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去了，二哥，我來了。”

    下人見狀，連忙給沈元楊讓路。

    看見弟弟，沈元楓心中就窩火：“元楊，你是不是忘了答應(yīng)過二哥什么！連我這條腿，都是她讓人打斷的，你還去看她！”

    沈元楊雖疾步如飛進了屋子，面色卻是出奇地冷靜。

    “二哥，我承認，答應(yīng)你又反悔去看大姐，是我的錯，可是，二哥和大姐鬧到今天這一步，難道不是因為二哥做錯了么？”

    聽清沈元楊說的是什么，沈元楓愕然之后，憤怒席卷而來，臉頰上的肌rou隨著咬牙切齒鼓動：“元楊！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沈元楊也是頭一次見到自己二哥氣到如此模樣，可他一點都不后悔，也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大姐本來就不是自愿回家的，若不是我們讓她替嫁，她可以一輩子都不來沈家，當(dāng)初算是我們有求于她，可她來了，我們是怎么對她的？連一個笑臉都沒有給過她！”

    “二哥，大姐是沈家人不錯，可是這些年，沈家養(yǎng)過她么？據(jù)我所知，這些年府里一個子都沒有往九江關(guān)送過，她這些年走到現(xiàn)在靠的不是沈家，是她自己，沈家什么都沒給過她，和陌生人有什么區(qū)別？我們憑什么要求她來替嫁？”

    沈元楊感覺自己的腦子從來沒有如此清晰過。

    而這些，都是他從大雪中走回來時，所想到的，不知深想了多少遍才想通，所以這會兒才能說得如此條理分明。

    “比起我們這些連路人都不如的家人，大姐把那兩個陪著她護著她的丫鬟當(dāng)作親人才沒錯，她為了瀕死的親人，打斷罪魁禍首的腿有什么錯？”

    “若非二哥看不透，執(zhí)意要動她身邊的人，又怎么會被她報復(fù)？”

    沈元楊語速飛快，一句接著一句，屋中的下人們從目瞪口呆到漸漸屏息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生怕二少爺一會兒的怒火波及他們。

    沈元楓果真已經(jīng)氣到極致，片刻的失語后，指著沈元楊，手指都緊繃到了發(fā)抖的地步：“你，你要認那個賤人做大姐，為了她，說這些話，好，好得很啊你，沈元楊，我看你是瘋了！”

    他拿起茶盤上的另一個茶盞，就重重朝著沈元楊的額頭砸去。

    沈元楊不知是沒預(yù)料到，還是根本就沒想躲，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茶盞咚地一聲砸在了他的額角。

    頃刻間，他額頭便有一道血流滾了下來。

    “四少爺……”屋中有下人驚呼一聲，忍不住趕緊上前，“四少，您怎么能對二少爺說這些話，那沈楠楠本就在鄉(xiāng)下野大了，野性難馴，她干的一樁樁一件件哪里像是尋常女子能干出來的事？難道這也要怪二少爺么？”

    其實下人私心里覺得，二少爺?shù)挠媱潖膩頉]錯，誰又能預(yù)料到，沈楠楠身邊那個半瞎子居然會是一個絕世高手呢。

    若是沒有那人，按照二少爺?shù)挠媱?，大小姐合該服軟才是?/br>
    沈元楓看見弟弟額角的血跡，眼中閃過一抹后悔，可根本就拉不下臉關(guān)心他，聽下人這么說，才微微松了口氣。

    可沈元楊根本就沒打算下這個臺階。

    “是啊，若是沈楠楠是個尋常女子，怕是早被欺負得活不下去了吧……”

    他想了想這種可能性，就更難過了。

    正是因為大姐有這般強大的內(nèi)心，才沒有備受欺凌，若是換作尋常女子，如何應(yīng)對得了這接踵而來的麻煩。

    沈元楓沒想到，都到了這個時候，沈元楊居然還在關(guān)心沈楠楠，一時間，他連現(xiàn)在去親自砍了那個賤人的心都有了。

    那個賤人，簡直是給他弟弟喂了迷魂藥了，讓他如此執(zhí)迷不悟！

    “沈元楊！”沈元楓恨恨喊了一聲，口腔里彌漫出一股血腥味。

    沈元楊臉上的血流到了眼睛里，他擦了下，對著憤怒至極的兄長，只是苦笑了下。

    “二哥，你說我要怎么做，她才能原諒我？”

    他苦笑之后，又落寞地低下頭。

    “永遠不會了。”

    “她說白家是爹和外祖家聯(lián)手毀去的，她親娘也是被陷害趕了出去，才早亡?！?/br>
    “有這樣的仇恨，她如何能原諒我？若是換作我，我也不會原諒?！?/br>
    第577章 怎會明白他的用心

    做了十幾年的兄弟，沈元楓還是第一次看到向來朝氣蓬勃的沈元楊露出這種落寞神色。

    若是換作平日，他定會心疼弟弟。

    可這會兒，他口中沒有一句話是他想聽到的。

    良久，他口中冷冷吐出一句話：“把四少爺帶回他的院里去，沒有我的準許，不準放他出門?！?/br>
    侍從們怎敢不遵令，連忙上前拉住沈元楊的胳膊勸說道：“四少爺，您就趕緊跟二少爺服個軟吧，二少爺這些年做什么不是為了咱們沈家，您只要認個錯，二少爺不會罰您的?！?/br>
    沈元楊卻一把甩開了幾人：“二哥，你為什么一點都不震驚，大姐說的白家和她生母之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

    沈元楓憤怒至極，猛地又拿起一個茶盞，就要砸出去時，看到沈元楊臉上刺目的鮮紅色，又重重放下：“還不把四少爺帶走！”

    這下侍從們不再遲疑，一擁而上，拉住了沈元楊。誰知沈元楊卻忽然情緒激動起來：“所以，大姐說的都是真話是不是，二哥，真的是我們沈家對不起她啊，你說啊二哥，到底是不是真的！”

    沈元楊力氣迸發(fā)，幾個人都險些拉不住，其他人見狀，趕忙上來幫忙，才硬是把他給拉了出去。

    一屋子的人，都是沈元楓的心腹，看見沈元楓臉色黑沉得厲害，邊上一個侍衛(wèi)上前道：“二少爺，四少就是年紀還小，不懂事，怎么會明白二少爺?shù)囊环嘈?，若非沈楠楠那丫頭實在不服管教，二少爺又怎么可能教訓(xùn)她?！?/br>
    “元楊的確太不懂事了?！边^了許久，沈元楓才嘆了口氣，臉上的怒氣消散了些，多了一抹疲憊。

    “這圣都城的世家大族里，哪一家不是家族得排在人前頭，哪一家爬到如今的地位手里沒有些枉死的無辜人命，要想往上爬，就得不擇手段，他就是頭上一直以來有爹娘，我和jiejie替他遮風(fēng)擋雨，讓他看不見那些詭譎的腥風(fēng)血雨，才被縱溺得渾然不通這些事，性情如此單純?！?/br>
    “如今看來，這般替他遮風(fēng)擋雨也不盡然是什么好事，把他養(yǎng)得覺得天底下所有的事都要講道理，殊不知，這天下不講道理的事多了去了，只有弱rou強食才是真道理，比武場上是用拳頭說話，權(quán)勢場上是憑身世說話，他什么時候才能明白，倘若他背后不是有沈家撐腰，他連同許多人講話的資格都沒有，還妄想跟對方講道理？”

    侍衛(wèi)也嘆一聲：“唉，等四少再大一些，自然會明白二少的良苦用心……”

    沈元楓不知又想起什么，眸子漸漸冰凍三尺。

    “這些道理，沈楠楠今后自然也會明白，白家，做不了她的靠山！”

    侍衛(wèi)剛想附和，外頭卻急匆匆跑進來一人。

    “二少爺…不好了……”

    “張掌柜？什么事這么急匆匆的？”侍衛(wèi)知道這張掌柜是沈元楓手底下管生意的大管事，平日里也算是穩(wěn)重，還從未見到他如此失態(tài)的模樣。

    張掌柜見沈元楓面色不好，心中就已經(jīng)叫苦連天，可出了這么大的事，他不敢不報。

    “二少爺，剛剛圣使宣布了今年的貢品，貢布不選咱們的浮光錦了，選了白家的織月錦！”

    他話音一落，整個屋內(nèi)鴉雀無聲。

    屋里都是沈元楓的心腹，不可能不知道浮光錦作為圣教的貢布對整個沈家而言有多重要。

    可以說，當(dāng)初沈元楓為了浮光錦能被選中，費了幾乎全部的精力和心血，而浮光錦也不負眾望，被選中之后，給沈家?guī)砹颂嗬妗?/br>
    如今浮光錦被踢出貢品的名單，對沈家而言，的確是天大的大事。

    “什么白家？是那個白氏布莊？”侍衛(wèi)忍不住問道。

    張管事連忙點頭，更是汗流浹背：“二少，屬下已經(jīng)派人查清楚了，白氏布莊……就是大小姐，不，就是沈楠楠的外祖家，而且聽他們的意思，沈楠楠也是這白氏布莊背后的東家之一?！?/br>
    這圣都城里多了這么個強勁對手，張管事不可能不知道，前兩日就來送了消息，這兩日一直在打聽白氏布莊背后的身份，知道是誰時，他就已經(jīng)冷汗直冒，可以想象得出來，二少知道后該有多震怒。

    白家若真有那個本事，就不會窩囊了這么多年……而這些大盛來的布匹，本就難求貨源，連他都進不來貨，更莫說能這么大批次地供應(yīng)，白家哪有這個本事。

    所以問題就出在白家最近的變數(shù)上。

    而白家唯一的變數(shù)，就是遇見了沈楠楠。

    張管事很難不多想，這些布料是不是沈楠楠給白家?guī)サ摹?/br>
    雖然聽起來就很荒謬，但如今他只能想出這么一個理由。

    要知道，想要選上圣教貢品，光有貨源是不夠的，還得確保這個生產(chǎn)工藝在自己手中，圣教可不會選其只有其他國家才能做出來的東西做貢品。

    也就是說，沈楠楠的手里應(yīng)該有織月錦的工藝。

    沈楠楠可是沈家人啊，這天大的利益沒有帶給沈家，卻帶給了白家，他光是一想，就心疼得心肝rou都疼，根本就不敢想，沈家的主子們知道了會如何作想。

    最重要的是，她沒給就算了，現(xiàn)在還跟沈家對著干，搶走了沈家的貢布名額！

    張管事說的話不多，但內(nèi)心已經(jīng)是驚濤駭浪，屋內(nèi)其他人又何嘗不是如此，一個個眼中都滿是震驚，偏偏還不敢發(fā)出聲音來。

    又是這個沈楠楠。

    她就是專門來跟沈家過不去的吧！

    沈元楓許久沒有說話，屋中其他人更不敢開口，張管事感覺自己背后都涼颼颼的，像是被汗給濕透了。

    “織月錦，不是大盛那邊的布料么？她從哪學(xué)到的？”

    終于，屋中再次響起沈元楓的聲音，低啞深沉。

    張管事怎么會知道，他只能搖搖頭：“屬下還在派人追查，不過聽說是她之前對大盛的什么人有救命之恩，那邊將工藝給了她，今早她又去了平陽公主府邸，公主親口發(fā)了話，選織月錦做貢布……”

    第578章 左右為難

    張管事說完，屋中就又是長長的沉默。

    誰都清楚，平陽公主發(fā)了話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換貢布成了板上釘釘?shù)氖拢退闶巧蚣覂A盡舉家之力，也不可能改變這個結(jié)果。

    屋里越是沉默，張管事壓力就越大，近日二少爺交代他去辦的事他可以說是一件都沒辦好，雖說沈楠楠搶了貢布的名額這也賴不著他，但他生怕二少爺發(fā)火。

    想到一會兒還要說的另一件事，張管事一把年紀的人了，都快一把鼻涕一把淚了。

    “二少爺……還有一事，昨日沈楠楠在大街上公開說當(dāng)年白家是受沈家和方家所害才家破人亡，就連其生母白氏也是受誣陷才被趕出家門……如今這些言論在坊間引起了不小的風(fēng)波……”

    “……”

    雖然方才已經(jīng)聽四少爺說過這件事，但屋中的下人們以為沈楠楠只是私下對四少爺說了而已，根本沒想到，居然有人會把這種事在光天化日的大街上說出來。

    簡直是……奇葩。

    但想到干出這種事的人是沈楠楠，他們竟突然覺得，好像也沒有那么不合理了。

    沈元楓額上的青筋凸顯，又慢慢平復(fù)，平復(fù)之后，忽然又再次暴起。

    “不過動了她一個丫鬟而已，她居然想毀了整個沈家！該死！”

    張管事抹了一把虛汗，連連點頭：“是啊，屬下從來就沒見過哪家小姐像沈楠楠這般大逆不道的，二少爺，這消息恐怕瞞不住老爺夫人了?！?/br>
    “如今圣都上下都知道了，如何瞞得??？”沈元楓深深擰眉，“如今沈家唯有兩條出路，一條是讓元松盡快制出神兵，沈家才能絕境逆襲，另一條，便是得設(shè)法取消織月錦的貢布名額?！?/br>
    張管事一聽，頓時將希望寄托在了三少爺身上：“二少爺，可是三少爺那邊傳來什么好消息了？”

    沈元楓看了他一眼，他的期待立刻又垮了下來：“可是二少爺，如今織月錦的貢布名額是平陽公主欽點的，只怕輕易動不得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