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姐夫還真的是每天回來吃晚飯呀?！?/br>
    宋商絮從公司回到家看見多了一位“客人”時，有些驚詫。

    傾云坐在沙發(fā)上聚精會神地插著花，聽見門口的動靜，放下手中東西探身上前。

    “懷月說怕我想念王姨手藝，帶著人來了，我今晚留下她來吃飯。”傾云見宋商絮眉宇間的不解，緩緩解釋。

    宋商絮輕輕頷首，又想到什么：“你若是想回沉宅，直接去就是?！?/br>
    傾云不置一詞。

    她何嘗不知道哪怕回去也只是她自己一個人回去，與其被各路逼問新婚丈夫怎么不一起回來，不如在半山別墅躲懶，她也落得清凈。

    再說了，這次也不過是答應(yīng)懷月的要求，雖然也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算盤。

    懷月咬著筷子，打量面對面不發(fā)一言的夫妻倆。

    傾云安靜地喝了一口湯，忽視懷月揶揄的眼神。

    記得新婚后一次用晚餐，兩份西餐分別放在長桌兩頭，宋商絮一回來看到這個布置，本就頭疼的腦子更脹了幾分，只見自己的新婚妻子優(yōu)雅地雙手交迭放在雙腿上垂著眼等他入座。

    宋商絮一言不發(fā)，在陳姨欲言又止中一把端起琺瑯碟徑直走到傾云的下首坐下。

    傾云終于抬眼看向這個勞累工作一天后難掩憔悴的男人，后者抄起刀叉便開始與牛排奮戰(zhàn)，屬實算不上等做派，粗魯又輕狂。

    就連床上也是。

    傾云瞇了瞇眼，煙霧似的瞼瞳帶著慣有的倦怠。

    “傾云，學(xué)校有個游學(xué)活動，你說我要不要去？”

    懷月咽下嘴里的食物，笑瞇瞇發(fā)問。

    “這種事情你問mama就好，她同意了我自然沒意見?！眱A云挑眉，“關(guān)于什么方面的游學(xué)？”

    “貌似是人工智能那種高科技的東西，說是表現(xiàn)好的暑假還能參加什么夏令營。”懷月作回憶狀，“其實我就是不想上課，找個由頭出去玩啦~”

    突然話鋒一轉(zhuǎn)，朝廚房作收尾工作的王姨喊：“王姨，明天午飯你只給宋定做就是了，我上完課沒胃口。”

    宋商絮一直埋頭吃飯，聽到小姨子如此大言不慚地展示自己逃學(xué)目的，還沒來得及鄙夷聽到后話動作一頓，不自覺也看了廚房一眼。

    懷月注意到宋商絮的若有所思，笑地瞇起了眼。

    “你沒意見mama自然也不會，明天就是報名最后一天，下周一就要啟程了。”

    夜間，宋定掛了宋商絮的電話后從陽臺走出。

    二樓的客廳沒有開燈，盡頭處右手邊懷月的房間半闔，透出一片錐形暖光。

    路過時聽到房內(nèi)傳來說話聲。

    “他已經(jīng)足夠為你著迷，你像以前那樣離開就夠他們頹廢好幾天了......”

    又是紀(jì)叁小姐的惡作劇，不知道這次是哪家倒霉蛋。

    忽然眉頭蹙起，如果懷月最近在玩這種玩弄人心的游戲，那她一貫以來的“幫兇”不就是——

    “翩然，你不會舍不得了吧？”

    宋定面朝自己的房門站定愣在原地，門把手仿佛千斤重，他沒有力氣擰開。

    耳邊腳步聲響起，亮光突然大面積裹住他，懷月雙手抱胸地靠在門框邊。

    “上次偷看毛片讓mama以為是我害電腦中毒還沒算完帳呢，今天還敢偷聽了？”

    在修理店時店主那個眼神，懷月這輩子頭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打落牙齒和血吞。

    宋定回神，聽到懷月的嘲諷一口氣悶在胸口。

    “我說了好幾遍，那次真的只是在查詢資料，網(wǎng)頁是突然彈出來的，我不小心沒點中關(guān)閉鍵它就自動跳轉(zhuǎn)了?！彼味ㄒ环忉?，突然覺得疲累，擰開把手，“而且你進(jìn)來從不敲門，直接撞上我有什么辦法?！?/br>
    懷月看宋定難得對自己一副悉聽尊便的冷漠模樣，一時新奇。

    “你這會兒不更應(yīng)該討好我，或許可以換得翩然晚一些甩了你的機(jī)會?！?/br>
    宋定靜默良久，攥了攥拳頭啟唇道：“翩然并沒有說過和我在一起，哪來甩不甩的？”

    懷月哼一聲：“少摳字眼，告訴你，翩然可聽我的話了。”

    “你也只有翩然這一張王牌，紀(jì)叁小姐又有幾分把握，我下一次惹到你，還能再派出誰來讓我著迷不已？”

    宋定揉了揉眉峰，擰開把手走進(jìn)去在黑暗中摸索到床沿，翻身躺上去。

    手機(jī)在掌心震動，宋定僵持了片刻，想到和懷月不太愉快的對話，微顫著手按下了接聽鍵。

    “阿定——”

    “這么晚了，有事么？”

    翩然沒有發(fā)現(xiàn)宋定的不對勁，咬了唇：“你是不是要去游學(xué)了啊。”

    “誰告訴你的？懷月么。”

    懷月憤懣的眼眸在腦海閃回，宋定心情一時郁結(jié)，仿佛一只砧板上待宰的魚。

    “我大哥今天來了電話，他說想讓我去，對我以后大學(xué)擇校有好處?！?/br>
    “那你還回來么？”

    宋定聞言不自覺挑了眉：“你想我回來么？”

    “之前舅舅和舅媽離婚的時候，他和我說，他不能阻止別人追尋自己的幸福，那樣好像太自私。”翩然吐露艱難，“所以，我想你回來，但你還是不要回來?！?/br>
    宋定的心沉了沉：“你很聽?wèi)言碌脑挘拷裉焖烁嬖V你我要去游學(xué)外是不是還讓你離開我?！?/br>
    翩然再見不到電話那頭人的面孔也能聽出來情緒不對，委屈幾分：“可是現(xiàn)在要離開再也不回來的人不是你么.....”

    倒吸一口氣，宋定努力整理思緒，暗罵自己的邏輯怎么如此輕易被這兩個小姑娘帶走。

    “你如果周一的晨會沒有走神，應(yīng)該能聽到教導(dǎo)主任介紹了這個活動，其實和旅游差不多，只有兩個禮拜，并不會好久都不回來?！彼味ㄆ鹕碜叩疥柵_看著天空的點點繁星，“所以，你會離開我么？”

    電話對面沒了聲音，只剩下清淺的呼吸，良久，清甜的女音傳來。

    “阿定，我該怎么做才能讓懷月高興的同時也讓你滿意呢？”

    宋定扶額，他的本意不愿讓翩然陷入這種兩難境地，在他看來一直以來是兩個女孩子為了取樂而進(jìn)行的無傷大雅的小玩笑，此刻突然變成對面少女的一道頂級語文理解題。

    “阿定，我們先讓懷月滿意吧?！?/br>
    宋定眨了眨眼睛，喉口干澀：“我不知道你們?nèi)绾味x‘離開’，是指再也不和我說話還是別的什么？”

    “宋定，游戲結(jié)束了，我要離開你了?！?/br>
    耳邊是掛機(jī)后的嘟嘟聲，宋定不可置信地舉著手機(jī)，熒光在漆黑的房間格外刺眼。

    手機(jī)被反扣在桌面，下到一樓鉆進(jìn)淋浴間。

    水柱迸射，不知道自己在浴室呆了多久，宋定圍了浴巾擦著半干的濕發(fā)走出，只聽見玄關(guān)處傳來輸密碼的滴滴聲，隨著鎖聲清響，一個腦袋探進(jìn)來，與宋定四目相對。

    “懷月已經(jīng)滿意了，現(xiàn)在輪到讓你高興了?！?/br>
    宋定叁步并作兩步把翩然拉進(jìn)來，輕輕闔上門。

    “你，你怎么突然跑來了！”這么晚了一個人出門太危險。

    “我給你打電話了，可是你一直不接，我就跑過來了，生氣是不可以過夜的?！?/br>
    翩然之所以更喜歡面對面交流是為了能把別人的心情摸準(zhǔn)，環(huán)境太黑她便湊近了看，宋定現(xiàn)在似乎不太高興。

    宋定松開她走到茶幾邊把反扣的手機(jī)打開，果然有幾通未接電話。

    “我沒有生氣，至少不會生你那么久的氣。”宋定壓低了聲音，“只是太晚了，你一個人跑出來打車很危險?！?/br>
    翩然笑了，小臉上兩彎月牙：“這次沒有惡作劇了，阿定?！?/br>
    濡濕的發(fā)絲末端垂掛著水珠，伴隨著臺式木鐘的滴答聲砸在臺階上。

    宋定一瞬間仿佛感官失靈，靜謐的夜晚放大了指尖的溫?zé)岷托靥畔略陝拥男奶瑑蓚€人像偷情般在黑暗中摸索，一直到進(jìn)入房間他才有所回魂。

    小夜燈照亮了書桌一角，少男少女橫躺在床榻，隔著一拳頭的距離，卻默契地選擇仰面朝上望著天花板。

    宋定側(cè)過臉，少女的金發(fā)鋪灑在他日夜接觸的被單上，率先打破了進(jìn)入房間后的沉默：“為什么，那樣順從懷月？”

    “高二五班的李宏亮，你認(rèn)識他么？”翩然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宋定努力回想，只是徒勞，遂搖了搖頭。

    “也是，他這學(xué)期轉(zhuǎn)學(xué)了，你不認(rèn)識也正常......”翩然陷入回憶，聲音空靈，“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在學(xué)校天臺，我在偷懶，而他坐在欄桿上雙腿懸空,我嘗試和他搭話，他說他被全班人孤立了，坐在垃圾桶邊，有人釋放善意放學(xué)就會被隔壁學(xué)校的混混針對?！?/br>
    宋定試探開口：“是懷月干的？”

    翩然轉(zhuǎn)過臉，四目相對：“聽起來很可惡是不是？但如果我說，她初二的時候被她爸爸的愛慕者堵在校門口用她父母分居離異試探挑釁，而那個女人恰好是李宏亮的mama呢？”

    宋定沉默良久。

    “那個女人想借懷月去傷害舅媽，懷月想用李宏亮去反擊那個女人，聽起來似乎十分公平不是么？”翩然垂下眼瞼，遮掩了眼里的情緒。

    “懷月無辜，李宏亮也很可憐，于是我說我愿意做他的朋友，他似乎精神很不穩(wěn)定，眼睛里渴望與擔(dān)憂交雜，我慢慢靠近他給了他一個kiss，他才愿意相信我的話，走下了那個欄桿。”

    “你親了他，就不怕他誤會么？”宋定捕捉到關(guān)鍵詞。

    “只是在臉頰......”翩然不以為意，沒有意識到邊上人語氣里的郁悶，顧自沉浸在那段回憶中。

    那是一雙她忘不了的濕潤絕望的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