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匯報日。

    你的項目匯聚了天時地利人和，屬于小成本大爆款，指標漂亮得你特意讓各個團隊協(xié)助再復核了一輪數(shù)據(jù)才敢放心擺上去，匯報額外快速且順利，參會的人都沒有什么疑問，到最后朱總笑著夸了你幾句并主動問起了你是否有了下個項目的想法。

    你正愁不知道怎么開展新項目的話題，聞言跟Mandy對了個眼神，手指一動打開了新的PPT：“確實有了些靈感，本來打算節(jié)后再約時間匯報的，要是您感興趣也正好有時間的話，要不花個十分鐘我們快速過一下？”

    項目完成得好所以沒有被挑戰(zhàn)，結(jié)項事宜占用的時間也短，時間上肯定是夠的，唯一的變數(shù)就是老板的興趣。

    朱總凝神看著標題，表情從輕松變得嚴肅起來：“智能唇語amp;手語數(shù)字人，你這個項目不小嘛?！?/br>
    確實不小，盤了一圈連啟動的項目都縮減不了最終報了八百萬的預算，反正已經(jīng)完成了一個項目，你本著成了驚喜交加、沒成也沒什么損失的心態(tài)，索性老神在在地應了句是，開始新項目的匯報。

    這次不如結(jié)項，從封面露出標題就開始議論紛紛，是唐助看了眼朱總似乎有些興趣的樣子，咳嗽了幾聲才稍微控住了場，直到匯報完畢PPT切到結(jié)束頁，你稍微松下一些挺立的脊背，頷首請各位指正。

    “最開始的預熱互動都要起這么大？這筆預算完全可以用來做其他更有經(jīng)濟效益的項目?！?/br>
    “后續(xù)技術(shù)開發(fā)難度太大了，各地手語都有差異，很難建立標準庫。”

    “噱頭大于實際意義?！?/br>
    “這根本不是內(nèi)容運營部應該做的項目?！?/br>
    “市場太小，意外太多，太冒險了?！?/br>
    是七嘴八舌的異議，你微微皺眉正打算反駁，看到Mandy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又小小地指向了CEO，你反應過來朱總一直沒有說話，看向了他。

    挑戰(zhàn)項目價值的人看你不回應只看著CEO也跟著看了過去，聲音因此也逐漸輕下來。

    朱總卻像是在思考什么，沉默了許久才開口問了一個特別的角度：“很有情懷也很超前的項目，是你自己的想法？因為有認識的殘疾人才起的念頭嗎？”

    你沒想到問題的落點會這么細，隱蔽地做了一下深呼吸，頭腦飛速轉(zhuǎn)動著組織語言：“是，我的一個朋友有嚴重的視力障礙，在相處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視障人士深度依賴著蘋果的語言播報系統(tǒng)，但是一臺IPhone的價格四千元起，我國人均可支配收入不過萬元，用得起的人有限加上語言播報本身存在局限，導致目前還沒有普適性的解決問題的方案。我覺得這不是一個空有噱頭或小市場的事情，科技的發(fā)展本身就應該給所有人帶來幸福感的提升，包括殘障人士?！?/br>
    朱總突然微笑，臉上多了些感觸：“這個原因很打動人，讓我想起家里聽力減退的老人跟遇見過的很多殘障人士。但你的預算還是報少了，配合宣發(fā)至少得超千萬級的預算才能看到一點水花，后續(xù)的成本更難預估，你先把材料發(fā)給小唐，后續(xù)再單獨拉會吧?！?/br>
    果然如Mandy預料會上拍不下來，你聽出本次會議到此為止的意思，愉快地結(jié)束了投屏，項目沒有被當場否定對你來說已經(jīng)算是個好消息，再往后就是上層決策的事情，你插不上手只能靜待結(jié)果。

    捧著電腦跟著一出會議室就被部門leader叫去了另一個會議室，先被數(shù)落了一遍新項目都不先跟她透個氣兒，后又一起盤了盤項目價值，盤得她心里終于有底了才肯放你們走。

    Mandy貫是會來事，帶著你連連道歉還邀請了她來結(jié)項的慶祝小聚，被意料之中的拒絕了才領(lǐng)著你出了會議室，低頭在手機上打了一串字。

    你手機微微震動，垂眼看了看腕上手表，是發(fā)給你的信息：你先過去我晚點到，吃飯的時候重點表示下新項目在我們部門這邊沒有阻力。

    你對Mandy比了個OK的手勢，徑直去工位收拾東西去樓下開車。

    餐桌上觥籌交錯，你本來打算安安靜靜地茍過這個飯局，沒想到Mandy有意給你增加影響力，頻繁cue你，整得你時不時就得正襟危坐配合微笑著聊幾句，吃得異常心累。

    好不容易吃完，你打了個招呼去前臺買單開票，在釘釘設(shè)置了自動回復以后迅速切成了休假狀態(tài)。

    工作結(jié)束，腦子迅速清空出來，你把自己塞進了車里累得垮下了腰背長嘆一口氣。

    緩了好一會，你啟動了車子，開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路線不對，稍作猶豫還是繼續(xù)往前開。

    到了。

    你沒有下車也沒有聯(lián)系安黎，熄了火隔著車窗往里看，門窗緊閉屋內(nèi)空空蕩蕩安安靜靜，果然應了他之前說的周二下午有事。

    看了一眼微信，除了晚安再也沒有消息，你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花這么長時間過來，磨磨蹭蹭了好一陣又掉頭去了安黎之前呆過的門店做SPA，終于約上了女技師，按得筋骨通暢才返程回家躺在沙發(fā)上刷劇。

    不知不覺抱著抱枕睡著了，在你被突然大聲的插曲吵醒過來的時候，投影儀正在播放男女主接吻的畫面，陽光斑駁花朵嬌媚，男女主漂亮的臉蛋貼得極近，唇齒親密地交纏。

    有些賞心悅目的畫面，卻讓你心煩意亂地狠狠按下開關(guān)。

    四點半了，你伸個懶腰起身去陽臺拖了行李箱開始打包去H市的行李，往里塞了必備品跟衣服后你看著早就已經(jīng)買好的柔軟衣物想了又想，終于下定決心主動給安黎撥了一個電話。

    在你快要掛斷的時候才接通，而且信號似乎不是太好有些滋啦滋啦的雜音，你喂了好幾聲才聽清了他的聲音。

    “怎么了？”

    心情不太好，你的語氣也很生硬：“沒事不能打給你？”

    安黎像是走了幾步，伴隨著盲杖頻繁碰地的聲音，話語更清晰了一點裹在電波里顯得額外溫柔：“當然可以，我剛好在想你。”

    “那你怎么不給我打電話？”

    “怕你在忙，不想打攪你?！?/br>
    “哼，你是不是在外面有狗了？”

    他笑了起來：“我是貓貓黨?！?/br>
    “那你是不是在外面有貓了？”

    “沒有，只有你?！?/br>
    行吧，安黎安撫你情緒的效果堪稱立竿見影，你打開免提把那包衣物丟進行李箱：“你在外面嗎？”

    “嗯，剛辦完事兒打算回去，你呢？”

    “在家，剛收好行李，你回家路上小心?！?/br>
    “嗯?！?/br>
    盲杖掃觸地面的聲音不停，你忍不住問：“在走路？”

    “嗯，在去公交站的路上?！?/br>
    坐公交啊，你皺眉，要到晚高峰了公交肯定擠得要命，安黎眼睛又不方便肯定很麻煩：“你在哪兒，都沒通地鐵嗎？”

    “嗯?！?/br>
    發(fā)現(xiàn)安黎回避了第一個問題，你皺眉道：“那我來接你？”

    “不用?！?/br>
    安黎拒絕得非常果斷，你沒顧上他堅決得奇異的態(tài)度，只是有點擔心他一邊電話一邊走路會分心不安全：“先這樣吧，你到家了再打給我?！?/br>
    往后倒在床上，你想了想還是不太放心又不確定他在哪里就給安黎轉(zhuǎn)了五百塊備注打車回去。

    沒多久就收到了轉(zhuǎn)賬退回的信息且附帶著給你發(fā)了一句：已經(jīng)到公交站了。

    煩，愛走就走，你翻個白眼把手機丟開去洗澡。

    洗了一個極度精細的澡，去了角質(zhì)做了頭發(fā)護理還泡了精油浴，你在霧氣升騰的花草精油香氛里把臉也浸在了浴缸里直到不能呼吸了才把頭探出來吐了口濁氣，然后貼上面膜出來仔仔細細地涂身體乳跟指甲油。

    全部弄完打開融臘燈，在甜暖的香氣里玩了會游戲，你的心情終于平穩(wěn)了一些。

    手機安靜得要命，在等游戲過圖的時候你又看了看時間，八點多了，安黎還是沒有聯(lián)系你。

    “到底是去什么地方了?！蹦汔洁煲宦?，想不明白怎么需要這么久。

    又玩了會游戲，安黎終于打了電話過來，你懶洋洋地把手柄一扔接了電話。

    “到家了？”

    “嗯，剛到。”

    “記得收拾行李，明天上午我來接你?！?/br>
    “好，明天早上吃點什么？”

    “不想吃。”

    安黎的語氣有些遲疑：“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有一點?！?/br>
    “怎么了？”

    你不說話，安黎放軟了聲音哄你：“告訴我好不好？”

    你看房頂燈罩上的彩繪：“我不回答你問題你就故意疏遠我，不主動找我、不聽我的去打車、讓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好久，像是在報復我?！?/br>
    安黎沉默一下，語速很慢地向你解釋，像是邊說邊在組織語言。

    “我這兩天事情有點多，覺得你快休假了收尾工作應該也很多，每次有長一點的空閑時間都擔心你其實在忙，加上情緒不是很穩(wěn)定怕不小心給你傳遞負面影響，所以一直沒有主動聯(lián)系你?！?/br>
    “有公共交通的情況下如果不趕時間的話沒必要打車，我知道你怕我擠公交車很累很辛苦，但是我每次都是這么來回的，完全沒有關(guān)系?！?/br>
    “我沒有絲毫疏遠你或者報復的想法，可能不小心給了你一些不好的感受，但我不是故意的。”

    “然后，我也沒有介意你不回答問題的這件事情，換位思考一下我也有很多不想現(xiàn)在告訴你的事情，這點是我做得不如你好，你就從來不追問我不想說的事情。”

    沒想到自己一下從不回答問題的壞人變成了體貼的好人，你失笑，想起安黎確實有許多藏著的秘密就立刻理直氣壯了起來，開始思考他的其他回應。

    不知道是觀念的差異還是什么，你十分接受消耗合理的金錢來節(jié)約不必要的耗時，也不覺得任何親密關(guān)系里需要考慮在對方空閑的時候才聯(lián)系或者顧慮傳遞給對方負面的情緒  ——  換句話，安黎顧慮的在你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不等你說話，安黎主動道了歉：“對不起?！?/br>
    你嘆口氣，心想除了繼續(xù)磨合還能怎么辦呢：“發(fā)生什么了，為什么會情緒不穩(wěn)定？”

    “一些小事，連鎖出現(xiàn)就會讓人有點心煩?！?/br>
    看來不想說，果然不等你追問就被安黎岔開了話題帶點撒嬌意味地繼續(xù)說：“原諒我好不好？”

    你有點無奈：“好。”

    安黎的聲音貼著話筒，顯得特別近：“我很想你。”

    “真的？”

    “真的，你在干嘛？”

    “在沙發(fā)上躺著專心跟你打電話?！?/br>
    他笑得很好聽：“怎么這么乖？”

    “那有沒有獎勵？”

    “當然，jiejie想要什么獎勵？”

    在你聽到j(luò)iejie開頭的問句這一瞬間腦子當機立斷地飛過無數(shù)黃色廢料，捂著臉臊得翻了個身：“沒想好，先欠著？”

    “好?！?/br>
    “時間不早了，你收拾下行李洗澡睡覺吧，明天再聊？”

    “嗯，明天見?！?/br>
    安黎哄人哄得很到位，你擺脫了紛亂的情緒，一夜好眠。