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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香撥 第12節(jié)

    “別碰他?!币娎铎`鈞抓起了劍柄,皇甫南用團(tuán)扇在他手臂上輕輕一拍,“他身份不同,萬一受了傷,碧雞山狩獵時,陛下肯定要問,到時查下來,怕要連累伯父?!?/br>
    李靈鈞不甘心,“難道就放過他們?”

    皇甫南當(dāng)然不肯,“咱們狠狠教訓(xùn)一次赤都,就當(dāng)殺雞儆猴。你看這個赤都,走到哪里都帶著酒囊,要是喝酒鬧事被人打傷,也怪不到別人頭上了吧?”

    正說著,赤都牽著馬,離開了禮賓院,李靈鈞跟皇甫佶眼神一對,“追上他。”他轉(zhuǎn)而對皇甫南道:“你快去換男人的衣裳。”

    皇甫南笑盈盈地退了一步,搖頭道:“你們男人打架,可不要拉上我。”

    李靈鈞也笑著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咱們已經(jīng)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你還想逃?”

    皇甫南只略微掙了一下,便故作勉強(qiáng)道:“好吧?!卑褕F(tuán)扇放在桌上,走到屏風(fēng)后頭去。李靈鈞將團(tuán)扇拿起來轉(zhuǎn)了轉(zhuǎn),見扇面上也是繡的蜈蚣蝎子之類的毒物,栩栩如生,他不禁笑起來,說:“你這個扇子繡得真好?!?/br>
    皇甫南在屏風(fēng)后輕哼一聲,說:“這是我的婢女非要繡的。我最討厭蜈蚣和蝎子,一想到就渾身不舒服。”她又提起一點(diǎn)聲音,“阿兄,你把我的扇子收好,可不要給人拾走了?!?/br>
    李靈鈞只好將團(tuán)扇交給皇甫佶。見皇甫佶伸出手來,手腕上纏著和皇甫南一式的五色縷,李靈鈞沒有作聲,眉頭卻又皺起來,他眼睛望著窗外,催促道:“快點(diǎn),赤都要看不見了。”

    屏風(fēng)后是李靈鈞提早備好的干凈衣裳,皇甫南飛快地?fù)Q好了,一邊走出屏風(fēng),把木簪別進(jìn)發(fā)髻里,搖身一變,成了個昂首挺胸的黃衫奴,只是身量纖細(xì)些。

    “走!”皇甫佶搶先一步,閃身到竹簾外頭。

    三人借了寄附鋪的馬,一路尾隨赤都到了崇濟(jì)寺,然后將馬交給知客僧,做出是來賞玩佛寺壁畫的樣子,沿著粉墻,負(fù)手徜徉。

    皇甫南用極小的聲音道:“他一個西番人,到崇濟(jì)寺來干什么?”

    李靈鈞道:“陛下要賜給西番的金剛經(jīng),就供奉在崇濟(jì)寺,難道他是提前來瞻仰佛寶的?”

    皇甫佶搖頭道:“你看他和芒贊都是戴的黑巾,西番的權(quán)臣多數(shù)信的是黑教,贊普信佛。”

    “他故意冒犯皇甫家,難道真的是為了和贊普作對?”李靈鈞嗤一聲,“這樣的國君,真是沒用。”

    “據(jù)說贊普并不是上一任西番國君親生的兒子。”

    “阿彌陀佛。”

    一聲悠長的吟誦,三人愕然,忙剎住了步子,見一個雪白眉毛的和尚站在面前,他們只顧著說話,險(xiǎn)些踩在和尚的木屐上。

    李靈鈞認(rèn)得這是寺里的法空和尚。法空已自愿跟隨使者到西番,為贊普講授金剛經(jīng),皇帝賜了他紫衣和銀魚袋,最近風(fēng)頭很盛。李靈鈞彬彬有禮地雙掌合十,“法空師傅。”

    法空也不生氣,笑瞇瞇道:“三位檀越,這是要往哪里走呀?我的頭上可沒有壁畫。”

    皇甫南眼睛一眨,說:“我來拜佛?!?/br>
    她先一步跨過了大殿的門檻,見釋迦牟尼佛端坐在寶殿上,案上香煙繚繞,堆得紙金鋌有半人那樣高,繡滿偈語的黃經(jīng)幡,繪著蔓草蓮花紋的梁檐,看得人眼都花了。

    烏爨的薩薩也癡迷阿搓耶,但她的供奉總是很隨意的,從山上摘的一把花,一捧果子,沒有這里的菩薩富貴和顯赫。

    皇甫南拈一炷香拜了拜,從懷里取出金梳篦和白玉釵,毫不猶豫地放在銅盤上。

    法空說:“唉,你不信佛,不要破費(fèi)啦?!?/br>
    皇甫南一愣,旁邊的李靈鈞和皇甫佶也剛好捏起了香,法空瞥到皇甫佶,如獲至寶,“這位檀越鼻隆額寬,目蘊(yùn)仁光,有佛相!”大有不能將他當(dāng)場按倒剃度的遺憾。又轉(zhuǎn)向李靈鈞,矜持微笑道:“陛下信佛,李檀越當(dāng)然也信佛,可惜,信的不多?!?/br>
    皇甫南不服,“師傅,佛有三十二相,八十種好,只憑長相就判斷人有沒有向佛之心,太淺薄了吧?”

    “阿彌陀佛。眾生恩者,即無始來,一切眾生輪轉(zhuǎn)五道經(jīng)百千劫,于多生中互為父母。以互為父母故,一切男子即是慈父,一切女人即是悲母,由此修成大菩提心。你無慈父,也無悲母,更無己身,怎么可能還有佛心呢?”法空說得冷酷,語氣卻頗溫和,“看你面相,日月角低陷,父母緣分淡薄,沒用,沒用!就算燒香拜佛,也是虛應(yīng)故事而已?!?/br>
    李靈鈞和皇甫佶聽得一臉驚訝,皇甫南卻把嘴一撇,反唇相譏道:“師傅,你說這話好像個招搖撞騙的江湖術(shù)士,天竺來的和尚就比你厲害了,又會剖肚子,又會割舌頭?!?/br>
    法空搖頭笑道:“自殘軀體,我可實(shí)在不會?!?/br>
    李靈鈞突然道:“師傅,原來你會看相嗎?”他迫不及待,“那你替我也看一看?!?/br>
    法空道:“你想看什么呢?”

    李靈鈞沉吟不語,法空笑道:“你不敢說,我不敢說,何必問,何必看?”把梳篦和玉釵奉還給皇甫南,便到一旁敲木魚去了。

    皇甫南和李靈鈞還在各自琢磨著,皇甫佶忽然道:“赤都!”

    赤都握著兩只拳頭,給知客僧領(lǐng)著往殿里走來,口中嚷嚷道:“和尚,我要和你辯一辯佛法!”李靈鈞回過神來,忙對皇甫佶道:“你護(hù)著法空師傅?!睂⒒矢δ弦怀?,往經(jīng)幡后躲去。

    赤都抓住法空,一通胡攪蠻纏,他的嗓門大,拳頭也大,因?yàn)槭俏鞣氖拐?,眾僧不敢傷他,只能七嘴八舌地跟他辯論,雙方都誓要將黑教與佛教分出個優(yōu)劣。

    皇甫南在經(jīng)幡后覺得有些無聊,忽覺一股淡淡酒氣襲來——李靈鈞好清爽,從不熏香,只依照宮里的習(xí)慣,把雄黃酒抹在額頭和脖子里,用來驅(qū)蟲辟邪。他稍稍將臉一偏,嘴巴險(xiǎn)些碰到皇甫南的耳朵,“你拜佛,想求什么?”

    皇甫南揚(yáng)起睫毛,將下頜微微一抬,說:“我想問法空,整天對著這些金鋌和錦緞,怎么能靜下心來敲木魚的?!?/br>
    李靈鈞道:“他是和尚,天生就敲木魚的,有什么奇怪?”

    皇甫南輕輕嘆氣,自言自語道:“對呀,他已經(jīng)當(dāng)了幾十年和尚了,和我又怎么能一樣?”

    李靈鈞滿腹的疑竇,帶了點(diǎn)笑,說:“你問這個,難道你要當(dāng)尼姑了,發(fā)愁要天天敲木魚嗎?”

    “我是要當(dāng)尼姑了呀。”

    李靈鈞一怔,整個人在經(jīng)幡后轉(zhuǎn)過身來,所幸外頭吵吵嚷嚷的,沒人留意?!笆裁矗俊?/br>
    皇甫南眼波一動,對他微笑道:“崔婕妤想叫我進(jìn)宮去給她當(dāng)女兒,伯父怕陛下要送我去西番和親,寧愿叫我去當(dāng)尼姑?!?/br>
    李靈鈞表情也沉靜下來,他冷冷地一哂,說:“沒有和親,崔氏這個女人是唯恐天下不亂,你不要理她?!?/br>
    “陛下寵愛崔婕妤。是你說了算,還是陛下說了算?”

    “沒有和親,我說了算?!崩铎`鈞斷然道,泄憤似的,他拔出劍,虛虛地劈了一下兩人身邊圍繞的經(jīng)幡,擰眉道:“戰(zhàn)場上打不贏,難道送女人和金銀過去,就能讓他們心服口服嗎?”

    皇甫南說:“你不用親自去戰(zhàn)場上歷險(xiǎn),說這話也沒什么意思?!苯?jīng)幡被李靈鈞斬?cái)嘁唤?,兩人的腳都露了出來,皇甫南轉(zhuǎn)身從側(cè)門出去了。

    李靈鈞也隨后出殿,二人一前一后走著,手不時擦過彼此的袖子,皇甫南換了男裝,卻沒有摘手腕上的五色縷,李靈鈞心不在焉,隔了一時,說:“我也想像皇甫佶一樣去鄯州,可陛下不答應(yīng)?!?/br>
    “剛才還說陛下說了不算,你說了算呢?!笔浅靶Γ钦Z氣里帶了點(diǎn)嬌嗔的意思,之后又顯得遲疑,“但,你還是不要去了吧,”她頓了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br>
    李靈鈞沒來由地說了一句:“你的婢女手很巧嗎?又會繡辟瘟扇,又會編五色縷?!?/br>
    皇甫南狡猾地說:“她叫綠岫,你看中的話,送給蜀王府做奴婢好了?!?/br>
    “只是覺得這五色縷編得鮮艷雅致,也不用把人都送過來吧?”李靈鈞這話在心里憋了半晌,忍不住道,“怎么皇甫佶和你都有,我沒有?”

    皇甫南這才裝作恍然大悟,寬大的袖子滑下來,她把雪白的手腕抬到他眼前,“原來是這個嗎?”她嫣然一笑,“這兩條是我在家隨便編的,怎么好給你,讓蜀王府的人笑話?”不等李靈鈞發(fā)脾氣,她好似腦后長了眼睛,立即轉(zhuǎn)身,“阿兄來了?!?/br>
    皇甫佶才從赤都和法空漫無邊際的辯論中逃出來,耳朵還在嗡嗡作響,他抓住二人的胳膊,有些后怕地說:“快走。”

    “你真的有佛心嗎?”李靈鈞笑話了他一句,隨著皇甫佶,飛也似地來到寺外,解下馬韁。

    皇甫南卻不肯再跟他們?nèi)ゴ蚣?,只悄然跟皇甫佶說:“阿兄,你抓到赤都,別忘了拿一件他身上的信物?!被矢膩砗退撵`相通,也不追問,只點(diǎn)點(diǎn)頭?;矢δ险哿烁?,催馬往皇甫府去了,可沒有再看李靈鈞一眼。

    李靈鈞懶洋洋地打馬回寄附鋪。他自幼唯我獨(dú)尊,稍微有點(diǎn)不痛快,都掛在臉上,寄附鋪的昆侖奴來接過馬韁時,將他腰間一指,眉開眼笑道:“郎君福壽綿長!”

    李靈鈞低頭一看,不知何時,皇甫南的五色縷被悄悄地系在了他的劍鞘上。

    作者的話

    黑教:苯教,吐蕃曾經(jīng)的主流教派。

    第17章 寶殿披香(七)

    “你去寺里住一段時間也好?!倍问夏樕氐卣f。 皇甫南答是,見皇甫佶走進(jìn)來了,兩人不約而同地止住話頭?;矢δ习咽謴亩问险菩氖栈貋?,起身時,眸光順勢在他身上一掃,袍子有些皺了,沒有沾血,臉上的表情很輕松自如。 皇甫佶在進(jìn)門前,就把五色縷往袖子里掖了掖,同段氏行禮。段氏說:“正好,你不要急著走?!被实垡屉u山狩獵,因?yàn)楹屯罗瑢﹃嚀羟驎r大出風(fēng)頭,皇甫佶也被點(diǎn)名伴駕,段氏從婢女手里把新裁的窄袖袍展開,“你這就試一試?!?nbsp;“伯娘,我回去了?!被矢δ贤说揭慌?。 皇甫佶解劍的時候,跟她使個眼色,皇甫南默不作聲,跟段氏屈了屈膝,就退出了寢房。 到庭院的芭蕉叢前,皇甫南對紅芍努了下嘴,不必吩咐,紅芍便自己拎著燈籠,往角門上去了?;矢δ鲜种冈诜示G的芭蕉葉上劃了劃,聽見腳步聲,她轉(zhuǎn)過身,微笑著叫了聲:“六兄?!?nbsp;皇甫佶左右瞧了瞧,也走到芭蕉的陰影里,低聲笑道:“我們在波斯邸截到他,裝作不留意,灑了他滿身的酒,然后趁他走夜路回禮賓院時,一刀鞘敲暈了?!?nbsp;皇甫南撲哧一聲笑出來,“從馬上跌下來了嗎?那準(zhǔn)得嗑得頭破血流?!?nbsp;“燈籠被箭射滅了,沒怎么看清?!被矢プ屑?xì)端詳著皇甫南的臉,“你……” 皇甫南忽然皺眉,后退了半步,“你身上怎么有股臭味?” 皇甫佶抬起衣袖聞了聞,臉上熱了,幸好這里暗,看得不分明,他解釋說:“三郎胡鬧,非要把他丟進(jìn)糞坑……興許是身上濺了一點(diǎn)?!眲偛旁囆屡蹠r,段氏都沒有察覺,皇甫佶懊惱道:“你的鼻子也太靈了?!?nbsp;皇甫南逃得更遠(yuǎn)了,手掩著鼻子,“你趕緊回去洗一洗吧?!?nbsp;“別急,”皇甫佶從懷里掏出一物,“這是我從赤都手臂上扯下來的。” “你扔過來。”皇甫南仍不肯靠近他。 皇甫佶抬手一拋,正落進(jìn)皇甫南的懷里。她借著角門上昏暗的光,看清楚了,是一塊鎏金銀牌,背后鏨四天王狩獵圖,前面嵌綠松石。皇甫佶也不覺走了過來,和皇甫南并頭看著銀牌,“這是西番官員的告身,鎏金銀牌,赤都的身份也不低?!?nbsp;…

    “你去寺里住一段時間也好?!倍问夏樕氐卣f。

    皇甫南答是,見皇甫佶走進(jìn)來了,兩人不約而同地止住話頭。皇甫南把手從段氏掌心收回來,起身時,眸光順勢在他身上一掃,袍子有些皺了,沒有沾血,臉上的表情很輕松自如。

    皇甫佶在進(jìn)門前,就把五色縷往袖子里掖了掖,同段氏行禮。段氏說:“正好,你不要急著走?!被实垡屉u山狩獵,因?yàn)楹屯罗瑢﹃嚀羟驎r大出風(fēng)頭,皇甫佶也被點(diǎn)名伴駕,段氏從婢女手里把新裁的窄袖袍展開,“你這就試一試。”

    “伯娘,我回去了?!被矢δ贤说揭慌浴?/br>
    皇甫佶解劍的時候,跟她使個眼色,皇甫南默不作聲,跟段氏屈了屈膝,就退出了寢房。

    到庭院的芭蕉叢前,皇甫南對紅芍努了下嘴,不必吩咐,紅芍便自己拎著燈籠,往角門上去了?;矢δ鲜种冈诜示G的芭蕉葉上劃了劃,聽見腳步聲,她轉(zhuǎn)過身,微笑著叫了聲:“六兄?!?/br>
    皇甫佶左右瞧了瞧,也走到芭蕉的陰影里,低聲笑道:“我們在波斯邸截到他,裝作不留意,灑了他滿身的酒,然后趁他走夜路回禮賓院時,一刀鞘敲暈了?!?/br>
    皇甫南撲哧一聲笑出來,“從馬上跌下來了嗎?那準(zhǔn)得嗑得頭破血流。”

    “燈籠被箭射滅了,沒怎么看清?!被矢プ屑?xì)端詳著皇甫南的臉,“你……”

    皇甫南忽然皺眉,后退了半步,“你身上怎么有股臭味?”

    皇甫佶抬起衣袖聞了聞,臉上熱了,幸好這里暗,看得不分明,他解釋說:“三郎胡鬧,非要把他丟進(jìn)糞坑……興許是身上濺了一點(diǎn)?!眲偛旁囆屡蹠r,段氏都沒有察覺,皇甫佶懊惱道:“你的鼻子也太靈了。”

    皇甫南逃得更遠(yuǎn)了,手掩著鼻子,“你趕緊回去洗一洗吧。”

    “別急,”皇甫佶從懷里掏出一物,“這是我從赤都手臂上扯下來的?!?/br>
    “你扔過來?!被矢δ先圆豢峡拷?。

    皇甫佶抬手一拋,正落進(jìn)皇甫南的懷里。她借著角門上昏暗的光,看清楚了,是一塊鎏金銀牌,背后鏨四天王狩獵圖,前面嵌綠松石?;矢ヒ膊挥X走了過來,和皇甫南并頭看著銀牌,“這是西番官員的告身,鎏金銀牌,赤都的身份也不低。”

    “身份不低?那最好。”皇甫南手掌一翻,將銀牌攥在掌心,新月如鉤,她的笑容異常皎潔,“阿兄,我要叫芒贊親口來求我?!?/br>
    果然對芒贊還是記恨在心,在李靈鈞面前卻表現(xiàn)得那么寬宏大量?;矢ヒ馕渡铋L地看她一眼,“跟三郎說嗎?”

    “別告訴他?!被矢δ系溃?nbsp;“他是蜀王的兒子,陛下的皇孫,跟咱們怎么能一樣?”

    “真熱?!被矢ズ盟茷榇蚱七@異樣的沉默,自語了一句。瞥著她微蹙的眉尖,皇甫佶折片芭蕉葉扇了扇,蕉葉緊緊蜷曲,藏住了蕉心。芭蕉不展丁香結(jié),同向春風(fēng)各自愁——突然想到一句女兒詩,皇甫佶下定了決心,說:“我以后不再見李靈鈞了?!?/br>
    “不要,”皇甫南脫口而出,嘟了下嘴,那是她年幼時慣常做的動作,有點(diǎn)撒嬌的味道,“后天碧雞山,你們不還得碰面嗎?你不要每次光說,卻做不到?!?/br>
    “也對。”皇甫佶無奈地說。

    “阿兄,”皇甫南躑躅著,這念頭在心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許多天,她終于吐露了出來,“云南王世子也在京都嗎?”

    皇甫佶半晌沒說出話來。

    看他的神情,皇甫南懂了。她低頭擺弄著手里的辟瘟扇,有點(diǎn)煩惱的樣子。

    皇甫佶先問:“你在哪里看見他了嗎?”

    皇甫南沉默了一會,搖頭,“我只是想,既然西番人來覲見,興許烏爨也會有人來?!?/br>
    “如果他來,你怎么樣?”

    皇甫南輕哼一聲,“不怎么樣。這些年,他肯定長得又粗又丑,我認(rèn)不出他,他也認(rèn)不出我?!?/br>
    皇甫佶在梨園宴時見到了阿普篤慕。在馬上的他,有瞬間手足無措,可很快,他就鎮(zhèn)定下來,自離開太和城那天,皇甫佶就告訴自己,這世上再沒有段遺南,只有皇甫南,況且——阿普篤慕并不是皇甫南口中那個烏蠻野小子的模樣,她變了,他也變了。

    端陽之后,皇帝率眾到碧雞山狩獵。說是狩獵,毋如說是踏青,鋪天蓋地的黃麾仗,還有麗妝艷服的宮人,排成絡(luò)繹不絕的隊(duì)伍,香風(fēng)隱隱,笑聲滴嚦,把整個山林都塞滿了。連向來怠于游幸的皇后也換上了胡服,被女官們簇?fù)碇?,在蒼松翠柏間徜徉。

    崔婕妤不肯去奉承皇后,只能被甩到了隊(duì)尾,皇甫南騎著一匹棗紅小牝馬,慢吞吞地跟在崔氏后頭,聽到遠(yuǎn)處鳴金振鼓,兩人勒住了馬韁,等林子里的煙塵散了,崔氏眺望著前方,問:“陛下身邊都是誰?”

    宮婢道:“皇后帶了內(nèi)命婦,男的有幾位宰相相公,年輕的只有那個西番人?!?/br>
    崔氏在宮里,消息很靈通,“是叫芒贊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