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平凡生活 第94節(jié)
“大舅舅!”陳明守還是認(rèn)得他大舅舅的,宋浦生雖然不能年年都回來探親,可三兩年也是能回一次家的,喊著人就回過頭往屋里跑去,“大舅舅回來了,娘,娘,大舅舅回來了……” 宋浦生看著那個小娃娃見了他高興成這模樣面上也露出了笑來,推著車子就進(jìn)了院門。 宋慧娟只知他要在這個月回來,信里并沒有寫明是哪一天,她盼了二十三天了,如何也沒想到他趕著小滿到的家。 盼得太久,等人真站在面前,宋慧娟連站也站不起來了。 宋浦生這時已走到了屋前,親眼看得桌前他大姐雙手撐著椅把遲遲站不起來,一個箭步?jīng)_到了他大姐手邊,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扶起了她,而后才喚她一聲,“大姐?!?/br> 宋慧娟眼眶通紅,嘴角卻帶著笑,滿心的話也只說出一句,“回來了?” 宋浦生看著瘦了許多的他大姐也只得點(diǎn)頭,“回來了?!?/br> 由不得他們姐弟再敘情,兩個孩子已經(jīng)熱熱情情的喚起了宋浦生,“大舅舅,就你一個人來了嗎?二舅舅和小舅舅哩?” 往日來他們這座小院子的多是宋浦為或是宋浦華,即使從前宋浦生來也有宋浦為或是宋浦華一起跟著,沒想到今兒只宋浦生一個人來了。 宋浦生扶著他大姐坐下,才對著問他的小外甥說,“你那兩個舅舅忙著活兒,”邊說人邊往外走,“瞧瞧,我?guī)Я撕脰|西哩?!?/br> 兩個孩子被好東西吸引了過去,這時宋慧娟才側(cè)過頭掏出身上的帕子拭去了眼中的淚。 她坐在椅子上,看著宋浦生翻開他的包裹,掏出了兩本手掌大小的藍(lán)色物什遞給了兩個孩子,“這是給你倆買的字典,一人一本?!?/br> 字典這種物什在這時還是很稀罕的東西,許多莊戶人家根本都不識得字典是個甚?更遑論哪家的娃娃上學(xué)還要特意買一本字典使哩? 小明守拿著那嶄新的字典很無措,他還從沒見過這樣的東西,小明安雖說識得字不比她哥哥少,可她也從沒見過。 宋浦生早在家里寄回去的回信中得知了今年九月份他小外甥就要上學(xué)的消息,因此特意請人捎了兩本新華字典,以此期盼著他們能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 “新華字典,”宋浦生卸下他的布袋子,摸了摸小外甥的腦袋往堂屋走,“來,大舅舅教你們。” 小明安面上安安靜靜捧著被塞在手里的字典跟著她哥哥進(jìn)了屋,心里仿佛開了花兒一樣。 宋浦生走到桌前,把布袋子放下一一掏出了里頭的東西,“這幾尺布料做幾身新衣裳,這個大撥浪鼓給小外甥,有幾袋種子給大哥,回頭種自留地里試試?!?/br> 宋慧娟看著他的手不停,那布袋子左右兩個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甚種子怎也帶回來了?” “有兩袋菜種子,咱們這兒沒有的,先種著試試,還有一袋子西瓜種,”宋浦生在外地見了新奇的糧食特意帶回來打算在他們這兒種著試試。 “家里可留了?”宋慧娟把那幾袋種子放在柜臺上,見得他帶的那么多的布料有些驚訝。 “留了,”宋浦生在家的確留了一些,不過他們幾個男人哪用得了這樣花的,這是特意給他大姐帶回來的,轉(zhuǎn)過頭他就教起了兩個孩子。 “你倆都認(rèn)字了?” “認(rèn)了,認(rèn)了……” “可學(xué)了拼音?” “沒有,爹沒教過哩?!?/br> “沒事,大舅舅教你們……” 宋浦生手把手教了好一會兒,可這也不是一會兒就能學(xué)會的,宋慧娟便讓兩個孩子去桌前趴著學(xué)去了,好容易教他們能說會兒話。 二人進(jìn)了灶屋去說話,宋浦生點(diǎn)著柴,宋慧娟搟起了面來,往日他最愛吃她做的湯面。 上車餃子下車面。 “回來想做啥哩?”宋慧娟回過頭問他。 “先種兩年地折騰折騰,”宋浦生這次特意帶了種子回來就是打算想想法子的。 “種地?”宋慧娟很是驚訝她聽到的話,她從沒想過她弟弟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兵一旦退了伍回了家來只能和從前一樣繼續(xù)埋頭在田間地頭苦干,那這幾年的分離到底有什么意義? “嗯,”宋浦生堅(jiān)定的點(diǎn)了頭,“我心里有法子,想先干兩年?!?/br> 既是他自己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宋慧娟便不再猶疑,只最后問了一句,“爹知道嗎?” “我還沒說,過兩天罷,”宋浦生也明白他們心里的失落,但他更曉得他們不會對他的決定指手畫腳,只有支持。 “也成,”宋慧娟轉(zhuǎn)過身,撒了一把面,“晌午想吃啥菜?” “啥菜都行,”宋浦生看著那一刀刀劃開的面條,心里已經(jīng)想到了,“就是得配一口醬豆子?!?/br> “早做好了,”宋慧娟指了指案桌下面那滿滿的一缸,“打你去年寄信回來就想著做了,算著日子做的,也能吃了?!?/br> 宋慧娟自打知道他要回來的信兒就著手準(zhǔn)備了,做了滿滿的兩缸子,“等晚會兒回去把這一缸子帶回去。” 宋浦生是無法拒絕他大姐做的醬豆子的,他們家沒一個人能做出這個味道來,他想了幾年了。 等他們這飯快好時,陳庚望終于推開了院門,一瞧那輛停在院子里的洋車子心里已有了數(shù)。 “浦生來了?”陳庚望低下頭走進(jìn)灶屋。 聞言,宋浦生立時站了起來,對著來人喊道,“大哥?!?/br> 男人之間,尤其是他們這樣的姻親關(guān)系,是要說一些車轱轆話的,但礙于他們之間相差的歲數(shù)過大,總會有一種大哥帶著自己的兄弟的錯覺。 宋慧娟總是這樣看的,他們一家子見了陳庚望總是拘謹(jǐn)?shù)?,好在宋浦生見過了世面,站在陳庚望面前便沒有覺得像從前那樣很奇怪了。 一家子姻親,圍坐在一起吃了頓家常便飯,宋慧娟再沒有拘著小明安和她一起坐在灶屋,有時年歲小也是個很好的理由。 第111章 因著陳庚望回到家時已是飯點(diǎn),這頓飯吃過陳庚望還和宋浦生說了會兒話,宋慧娟便趁著灑掃起了灶屋,又把前些日子她做的幾件衣裳裝了起來,等會兒是要他帶回去的。 等宋慧娟忙完這些才坐到堂屋歇上一歇,恍著腦袋聽他們說了幾句大事。 這男人家的大事她是從不摻和的,手里拿著針線繼續(xù)做起了小衣裳,時不時抬頭看看趴在桌子上翻著字典的兩個孩子。 等他們嘮完大事,那高高掛在院門上頭的太陽偏了一些,日頭也沒那么曬了,兩個孩子早已撐不過去睡了過去,連宋慧娟坐得久了身上也有些困怠。 這時,宋浦生才轉(zhuǎn)過來走到她身邊坐下,看了看外頭的天兒,“這會兒不曬了,我可要回了?!?/br> 宋慧娟點(diǎn)點(diǎn)頭,起身進(jìn)得東屋拿出了他來時帶的那個布袋,“這幾身衣裳帶回去,還有那缸子醬豆子裝,等會兒尋個竹簍子裝里,回去開了蓋就能吃了?!?/br> 她一遍遍囑咐時,陳庚望已找出了家中的竹簍子,把那黑漆漆的小陶瓷缸子放了進(jìn)去,且尋了一條繩子來。 “綁著穩(wěn)還是背著穩(wěn)?”宋慧娟站在旁邊看了會兒,生怕一個不穩(wěn)碰碎了。 陳庚望手上不停,繩子在他手中來回在車座和竹簍子中穿過,“背著太高。” 宋浦生兩手扶著竹簍子,見他說完后他大姐看了一眼便不再說了,但面上毫無郁色,如此他才放下心來。 等陳庚望綁好,宋浦生推著車子出了門,這便要回家去了。 這次宋慧娟心里便不那么難受了,過不多時,地里的活忙完后她也能回去住上幾天,大約到那時也要多帶上一個小娃娃了。 “我走了,回去罷,”宋浦生朝那扶著門框看他的他大姐說。 “我這就回,走罷,走罷,”宋慧娟對他擺了擺手,還不忘囑咐道,“路上慢些騎?!?/br> 話是這樣說,但人還是站在門邊,看著那道身影漸行漸遠(yuǎn),直到拐了彎徹底離去,連鈴兒也聽不到了。 這一次的離別是不同以往的,陳庚望看著身邊的婦人再不似那滿身的悲痛,便開口喚了人,“進(jìn)去罷?!?/br> 說罷,率先提起步子離開,短短幾步路,他卻沒有聽見身后婦人的動靜,回過頭才看到那婦人還扶著門,腳下只微微走了一步便停滯不前了。 宋慧娟本是站的久了,再加上腹中的孩子月份大了,行動難免有些不便,腳下的步子也就慢了些,她便扶著門還是緩了一會兒。 她的頭還未抬起,就見那雙大腳又回到了她身邊,一只手穩(wěn)穩(wěn)托住了她的手臂,問她,“走不動了?” 宋慧娟搖了搖頭,“站得久了,腿有點(diǎn)麻?!?/br> “哪條?” “右腿根上?!?/br> 宋慧娟試圖抬抬腿,卻還是使不出勁兒,緊接著便感受到一只大手按了上去,上下揉捏著,她低了頭視線落到她那條被另一手緊緊握住的胳膊,繼而落到那彎著腰的人身上。 “試試,”她久久盯著那脊背看的失了神,還未回過神來那張臉已然轉(zhuǎn)了過來,兩雙眼睛直直的撞在了一起。 宋慧娟立即恢復(fù)正常,“好多了?!?/br> 看著那雙下意識的垂了眼眸,陳庚望的眼也冷了下來,緩緩直起腰卻沒有松開那條細(xì)的他一只手就握的住的胳膊,只低垂了眉眼看得那還牢牢抓著門的婦人,淡淡說了句,“進(jìn)去罷?!?/br> 胳膊被人抓在手里,宋慧娟動了一下,那手卻是抓得更緊了,她便只得由著他在前頭走,努力抬著步子跟著。 幸好,這時腿上也有了勁兒,她也能跟得上,他腳下跨的一步大的很,放在平日她也是跟不上的,且論此時了。 待二人走近屋內(nèi)到了小床邊,宋慧娟借著他的勁兒坐了下去,“去睡會兒罷?!?/br> 這話對誰說的不言而喻,人便離了去坐在那大床上,宋慧娟這廂仔細(xì)看了看兩個睡著的孩子還算踏實(shí),才終于能歇上一會兒。 這事過后,天兒愈發(fā)的熱了,地里的莊稼也成熟待收了,抬眼望去,一片平原盡是黃。 越到此時,東邊的小院越忙,因著宋慧娟也快到了日子,每日在外忙得分不出身的陳庚望唯有吃飯的那半個鐘頭才能回得來。 這時,宋慧娟還是能顧得住這一家子的洗衣做飯,手里也能拿著針線動上兩針。 俗話說懷胎十月才得子,可過了十個月,腹中的孩子還沒動靜,宋慧娟摸著起伏分明的肚子還是忍了兩天,能動彈還是好的,晚幾天也不怕甚。 是夜,宋慧娟起夜正趕上陳庚望拍門,她應(yīng)了一聲忙去取下門閂,滿身麥秸的陳庚望頂著竹帽子一步跨了進(jìn)來,拿起她手里的門閂又放了上去。 宋慧娟便先一步走進(jìn)灶屋,倒了熱水,半摻著涼水,溫?zé)岬恼谩?/br> 這時,陳庚望已站在門邊拍打著沾在身上的麥秸,身前的他隨意拍打幾下就掃掉了,身后的卻看不清楚。 “近些,”宋慧娟一手扶著灶屋的小門,一手喚他,待人走到她面前便接過了他遞來的毛巾,朝那背上擦拭了起來。 麥秸沾在身上一時很難打掃干凈,借著毛巾能揮掉大部分,但總有些犄角旮旯的得人上手慢慢撿。 宋慧娟揮著毛巾拭去了大部分,至于那些一時半會掃不掉的便先擱置著,“洗洗手,先吃飯?!?/br> 說著,放下手里的布巾便去端了飯來,陳庚望二話不說先快快吃起了飯,屬實(shí)是餓的久了。 他這邊吃著飯,宋慧娟便馬不停蹄起出了鍋中燒的熱水,能教他吃過飯好好沖個涼,去去身上的暑氣。 “可好了?”宋慧娟這時已經(jīng)去屋內(nèi)給他拿了換洗的衣裳,看得進(jìn)屋的人便問他,“歇會兒洗洗身子再睡?” “成,”陳庚望放下手中的水桶,坐在了椅子上閉著眼假寐。 過得好一會兒,宋慧娟打掃過灶屋,再進(jìn)到屋內(nèi)看到那個撐著手肘假寐的男人,滿臉的憔悴,連下巴處也長出了胡茬,想來還是這幾日太忙的緣故。 她放緩了腳步,堪堪走到他身邊還未放下手中的煤油燈,明眼瞧著異常疲累的陳庚望便睜開了眼,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長年累月的活計(jì)使得那手上長滿了繭子,摸著很是粗糙,兩雙手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