹(jǐn),非是他一個人如此感覺,宋浦為自打回來的這些時日都靜得很,再加上他那大哥,這頓飯倒不如他期待的那樣了。 原以為他二哥也好好的回來了,正趕上他大姐也回來,想著這飯終于不是那樣難捱了,可沒想到現(xiàn)下這飯桌上的氛圍卻愈加安靜,倒是宋慧娟和陳庚望生活得久了,慢慢地就覺不出什么了。 宋浦生還是大些,能和陳庚望說上幾句,飯吃到半截,小家伙睡醒了又開始鬧人,倒也漸漸緩和了些坐得僵硬的宋浦華。 終于吃過了這飯,幾人坐下來說起話來,宋慧娟算了算日子想起竟是快到征兵的時候了。 “隊里可說征兵的事沒?”宋慧娟手上哄著小家伙,抬頭去問宋浦生。 聞言,正和陳庚望說話的宋浦生便頓了頓,好一會兒才笑著對宋慧娟說,“還沒打聽哩,這也不急,誰知道有沒有個準(zhǔn)兒?” 宋慧娟看著他這幅樣子,想著怕是因著宋浦為這一回的事他還是不放心,不肯離了這一家子去謀自個兒的前程,“這些日子可得多打聽打聽,可不能忘了,這是大事?!?/br> 宋浦生倒也不拒絕,點頭應(yīng)是。 不曾想陳庚望卻開了口,“這會兒倒不急,再過上半月該是下來了,到時候隊里都得貼紙通知哩?!?/br> 聽了陳庚望的話,宋慧娟的心雖是明白,卻還是對宋浦生現(xiàn)下的態(tài)度有些憂心。 幾人對這事沒說得幾句,又去地里忙活起來了,宋慧娟自然也閑不下來,去那幾個房間挨個搜羅了些衣裳,放進(jìn)盆里,打算趁機(jī)好好洗上一洗。 她這一動手,宋浦為和宋浦華就坐不下了了,宋浦為忙著給他大姐抬水,宋浦華就擔(dān)起了看著小外甥的擔(dān)子,且不能叫他餓著了。 等著院子里只剩下宋慧娟并宋浦為兩人時,宋慧娟拉過一張小凳子坐下,又對宋浦為擺手,“坐下歇會兒?!?/br> 宋浦為放下手里的水桶,聽話的坐下。 宋慧娟瞧著他低著頭,白白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教她心疼得厲害,“咋了?可是爹又說你了?我好容易回來一趟,也不給大姐露個笑模樣?!?/br> 宋浦為知曉他大姐的心思,卻怎么也笑不出來,只能捏了個奇怪的笑容對著他大姐笑。 看著他這樣苦澀的笑容,更叫宋慧娟心里難受,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這一回你心里難受,叫你為著家里低頭怕是不易,你要想怨就怨我,我原想著只要看著你全乎兒的回來就成,可現(xiàn)在瞧見你這個樣子才知道我怕是做錯了?!?/br> “沒,”宋浦為連忙搖頭,“我沒怨大姐,也不怨家里,只怨我自己不聽大姐的勸鬧出了事,還連累著家里為我跑上跑下,搭了這么人情,以后咋也還不完了?!?/br> 說著,又垂下了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好在,宋浦為還是和他大姐說實話的,宋慧娟聽了這才明白他的心結(jié)生在哪兒,也就不那么愁了。 “這有甚哩?”宋慧娟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為著你家里作甚都是心甘情愿的,只要你以后不犯糊涂,這都沒白費,難不成以后大姐要是有了啥事,你就不伸手幫大姐了?” “不是,我咋會不幫著大姐哩?”宋浦為著急的抬起了頭,很快又反應(yīng)過來這不過是他大姐在寬他的心,心里那壓著他喘不過來氣的石頭卻也好受了許多,他大姐那雙粗糙的手輕輕地?fù)崦谀樕喜簧豕饣?,卻教他有一種心安。 “這就成了,”宋慧娟拍了拍他的手,“一家人遇上事伸手幫忙的哪兒還叫一家人?我咋說也是你大姐哩?!?/br> “我知了,”宋浦為點了點頭,瞧見那木盆里的水少了,又站起身去打水。 好歹家里的事一樁樁都能過得去,家里的人也都還知道圍著家里轉(zhuǎn),總是教她能緩上一口氣。 到了下午三四點,陳庚望就要先他們娘倆一步回去了,按著風(fēng)俗講要等到第三天才能來接他們回去。說是接,其實現(xiàn)下就宋慧娟他們娘倆,哪里需要陳庚望跑一趟,她自己也是能回去的。 宋浦生把陳庚望送到村口,宋慧娟卻沒走那么遠(yuǎn),只在家門口對著他擺了擺手,不等陳庚望多說兩句,自抱著小家伙進(jìn)了院子去。 等陳庚望一走,這家里的氛圍明顯活潑了許多,尤其宋浦華最為明顯,又開始跟在宋慧娟身后跑來跑去了,活似個小尾巴一般。 等到晚間,宋慧娟仍是沒動手,宋浦為和宋浦華相互打著配合做的飯,比著晌午那頓飯清淡不少,但填飽肚子已是很好了,還為著小家伙煮了碗雞蛋羹,奈何這小外甥還沒生出牙齒,卻是叫宋慧娟哄著宋浦華吃了干凈。 夜里,宋慧娟仍是睡在她那間小屋子里,那里的被褥早早地就被他們曬了一遍了,誰能想到自己的被子還不一定曬的幾個大老爺們,竟會特意給她曬了一整天。 哄睡了小家伙,宋慧娟看著那還亮著燈的西屋,便進(jìn)了去瞧了瞧那兄弟三人,一同躺得緊湊,每人一床被子,倒也不嫌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