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對靠近的渴望，被推開的恐懼反而不再是不能接受的。

    我總要試試吧？沙德不斷和自己說，不然我會后悔一輩子的。

    莫德里奇緊張得完全吃不下飯。他一直在注意時間，著急正餐怎么上完這么久服務(wù)員不知所蹤了，他吃不下不是為了慢慢吃，而是真的吃不下，他們能在兩點前結(jié)束掉甜品，閑散地等著外面的鐵塔閃爍嗎？

    他的上衣口袋里放著一個小盒子，盒子里是戒指，他一直在想，不管用什么姿勢展示戒指，是不是都會嚇到對方。

    沙德要是喜歡結(jié)婚的話，估計早忙著結(jié)了，現(xiàn)在人都是這樣，想結(jié)婚的總是很早，不想結(jié)婚的有錢有自由，干嘛要結(jié)？他擔(dān)心沙德是后一種，那么這枚戒指掏出來，對方一定會被嚇壞了的，沒準(zhǔn)會尖叫著踩到沙發(fā)上，像躲老鼠的小男孩似的，又沒準(zhǔn)對方根本反應(yīng)不過來這是什么意思，眨巴著眼睛震驚地問他：

    “媽咪？你要和誰結(jié)婚了？？？我不要后爹，我不要，我不看！”

    到時候他該說什么呢？“我愛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只是想證明哪怕結(jié)婚我都愿意，不是忽然求婚的意思”——這會不會太長了，沙德聽得懂嗎？

    如果對方弄懂了他的意思，卻還是歪著頭怯生生地說“媽咪……天哪，對不起，可是你是媽咪……我不知道……”，他該怎么辦？

    那樣的話，他就不能再留著沙德住在家里了，這么厚顏無恥地扮演長輩角色來留住純真的心上人，他自己都對自己不恥，甜蜜的同時，不滿足感與道德感已經(jīng)快把他折磨瘋了。至今為止他仍然覺得庫爾圖瓦和沙德談戀愛絕對算是某種蓄意引誘與控制的可恥行為，所以特別克制自己的心情與舉止，可是他自己卻在做一樣的事。

    他有時覺得沙德再怎么笨，也是二十五歲的成年人了，不穿好衣服坐在吧臺上晃著腳舔手指上的酸奶分明就是在散發(fā)信號；有的時候又會在大半夜看到對方肚子餓了跑在下面繼續(xù)舔時感覺再怎么成年人了沙德還是笨得很純真。

    有時他覺得，哪怕一輩子玩媽咪小孩的變態(tài)扮演，他也甘之如飴，有時，比如對方含著眼淚趴在他懷里輕輕說媽咪，陪我，媽咪的時刻，他又會為了不能親吻他而感覺五臟六腑都在焚燒。

    如果他不能給沙德一個正式的關(guān)系，那他就不能再這么貪婪自私地享受對方的陪伴和他們?nèi)粲兴茻o的親密相處。

    面對面坐著的兩個人就這么焦灼地等待著，幾乎記不得對方今晚都說了什么話，只看到手腕上指針在極其緩慢地轉(zhuǎn)動，這絕對是人生中最漫長的一頓晚餐，而他們幾乎吃不下什么東西。時間已經(jīng)走到了01：55，甜品終于被撤走了，58分，加點的香檳和玫瑰酒送上，兩個人都在心里感恩戴德地嘆了口氣，誰知道包廂門還沒關(guān)上，就又有人進來了，接替了服務(wù)員倒酒的工作。

    看起來應(yīng)該是個領(lǐng)班或值班經(jīng)理，因為他的西服更考究。他帶著十足的歉意和恭敬，一邊殷勤地躬身替他們倒酒，一邊小心詢問食物怎么都沒怎么動，如果對口味不滿意的話店方愿意盡一切努力賠償和彌補，結(jié)果兩位客人都只是甩出信用卡和隨手掏的一沓錢作為小費，異口同聲地講：

    “我們很滿意，給點空間就好?！?/br>
    “沒事，都挺好的，你快出去吧！”

    領(lǐng)班趕緊留下酒瓶，揮手示意請享用，而后飛速撤出了。

    沙德已經(jīng)快沒法坐在沙發(fā)椅里了，距離2點已在倒數(shù)，還有十幾秒，他微微起身，又坐回去，整個人都在發(fā)顫，感覺自己能聽到牙關(guān)相碰細微的聲響。天哪，天哪，踢決賽讀秒時，他都沒有這么緊張過，天哪……

    “很想看鐵塔嗎？”莫德里奇也快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他說話從沒這么怪過：“快看過去，做好準(zhǔn)備?！?/br>
    10，9，8，7，6……

    他們一邊裝模作樣地往外看，一邊手死死攥住了衣服里的戒指盒。

    5，4，3，2……

    “快看外面！——”

    他們倆一起喊了起來，卻又一起愣住了。

    1。

    從側(cè)面看，巨大的鐵塔就在他們倆的中間，真的開始閃爍了，燈光帶開始花式波動，在黑夜中，像巨大的、純白的夢境，他們喊著彼此去看，卻都沒扭頭，而是看著對方在柔軟光線里被映亮的側(cè)臉和眼睛，以及各自手中掏出的緞面盒子。

    一種巨大的不可置信感席卷而來，就連莫德里奇都愣住了。

    “……你，你快看外面呀?！鄙车率滞箢澏?，忽然開始哭了：“不然我，我不知道，該，該怎么辦了……我沒想過……這太難了……”

    莫德里奇替他解決了這個問題，他已站了起來，邁到他身邊，而后單膝跪下，打開了手里的盒子。沙德一把撲進了他的懷里。

    老實說，他們今天誰都沒想到這個環(huán)節(jié)會以他們跪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作為終點，但他們一邊看著自己手上款式不同、卻來自彼此的戒指，一邊看外面仿佛整個星空都在一起震動閃爍，依然被無與倫比的幸福席卷就是了。這是他們第一次接吻，其實幾小時前慶祝時莫德里奇幾乎要控制不住，但最后還是只啃了一口在沙德的衣服上，但現(xiàn)在沒關(guān)系了，他們可以盡情地感受這種滋味，在顫抖，紅暈和眼淚里讓心臟跳動成最炸裂的鼓點。

    “怎么還在哭。”莫德里奇擦了擦沙德的臉：“不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