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命萬歲 第1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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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終是想起一切。 她的阿若已經(jīng)死了十幾載。 來到居室,隨行的侍婢止步于門戶,恭敬侍立在外。 室內(nèi),婦人兩股落地的踞坐在坐榻之上,因身體衰弱,只能倚賴著憑幾,瘦弱到骨頭凸出的手里虛虛握著盧橘,喃喃細(xì)語:“盧橘又熟了?!?/br> 李保母侍坐一側(cè),涕淚不語。 謝寶因與阿姊謝絮因、小妹謝珍果相覷一眼,隨即面朝南面,共同抬臂拜手,再頓首:“阿母?!?/br> 范氏依然還是疲弱無力,見到三位女兒都還安然站在面前,微笑著露出慈顏,不見剛毅:“你們的孝心,我都知道?!?/br> 謝絮因看向女兒。 兩位女郎也閑雅伏地稽首:“外大母?!?/br> 林圓韞有些敬畏,在阿母謝寶因的安撫下,稚嫩行禮。 經(jīng)過王文朗的事情,范氏再看到這些外孫女的尊敬有禮,哽咽著教導(dǎo):“子曰:‘孝子之事親也,居則致其敬,養(yǎng)則致其樂,病則致其憂,喪則致其哀,祭則致其嚴(yán)。五者備矣,然后能事親[4]?!ト怂灾T事,你們要拳拳服膺,要夙興夜寐的去做,勿要辱及生育你們的父母,五刑之屬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br> 謝絮因所誕兩女皆聆聽訓(xùn)示,尚幼的林圓韞雖還不懂,但也專心靜聽著。 范氏訓(xùn)導(dǎo)完,又揮手讓外孫女去到她身旁,以含飴弄孫為樂。 謝寶因、謝絮因、謝珍果則同席跽坐在坐榻對面。 滿室其樂融融之際,侍立在外的侍婢忽連續(xù)行禮,地板也發(fā)出咚咚的聲響。 范氏看過去,嘴角的笑漸漸收起,變得冷淡。 謝蘭因剛?cè)雰?nèi)便怒瞪著謝寶因,那兇狠的目光更是落在其腹部。 婦人發(fā)出兩聲咳嗽,以示警戒。 謝蘭因走到自幼便寵愛自己的阿母面前,不跪不禮,不尊不敬,銜恨言道:“阿母得為女兒行公理,盧懷春益發(fā)膽大,已經(jīng)開始不顧及我這個(gè)正室,夜夜都流連在那些侍妾之間,孩子不斷出世,我當(dāng)年抱到膝下養(yǎng)的外室子竟被他嫌棄是外室所誕,只恐以后我的地位也要不穩(wěn)?!?/br> 謝絮因心中咨嗟,原以為她這大姊是被家私束縛,今日疾速而來是為阿母憂憂,可...竟如此不孝。 謝寶因垂眸,交疊落在腿上的手指緩慢在素紗上爬行。 范氏命李保母將圍繞在身邊的外孫女帶出居室,然后靠著身后的憑幾,長吐一口氣:“你與我說又有何用?我大疾未愈,恐難以相助?!?/br> 她在給這個(gè)大女最后的寬容。 但作為婦人的第一個(gè)孩子,謝蘭因算是最受溺愛的那個(gè),無人與其爭奪,范氏也未曾主理家私與宗族,有精力溝通,給予所有的關(guān)懷眷顧,因而聽到婦人所言,她并不畏懼,亦聽不出弦外之意,神色更為悲憤:“若是阿母和阿父當(dāng)年與我同意,我如今也不會進(jìn)退維谷?!?/br> 范氏又將手中的盧橘皮剝離,放進(jìn)口中慢嚼,最后忍耐著:“當(dāng)年我說得還不夠明白?” 謝蘭因即使年近不惑,依然像個(gè)被寵壞的孩子:“阿母不能誕郎君,所以我這個(gè)女兒也不能,我又身為家中長女,分明就是為其余姊妹承受的,既然阿母明知自己有隱疾,為什么還要生我?!?/br> 謝寶因平靜的看向踞坐在坐榻的婦人。 頭顱突然發(fā)痛,范氏扶著額角:“你可知我恍惚昏亂了幾日?我在暮春有疾,家中已出適的女郎就你不孝不友,李保母一個(gè)奴僕還知為我傷心,但親子卻行若狗彘!我這次要是真的卒于死,我看你去怨恨誰,你以為盧四真的是因你沒生郎君才如此相待?那是他看你阿父被罷免司徒公,在趨利避害,畏死樂生。” 婦人厲聲道:“我生了這么多子女,怎么就屬你最蠢!” 生平第一次被阿母罵“行若狗彘”,謝蘭因變得恐懾,自悔也無用,伸手想要去碰婦人的手:“阿母身體可無恙了?” 肌慄心悸的范氏自喉間暴怒出一句:“滾出去!” 謝絮因見阿母狀況不好,應(yīng)機(jī)立斷的以右掌撐著坐席起身,穿好絲履便拉著這位大姊迅速往居室外去。 兩侍婢也低頭進(jìn)來奉湯藥。 謝寶因聞聲望去,隨即微微動了動被壓住的雙足,緊接著臀股離開坐具,再是雙膝離席,先后站直,安步走去南壁。 復(fù)又在僅容一人所坐的坐榻旁跪坐下去。 她向左側(cè)伸出手,淡吐兩字:“給我。” 一婢手捧食盤,侍立在其旁邊的另一名侍婢,則恭敬把漆碗遞出。 謝寶因用木匙舀起湯藥,親嘗一口才喂給婦人,舉止敬重。 范氏心神舒緩過來后,看著眼前這個(gè)女郎如文帝侍母那般為她嘗藥,怔愣許久,最后她咽下發(fā)苦的湯藥,無限感概:“李夫人與我說起想要去照顧你,你待我都如此盡心盡力,想必心中更念親母,如今就看你是怎么想的?!?/br> 謝寶因垂下長睫,繼續(xù)為婦人侍湯藥,語氣平平:“我奉在阿母膝下十幾載,受阿母教順,以孝敬忠信為吉德,至于李夫人?!?/br> 過去的許多年里,雖然很多時(shí)候都是如履薄冰,但亦有溫情脈脈的時(shí)候,與家中姊妹、幼弟也親如同胞。 即使親疏有別,可婦人自幼受習(xí)于《女誡》,以班昭為師,內(nèi)心常感“男能自謀,不以為憂,唯念諸女,每用惆悵[5]”,因而待她與其余姊妹并無區(qū)別,以嚴(yán)教之。 她知道,這樣的嫡母已經(jīng)是很好。 想起李夫人在她出嫁前所說的那些話,謝寶因神色淡然:“李夫人若想來,我身為親子,自要掃榻相待,不敢減孝心。” 范氏聞之滿意,她的昔日悉心教導(dǎo)皆被遵循:“從安還未自西南歸來?” 謝寶因跪直上半身,用身上佩巾去為婦人拭去:“郎君命部曲往建鄴送過幾次簡牘,大約要暮秋九月才能歸家?!?/br> 范氏見她姙娠,命侍婢拿來坐具,然后令她不必再侍湯,只是想起代嫁一事,如實(shí)告之:“當(dāng)年的事情,你阿父不是不想拒絕,也絕非是因?yàn)榕c天子的那些知己情,他和天子的知己情再重,還能重過他和林立廬的?只是不能拒絕。自你大父始,渭城謝氏便已開始式微,逐漸失去能與天子抗衡的能力,這權(quán)柄就像那陵江里的細(xì)沙,握的越緊就流失的越快?!?/br> 謝寶因既感到驚愕,又瞬息明白過來,天子介入士族的姻親,是欲以此為探路的瓦礫,要看三大士族是否還如昔年那般不可撼動。 林業(yè)綏與她的婚姻便是瓦礫。 謝絮因親送阿姊謝蘭因登車離去后,在巷道又遇一個(gè)所屬士族的奴隸。 回到居室,她便與人說道:“阿妹,林家有奴僕前來尋你?!?/br> 謝寶因兩拜行禮后,緩步出去。 她看著階前庭中的那人,訊問道:“尋我何事?” 奴僕不敢抬目,低頭恭敬應(yīng)答:“五郎所居住的房舍出了事,二夫人從蜀郡帶回來的那位小郎君在五郎所居住的房舍出了事,聽聞是右臂見血,二夫人因此而大鬧,家中無人能理事,只好來長極巷請女君歸家?!?/br> 謝寶因聞之顰蹙,不發(fā)一言。 見血?怎會如此嚴(yán)重。 五郎林衛(wèi)隺的品性亦不是能做出此事之人。 憂患已在蕭墻之內(nèi)滋生,她只好去與婦人辭別:“阿母初醒,子女理應(yīng)憂慮侍疾,但家中有事,我恐不能再盡孝?!?/br> 范氏做女君多年,知道其中緊急,頷完首,最后再教誨道:“治理家私便如同治理國政,萬物莫不有規(guī)矩。雖太.祖以孝治天下,但明法令,嚴(yán)刑罰,國才能不亂?!?/br> 她笑著望向這位女郎,嘆息一聲:“你比你那些阿姊都要通暢聰慧,不僅誦讀儒家經(jīng)典,還涉獵兵家經(jīng)典,內(nèi)心該明白孫子所言‘厚而不能使,愛而不能令,亂而不能治,譬若驕子,不可用也’。” 謝寶因拜手長揖,靜心受訓(xùn)。 她知道,那件事情已經(jīng)無法避免。 如今必須為之。 【作者有話說】 [1]盧橘即枇杷最早的稱呼。 [2]三國.王肅《孔子家語.六本》:“大雀善驚而難得,黃口貪食而易得?!薄咀g注:大鳥容易受到驚嚇,所以難以捕捉到,雛鳥貪吃,所以容易捕捉到】 [3]東漢.班昭《女誡》:“但傷諸女方當(dāng)適人,而不漸訓(xùn)誨,不聞婦禮,懼失容它門,取恥宗族?!薄咀g注:但是家中的女孩子們正當(dāng)是到了該出嫁的時(shí)候,而沒有受過好的教誨的影響,不懂得婦女的禮儀,恐怕會令未來的夫家失面子,辱沒了宗族。】 [4]先秦.孔子及弟子《孝經(jīng)》:【譯注:孔子說∶“孝子對父母親的侍奉,在日常家居的時(shí)候,要竭盡對父母的恭敬,在飲食生活的奉養(yǎng)時(shí),要保持和悅愉快的心情去服事;父母生了病,要帶著憂慮的心情去照料;父母去世了,要竭盡悲哀之情料理后事∶對先人的祭祀,要嚴(yán)肅對待∶禮法不亂。這五方面做得完備周到了,方可稱為對父母盡到了子女的責(zé)任?!?/br> [5]改自東漢班昭《女誡》序言。 第98章 枝庶分流 寬廣的庭院栽植著柏木, 不僅有禽獸居之,還有自滄海而來的巖石,置與高大柏樹之下, 居住于此的郎君的大丈夫雄心勃勃憤發(fā)。 在雄心之下, 是奴僕、侍婢全部伏地叩拜。 衣著曲裾袍的婦人從遠(yuǎn)處不徐不疾的走來,她雙手掩在丈余長的袖下,端置身前,雙目一直在遠(yuǎn)望中庭,所見是家中兄婦在高聲大罵。 隨侍在身后的四名奴婢則不敢抬頭去窺探主人, 把頭顱垂得更低了。 王氏來到庭階,看著婦人如同拷問罪人般的氣勢, 隨即笑問:“不知兄婦因何如此氣激發(fā)怒?” 楊氏傲視一眼,伸手把身后的小郎君拉到身前:“弟婦過來看看你侄男的右臂便知道為何了?!?/br> 林得麒怯愞的不敢動。 楊氏怒而推他。 被壯健的小郎君突然撞上,年歲已長的王氏眉頭緊蹙,望了眼對面的婦人, 少焉,又對兄子露出和藹的笑,面色如常的把手掌從袖口的黑色衣緣處伸出。 她手捧其掌, 慎重檢查傷處, 入眼便見掌心最厚實(shí)的地方被擦破皮rou,rou里還嵌著沙礫和塵垢, 從中流出來的血液與其參雜過后,已經(jīng)足以駭人。 再把寬袖往上推, 手肘也有擦傷, 所幸有衣服所阻, 沒有破皮流血, 并不危急。 隨即, 婦人朝這些伏地的奴僕憤憤責(zé)駡:“為何無人來為郎君清理傷處?還不速去病坊!” 常侍在林衛(wèi)隺身邊的僕從稟令直起上身,可額首才剛離開交疊的手背,又立即被譴責(zé)。 楊氏放聲而斥:“是誰準(zhǔn)你去的!” 僕從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重新伏地,不敢再動。 楊氏又不滿冷笑:“先去把你們五郎找來,我今日只論公理,他憑仗家主女君,便可如此欺負(fù)從弟?” 這里是林衛(wèi)隺的住所。 王氏也明白這位兄婦話里的意思,她任由親子喊痛的目的是要先讓林衛(wèi)隺謝罪,再行尋醫(yī),畢竟一旦醫(yī)師來診治上藥,便不能看見手臂的傷處。 為了不讓傷口延誤治療,她藹然言道:“去喚五郎來?!?/br> 僕從畏恐的把身體伏得更低:“五郎不在屋舍?!?/br> 楊氏嗤鄙出聲:“恐怕是知道自己無禮理屈,畏懼被議罪處罰,所以才躲藏起來了。” 這位二夫人性躁急兇悍,家中奴僕最懼,紛紛不敢言。 為了家室和睦,王氏也緘口以慎。 不能抒發(fā)心中郁悶的楊氏,言語激憤的繼續(xù)痛駡奴婢:“為何都不言語?我是家中二夫人,難道還不能命令于你們?有了渭城謝氏的女君,便不聽命了?區(qū)區(qū)奴隸,竟也學(xué)會餐腥啄腐。” 被喧囂到頭痛的王氏擰著眉勸道:“兄婦,博陵林氏先祖皆是有文德之人,且建鄴士族的室第相望,你如今喧嘩,若是越過蕭薔,建鄴其余世家夫人將如何看待林氏,不僅累及林氏,以后便連六郎的婚姻都要受其影響,有何事不能安靜詳說,這與謝夫人又有何關(guān)系?” 楊氏眼光鋒利的看向婦人,燎原的怒氣又再被激揚(yáng):“羊rou不慕蟻,蟻慕羊rou[1],庶子之妻與姪子[2]果然是同舟共濟(jì),這么快就同氣連枝,可憐從安身為我林氏家主,卻被迫把姪子聘為妻?!?/br> 王氏目光沉滯,瞬時(shí)就變得窘迫無計(j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